舍弟諸葛亮

第384章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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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后,位于符離縣東南三十里的趙云大營。

這座營地,也是今天趙云才剛剛草立的,他的騎兵昨天就追到這兒了,草草弄了點木頭樹枝隨便圍了個營地。今日步兵主力陸續趕到,才開始正兒八經施工。所以直到此刻,還是一片繁忙的工地。

關羽接了剛剛才抵達的諸葛瑾入營,趙云則一直在營門外候著,老遠看到諸葛瑾出現,就幾步快跑迎上去。

“子瑜!有幾年沒見了吧,你這兩年就算得閑離開丹陽,也只往廣陵、東海跑,怎就不來合肥坐坐!”趙云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一把拉住諸葛瑾的馬韁繩,就往營門里扯。

諸葛瑾騎的也是跟趙云相當的寶馬,是諸葛瑾當年唯一一次去許昌覲見時、面圣奏對有功,劉協賞的西域好馬。只是這馬到了諸葛瑾這種茍慫慎勇之人手中,有點明珠暗投,始終就沒全力奔馳過。

就好比2024年的人明明買了張4090,卻用來跑星露谷物語,那顯卡總覺得自己陰嗖嗖的要著涼。

此刻被趙云徒步拉著韁繩奔走,那馬反而跑得比諸葛瑾親自控馬時更快了些。

諸葛瑾也連忙拉緊了韁繩,一行人閑敘別后諸事,很快來到中軍大帳。

趙云很是好奇,一落座就追問:“聽云長說,他為了破解郭嘉的‘暗礁橫河’,才特地去睢陵請你隨軍,然后一下子就解決了?不知用的是什么妙法,怎會如此之快。”

諸葛瑾清了清嗓子,先謙虛了一句,說其實也沒那么快,主要是情報交流暢通、請示求教環節沒浪費什么時間。

其實關羽前幾天從睢陵繼續西進、抵達彭城郡邊境的取慮縣,被郭嘉的航道破壞所阻后,第一時間就往回放信鴿了。鴿子飛得比跑馬還快,一個多時辰就飛回睢陵縣,落到了諸葛瑾手上。

諸葛瑾當時稍稍琢磨了一下,還沒想出具體招數細節、只是想到或許可以抄歷史答案、然后就讓快馬信使先帶著自己的紙條狂奔回軍中,讓關羽先按照條子準備所需的物料。

所以,關羽在發現自己被郭嘉的破壞工作所阻后,僅僅過了三四個時辰,就已經開始準備破解所需的材料,只等諸葛瑾一到就能動手。

然后諸葛瑾自己才一路上慢慢想,一邊騎馬帶著衛隊趕去軍前。此番開戰之前,諸葛瑾還特地從瑯琊郡調了守城的周泰來一線、加入戰役預備隊。所以這次他來跟關羽會合,一路上就是周泰帶著幾百騎兵保護他的。

這么一算,時間上還真就不用很趕。

趙云大致了解了一下后,對這些細節也不感興趣,他現在就想知道諸葛瑾是怎么破解了郭嘉的航道破壞的,便追著這一點問。

諸葛瑾這才把戲肉和盤托出:“其實也沒什么,我先讓快馬信使通知云長,準備足夠多的堅硬大木,實在不行,也能稍稍拆一輛艘戰船,拖上岸來,用車馬拉到上游備著。

我到了之后,讓人用大量木料扎成實心大筏,再把隨軍攜帶的、原本用于組裝葛公車搭板的鐵錐,裝在這些重型實心木筏的頭部,讓纖夫和撐篙手拖著實心筏硬撞水底堆填的暗礁,將其沖垮。實心木筏的吃水確保比我們的戰船都深一些,這樣硬趟出一條路后,后面的船都能安然通過了。”

諸葛瑾說這番話時,那是一點都沒有驕傲的神色,趙云見了,不由愈發肅然起敬:到底是子瑜,舉輕若重轉瞬之間想出這樣的妙法,居然還毫不自矜、得意,果然是奇謀妙策想多了,都已經習慣了。

他哪里知道,諸葛瑾之所以不驕傲,完全是覺得自己撿了便宜,直接抄了歷史上西晉王濬、杜預破東吳建平太守吾彥“鐵索橫江”的法子,這還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普通戰船不敢硬沖,是木板太薄,容易撞破,而且噸位也不夠大。如果噸位做大一些,做成實心的,什么人工堆填的障礙物撞不掉?

不過,趙云畢竟不是穿越者,他也不知道什么王濬、杜預,所以并沒有先入為主覺得這個處置方法很厲害。

仔細一想,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便追問道:“如此便能破水下暗礁?水下堆填的暗礁倒是確實地基不牢,只要硬沖確實能沖倒。但張郃當時在北岸巡邏,我軍僅能控制南岸。

睢水又不甚寬廣,我們在南岸布置纖夫、撐篙手,不會被對岸張郃弓弩攢射騷擾么?而且巨筏只在南岸一側受力,如何確保行進?不會被沖歪么?”

諸葛瑾微微一笑,提醒道:“子龍剛才肯定是聽漏了吧,我刻意說了,我是‘讓云長拆了木料,從南岸陸路運到上游,再組裝起來’。

如此放入河中后,不是逆流而上,是順流而下。光靠巨筏自重被河水沖擊的慣性,就夠滿足七八成沖力了,再稍稍拉纖推撐、避免偏離航道即可。”

趙云一愣,這才注意到剛才漏聽了細節。

原來子瑜想得這么細,一開始就想到要利用睢水的水流之力,而不是跟自然河流的力量對抗。

從下游換到上游,破壞效果一下子就能提升數倍。

這就不奇怪了。

反正子瑜就是創造了這個奇跡,如今都把關羽的部隊帶到這兒了,自己還有什么好糾結的?要糾結也該是曹仁張郃郭嘉去糾結。

趙云只是最后隨口補了一問:“那若是當初此法沒能及時奏效、延誤了呢?”

諸葛瑾:“那也沒什么,大不了就讓云長帶領徐州軍的騎兵先行,來跟你會師、夾擊曹仁。只是那種情況下,兵力未必有現在這么充足,而且我軍靠信鴿實時保持通信這個秘密,也會立刻被人懷疑察覺到,不利于下次再陰曹賊一把。

而現在這樣,至少我們可以假裝是‘湊巧’,是我軍見招拆招,破郭嘉的招破得夠快所致。要是能讓曹仁因此愈發不信任,郭嘉,讓郭嘉也承擔一些戰敗的罪責,互相推諉,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不過我也沒怎么敢指望這一點就是了。”

趙云心悅誠服,子瑜不僅奇謀妙策信手拈來,關鍵是哪怕不奏效,也留著后手呢。

過去的事情,沒什么可多復盤的。

趙云很快把話題拉回眼下的戰局,也把“曹仁帶著一萬人撤回符離縣、另外在蘄縣留兵兩萬、己方之前數輪拉扯追擊,只殲敵一萬三”這些情報,用最簡明扼要的話語,同步給了關羽和諸葛瑾。

然后趙云就直截了當求教:“……事情便是如此,你和阿亮想的計策,是我沒用好,有點大計小用了,只殲敵了這么一點。后續又當如何應對處置?”

諸葛瑾沉吟了一會兒,消化了這個戰果,理解了一下局面,然后安慰趙云道:

“子龍還真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若是尋常將領,在曹仁手中以微小的代價、殲敵萬有三千,還不得驕矜得意。

不過,我覺得這還真不算什么噩耗——雖然殲敵少了,可能少了一萬吧,但是敵軍被拖住得更多了,對于我軍的全局戰略,還是有好處的。”

趙云原本還在惴惴自責,聽了諸葛瑾這話,忽然陰霾盡去,隨后又有些不敢置信:“子瑜你這不是在安慰我吧。”

諸葛瑾:“都自家人了,當然是有什么說什么,我還用安慰你嗎?我這么說是有道理的。

伱且想,我軍今年秋冬階段的最終戰役目的是什么?我們是要趁曹軍主力被牽制在河北的時候,實現哪些戰果?是多殺曹仁的部曲么?不是!別忘了我們是要攻取彭城郡、泰山郡和汝南郡,東南山川淮河之險全據。

確保曹操滅袁尚后、騰出手來回師南下,也拿不回去,到時候險要盡在我手,哪怕曹軍總兵力達到我們兩倍三倍,也只能望而興嘆。

原先曹仁如果只堅守符離、竹邑這兩座隔睢雙城,睢水航道被徹底卡斷,我軍是無法阻擋曹仁堅守很久后、覺得兵力不支時,從睢水水路撤往睢陽的。

那樣才是對我們最不利的局面,因為我們既不能確保殲滅敵軍主力,也不能穩固拿住一塊地盤——就算暫時拿下了符離、竹邑,乃至整個譙、梁之地,但這些地盤都是一馬平川的淮北平原,無險可守。曹操滅袁后帶著我軍兩三倍的總兵力泰山壓頂而來,我們不好守,還要吐出來。

但是現在,曹仁在蘄縣這個前不巴河后不著水的平原陸縣丟了兩萬人,他就只能在符離、竹邑、蘄縣三城死守到底了,蘄縣的兩萬人被我們包圍,是不可能有暢通的水路撤軍的。

而符離縣守軍畢竟只撤回來一萬人,曹仁要守住符離和竹邑,必然要從左右的彭城和汝南抽調更多兵力、先繞到睢水上游,然后順流通過水路進入我們的包圍圈,增援符離。

如此,彭城和汝南會被抽調得比我們一開始預期的更為空虛!到時候只要汝南之兵北渡淮河,又北渡渦水,抵達睢水增援符離,可讓興霸帶領水軍,截斷渦水、淮河航道,讓汝南敵軍來了北方就住下、再也別想回淮南。

然后,你自可撤去大半圍符離的步軍,掉頭回去取淮南,大不了留下騎兵監視曹仁,最后再撤。

彭城的張郃,只要敢支援曹仁,下場也是一樣的,我讓他南渡泗水、睢水很輕松,但想北渡泗水回彭城就妄想,到時候我們以水軍戰船大力攔截,讓兩翼曹軍到了符離、垓下戰場就乖乖留下看戲吧,哪怕我們的主力走了他們也別想走!

我們只是付出了‘讓我方水軍無法參加決戰’的代價,就換取了曹軍的主力都參加不了決戰,這還不是大賺特賺!”

趙云終于豁然開朗,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兒。

有時候,利弊還真是難以一言說清。雖然能多殲敵殺敵肯定是好事,但既然沒能完美實現,這個次優選項聽起來似乎也還能接受。

剩下就是怎么制造曹仁的進一步緊張、越快越好地逼著張郃、蔡陽、李通都派兵來救援曹仁,然后才好端了張郃、蔡陽、李通的老巢。

ps:這段劇情寫到這兒了,還有人在私信問我噴我“為什么不直接攻曹仁守的符離、竹邑,也就是后世的安徽宿州。為什么要弄那么多彎彎繞去攻汝南郡和彭城郡”。

我再解釋一遍:去看看地圖,要帶地形的那種。拿下汝南,尤其是淮河以南部分,將來好守,哪怕曹操回頭帶大軍來,劉備吃下了就是吃下了,吃一口算一口,曹軍沒有水軍拿不回去的。彭城那邊則是有大澤,北邊依托泰山蒙山山區。

拿宿州就不一樣了,宿州這地方大平原無險可守。

“淮北地區劉強曹弱”這個局勢是有窗口期、保質期的,只在曹操打鄴城滅袁尚的這三四個月里是這樣。

這個時間窗口期一過,鄴城破了,曹操主力南歸了,總兵力上還是曹強劉弱,劉備要轉入一段時間的守勢的。

所以我的戰略攻取目標,一切都以“地勢要險要,拿下了就能確保拿穩,曹操回頭了也拿不回去”為挑選標準。: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