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442章 天下財貨,豈是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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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瑾把場面話說完,那些烏桓和鮮卑部族的使者倒也唯唯諾諾,個個口稱感懷恩德。

不過誰都知道,這些都是虛的。要控制蠻夷,就得恩威并施,剛才的大話是威的部分,恩則要看后續實打實的貿易計劃,如何分配利益。

諸葛瑾在鋪墊完之后,就想公布自己的設想,但他也考慮到自己身份尊貴,如果太容易吐露,倒顯得他的規劃不值錢了。

所以他非常有耐心,只等那些烏桓、南匈奴和鮮卑蠻夷自己忍不住發問,他再故作高深地答疑好了。

反正那些烏桓人,肯定是會沒有耐心的。

果然,酒過三巡后,烏桓樓班部的使者就借故上前敬酒,然后想提出幾個疑問。

諸葛瑾今日來主持這場安撫蠻夷的宴席,里面是穿了鐵環鎖子甲的,而且所有入府的胡人,都被要求交出武器。

不過為了體面,對于使者本人還是沒有嚴格搜身,只是讓他們的護衛留在外院吃喝。

這種情況下,維持秩序的侍衛自然也不會讓使者靠諸葛瑾太近說話,基本上是讓他在十幾步外遙遙祝酒即可。

更何況,趙云還坐在諸葛瑾側首邊第一個的位置。這個距離上,細微的飛刀吹針無法傷到穿了鎖子甲的諸葛瑾,想沖上前的話,以趙云的武藝,攔截簡直是輕輕松松,敢亂動的使者簡直就是找死。

只聽那使者拱手道:“樓班部使者烏蘇,拜見諸侯。小使僻處邊荒,但也聽聞諸侯才智之名,播于天下,部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前番糜使君要我們烏桓各部,盡量販賣牛羊給漢人,解幽州糧秣之困。同時又說,諸侯有妙法能確保我烏桓各部就算賣出再多牛羊、也能兼顧自身過冬所需食物,不至于忍饑挨餓。小使實在不解,難道諸侯有仙術,能憑空變出米、肉來?”

烏蘇問完,其他各部使者也都豎起耳朵聽,很想知道諸葛瑾怎么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諸葛瑾倒也不含糊,云淡風輕地直接否定:“仙術是不存在的。我若能憑空變出食物,那直接變給幽州漢人百姓吃便是了,還要征收什么糧秣,還要跟你們烏桓人費勁貿易作甚?

但是統籌資源、讓牛羊米肉鹽茶諸物發揮最大的價值,讓胡漢都豐衣足食,卻是可以做到的。”

諸葛瑾直接坦陳相告,讓不少使者都稍稍安心了些。

雖然諸葛瑾講的道理依然流于空泛,但是從其語氣、神情的自信程度都可以看出,人家是真心有把握,至少不心虛。

再結合諸葛家的名聲,那些胡人也就多信了幾分。

不過,那個主動發問的烏蘇,顯然是烏桓人里相對有點見識的,估計也讀過一丁點漢人的史書,才被樓班篩選出來、作為貿易使團的代表。

烏蘇便追問道:“諸侯之言,可謂坐而論道,有三公之氣度。但我等偏僻小人,也知道你們漢人先賢曾經說過,‘天下財貨只有定數,不在官則在民’。

貿易一道,只是把財貨轉移,并不會憑空而生。既如此,原本糧肉不夠所有胡漢百姓吃,貿易統籌了之后,又怎么會夠吃了呢?”

烏蘇能問出這番話,其他胡人諸部的使者一聽,便徹底心悅誠服,覺得自己上場也絕不可能問得比他更透徹更直擊要害了。

自己讀的漢人的古書肯定沒對方多,就算知道點道理,也只是粗淺的生活常識,上升不到漢人文人的理論高度。

既如此,就讓樓班部的使者扮演大家的嘴替,他一個人代表大家問,大家就靜聽諸侯如何辯解便是。

諸葛瑾聞言,卻是不由哂笑。

自古以來,胡人文化水平不高,就算他們對漢人的先進管理統籌有所理解,最多也就理解到儒家說的那一步“天下財貨只有定數,不在官則在民,故而所謂廣開財源,都是與民爭利”的程度。

從漢武帝時桑弘羊和反對派的辯論,到后來漢宣帝時那場導出了《鹽鐵論》的賢良文學辯論,再到后世王安石司馬光之爭。

儒家保守派攻擊管理學和統籌創新、攻擊經濟變法的最根本殺器,就在于這一點。

儒家傳統士大夫,不覺得生產力是可以被解放、被發展的,天下財貨就那么多,一切改革變法都是在分蛋糕,而不是把蛋糕做大。

當然了,那些跟儒家經濟保守派賢良文學打擂臺的法家代表,自己也不爭氣,

從桑弘羊到鹽鐵會議,甚至一直到唐朝宰相楊炎搞兩稅法改革,甚至到明朝的張居正,他們沒有一個能正面反駁“天下財貨有定數”的錯誤觀點。

他們也理解不了未來進入資本注意社會后,科技進步、經濟總量不斷增長、生產力不斷發展的世界。所以桑弘羊等人說到底,也確實是在變著法兒分蛋糕,沒有做蛋糕。

古代華夏改革派當中,在這個問題上最能打的,應該算是王安石了。至少在這一點上,王安石比張居正都更能打,他是試圖從根子上論證“生產力是可以被解放和發展的”。

只可惜他的論證嘗試依然不夠嚴密,加上他用人方面有問題,用的都是呂惠卿之流的卑鄙小人,最后雙方淪入“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意氣之爭。

不過,千古漢人儒家士大夫都回答不了的根本性難題,對于諸葛瑾來說,卻不算什么。

對于一個有現代經濟學常識的人,要想論證“管理和統籌,可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能讓生產力總規模變大”,這可比古人容易得多。

誰讓古代執政者數學都太差呢。

諸葛瑾甚至都不用講大道理,他可以直接用胡人最熟悉、最心服口服的角度,摳細節算賬。

只聽他先談笑風生地拋出一問:“你既是樓班部使者,又懂邊市榷商,想必會算些賬?也懂些牛羊畜牧?我今日不講大道理,便以牛羊畜牧舉例,你們總能聽懂吧?”

那些胡人使者都是一愣,他們見慣了漢人士大夫動輒講大道理,搞道德說教,卻是第一次聽說有漢人高官跟他們算賬、談養牛養羊的。

這事兒胡人可比漢人更熟,那是賴以為生的老本行了。當下眾人自然是紛紛響應,表示諸侯若是能在這個問題上,說出一番讓人信服的道理,他們將來自然是無有不允,絕對合作。

既然氛圍都烘托到這兒了,諸葛瑾就非常接地氣的跟那個烏蘇算起賬來:“好,我且問你,在你們草原上,一頭養到成年發賣的牛,能割出多少肉來?”

烏蘇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成年壯牛,約有六七百斤肉,便是極多了,公母之間,或許還有百余斤差異。”

他說的當然都是漢斤,折合后世的度量衡也就是三百多斤肉。

古代的牛多是為了耕地的,并非專門養育來吃肉,所以肌肉占體重的比例遠不如后世的菜牛。

諸葛瑾又問:“那一只成年的肥羊呢?要幾只羊才能抵得一頭壯牛的肉?”

烏蘇又應聲答道:“羊比牛肥些,七八只活羊才抵得一頭活牛的重量。但是羊的肉多,五六只羊便抵得一頭牛的肉。”

諸葛瑾:“那如果比吃草的‘轉化效率’,五六只羊一天要吃多少草?一頭牛每天又要吃多少草?只是為了吃肉,養羊劃算還是養牛劃算?”

這個問題,烏蘇稍微想了想:“若只是為了吃肉,養羊自然比養牛劃算得多。一頭牛吃的干草,至少抵得四五只羊,但牛長得慢。羊半年便可吃,就算養到肥壯,也不用一年,牛卻需要數年。”

而下面的其他胡人使者,也都稍微過腦子想了想,才算過賬來。

主要是漢朝時胡人的畜牧還太粗放,基本上除了冬天迫不得已非得給牛羊吃點干草的情況以外,其他時候他們都是放任牛羊在草原上自己啃的。

烏桓人對于牛羊的食量統計很粗放,大部分牧民也沒有數學常識去算賬規劃。冬天需要多少干草才能過冬,也都是憑經驗隨便毛估估一個數字,如果割少了最后牛羊大批凍死餓死都是常事。

說到底,還是全民數學基礎都太差。哪怕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明知道有些東西算錯了會有重大損失,但算不明白就是算不明白。

這也說明數學這東西,憤怒是完全于事無補的。別說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做不出數學題,哪怕做不出的下場是餓死,該算不出還是算不出。

這些使者已經相對算是胡人里識文斷字的,比普通牧民數學水平不知高了多少,才能勉強跟上提問。

諸葛瑾卻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繼續高強度追問:“既然如此,為了滿足部民口腹之需,為何不多養羊呢?還要養那么多牛作甚?”

烏蘇這次卻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問題:“養牛可不是為了吃肉的,更是為了有牛乳制作酥酪。我們烏桓人,平素也沒多少機會吃肉,那如何能吃得起?能有足夠的牲畜、產奶養活部民,便是豐饒之年了。

何況牛可以賣給漢人作為耕牛,其價遠非賣肉可比,牛皮堅硬可以為甲,羊皮綿軟只能為襖,牛筋還能鞣制為弩弦,更是高價之物。

當然,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在牛更能扛餓。到了草料不濟需要轉移的時候,牛能多頂幾日而不餓死。羊卻嬌貴,風雪忽至時成片餓死的慘狀,我們都見過無數次了。

所以部民必須養一部分牛過冬,以防不測,哪怕他們從不打算與漢人貿易——這些都是常識。”

“我當然知道這些都是常識。”諸葛瑾直接正色懟了回去,讓那些胡人收斂一些,

“所以,說到底,伱們看似逐水草而居,已經竭盡所能,讓草原上能夠養活更多的人,讓部民不至于餓死。

但實際上,你們的畜牧結構,并沒有充分發揮草原的生產力。

當然,我不是讓你們過度放牧,我也算到了羊喜啃食草根、多養羊會破壞草原這些問題,你們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能說,你們胡人部族養牛羊的規劃,簡直是一塌糊涂!

草原上有多少草,是因為你們需要‘避險’、防止過冬時牲畜餓死凍死、為了留后手,而選擇了低效放牧?

又有多少牲畜,早就過了長肉最快的年紀,再養下去,也長不了幾斤肉,只能白白多吃草,但你們為了保住牲畜財產的規模,不肯及時屠宰、白白浪費了?

而這些損耗,如果你們肯跟我們漢人朝廷充分合作,跟我們的邊市榷場充分貿易,

把大量超期飼養長肉變慢的牲畜提前屠宰賣掉,最終能節省出多少草?養多少新牛羊?多產多少肉?這筆賬你們算過么?”

烏蘇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諸葛瑾說到了一個關鍵點上。

那就是漢朝時草原民族的畜牧業,超期飼養非常嚴重。

稍微懂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一只羊如果養一年以上,它再長大的速度就會越來越慢,只會變老。如果為了吃肉,最多養一年就該殺了,別浪費草了。

但是,草原胡人為了積蓄財產,只要自家人吃不了這么些肉,羊養到不長肉了積蓄養著、囤著,這是很普遍的現象。

而且在他們看來,草這種資源稀缺性不強,平時水草豐美的時候,也沒想過去管控、計算生長速度和消耗速度。

這樣粗放飼養的結果,不是過度放牧,就是浪費飼料。

諸葛瑾用數學的嚴謹梳理一遍,烏蘇立刻發現他們的生產方式,到處都是低效率。

不過烏蘇好歹還有些常識,他很快想到一點,便抗辯道:“諸侯所言,確實發人深省。但是我們烏桓人就算明知牛羊再養下去會變老而非長肉,也不可能隨便屠宰。

牲畜活著,好歹不會腐爛。若是一下子殺太多,又吃不完,豈不是看著肉白白酸腐?

我們也不能把肉都賣了換成錢財,錢財到了急難之時,寒不能衣,饑不能食,豈不是將性命交于他人之手?

過往數百年,我們與漢人的貿易,也都是以換取鹽鐵和其他必須之物為限,換夠了就不再多賣牛羊,寧可家里養著牛羊白吃草,也好過囤著一堆銅錢——

漢人的邊市未必時時能有,一旦漁陽府君換人,有對我們烏桓強硬的,關了榷場,我們留在手上的銅錢也成了廢物。”

烏蘇說完,其他諸部使者也深以為然。

他們祖祖輩輩忍著“已經不再長肉的老羊老牛多活幾年”,不就是因為牛羊活著能保鮮,死了就會酸腐么?

說白了,這多浪費的一大部分草料,就是為了買這個肉的“保質期”。

如果讓達爾文來算這個賬,讓達爾文用高中生物課本上的“食物鏈能量傳遞效率理論”來算這個賬。

草原上一半的草,是被“牛羊肉的保質期”這個追求給浪費掉的。

所以這里面可以統籌管理、降本增效的空間大了去了。

而諸葛瑾看眾人終于被引導到了正確的方向上,才施施然吐露了他構思的第一個賣點:

“你們擔心牛羊肉不好儲存,賣了之后換錢又不能確保隨時花的出去——這還不容易?你們可以用活牛羊,換我們漁陽邊市的腌肉嘛。

要是嫌腌肉太多,不需要那么多鹽分過重的肉食,我們還有其他適合囤積的東西。

甚至將來雙方互信加深,不再擔心我們關閉邊市,你們還可以把活牛羊換成‘牛羊肉期貨’。

我自然能拿得出一套辦法,讓你們把如今已經不長肉、白吃草的牛羊,換成一年后或者幾年后,相似年紀相似肉量的牛羊。

你們拿老的來,過幾年給你們換年輕的,還不額外收你們錢,這買賣如何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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