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諸葛亮

第448章 當趙云學會用計

對于趙云是否有可能挑眼下這節骨眼來找茬、是否有可能親自領兵。速仆延部上上下下確實都疏于提防,但這也不是速仆延一個人貪酒好色的錯。

實在是漢人騎兵部隊這次的行軍路線、時機挑選、戰略部署,過于不合常理,遠遠超出了烏桓胡人以往的想象。

試想一下,自桓靈以來,過去五十年里,漢人將領北擊胡人,誰敢完全不帶步兵助戰,就全靠騎兵發起一場大規模長途奔襲的?

就是當年涼州三明的張奐、段颎等人也做不到。

后來的公孫瓚雖號稱擁有白馬義從,但他那些純騎兵的戰斗,也多是延邊巡邏的斥候戰級別。帶個數百千余騎巡邊搜殺胡人,并不是直搗敵巢、犁庭掃穴。

漢朝將領能純以騎兵奔襲深入草原數百近千里、直接發動滅部之戰,那都是兩漢前期國勢強盛的時候。先漢有衛霍,后漢有竇憲。

后漢自中期連續幼主即位后,就再沒這個實力了。

而趙云這次的奔襲,不僅僅是組織起大規模純騎兵的問題。還得到了深諳當地天氣、地理的田疇作為向導、幫著策劃出擊時間和路線。

還有其他更傾向朝廷的烏桓部族的暗中幫助提供補給,以及雙側馬鐙這種能顯著降低長期騎馬疲勞度的神器,還有能在農歷十月底抵御草原寒冷的新裝備羊毛皮襖……

這每一點堆積起來,自然漸漸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速仆延部被偷襲,也就完全不冤了。

十月二十三半夜剛過,或者說是二十四日凌晨。

趙云的七千騎兵,一萬五千戰馬,終于沿著烏遼水,摸到了速仆延部的一處聚落營地外圍。

不過趙云很謹慎,沒有選擇立刻打草驚蛇。他的大部隊此前也沒有跟提供哨探的先鋒斥候一起走,而是拉開了大約十幾二十里地距離。

這樣哨探斥候在發現敵軍聚落后,還能立刻回來報信,聽候處斷。

此刻聽到斥候的回報,趙云也壓低聲音謹慎追問:“能確認是速仆延部的營地么?約有多少人馬?”

斥候只是遠遠暗中觀察,當然不能打包票,便實話實說:“回稟將軍!不能確認是否速仆延部,但看營地規模,約摸兩千余帳,騎兵應該也不超過兩千騎。”

趙云聽了,眉頭一皺,借著微弱的下弦月光,看向旁邊的田疇:“這跟戰前打探到的軍情,不太對得上吧?速仆延部怎么才這點人?”

田疇畢竟不是武將,雖說久在邊地習慣了苦寒,這一路跟著騎兵趕路,也不免神色困頓萎靡,反應也不是很快。

他細細琢磨了一會兒,才用斟酌的口吻分析道:“速仆延部在三郡烏桓中,也是坐五望三的大部。只比蹋頓、樓班的部族明顯小些,其他還有兩家部族,實力跟他在伯仲之間。

據我所知,速仆延部應該有近兩萬帳,男丁四萬余人,能上陣的男人占一半多,但見過血有過實戰經驗的,最多也就萬余之數。如今這營地只有兩千帳,可能只是速仆延的一處前哨營地。

這也是沒辦法的,烏桓諸部,哪怕過冬也不會完全聚集于一處扎營。如今秋草雖枯,但還未徹底積雪封凍,白草根莖也未被羊馬啃食殆盡。各營分散些,還能充分利用烏遼水畔的余草。”

趙云一聽,立刻反應過來,也是暗暗點頭,覺得確實是這么回事。

游牧部族,說了是游牧,當然要多占草原,哪有全部扎堆的道理。如今這個季節,草原腹地的秋草都吃得差不多了,但烏遼水河畔水分充足,草更茂盛一些,也能堅持更久一點時間。

所以每到入冬,游牧部族收攏人馬的過程,都是循序漸進的。要到最后徹底沒新鮮野草吃了,只能吃提前割下來儲存的干草時,才會抱團取暖,漸漸南移以避寒。

哪怕是干草,馱在牛背上運輸、或是拿大車拉,也是非常麻煩的,因為要吃一整個冬天呢,數量太龐大了。對于游牧而言,能就地吃干草過冬那是最好,任何不必要的遷移都是浪費能量。

但草原曠野上冬天風雪太大,氣溫太冷。游牧部族往往是為了稍稍暖和一些,才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不忍著轉運草料的笨重麻煩,盡量往南挪挪。同時還能進入燕山山區邊緣,利用燕山擋風。

趙云也是北方人,還曾在公孫瓚麾下數年,所以這些道理他本就朦朦朧朧知道,此刻田疇不過是點破最后一層窗戶紙,趙云聽完后立刻就融會貫通,也不再糾結。

趙云便當機立斷拍板:“既如此,且不要打草驚蛇。若是我們擊破速仆延一個營,逃散的敵兵肯定會沿著烏遼水西逃,給后面的營地通風報信,這是攔不住的。

看速仆延每營的規模,怕是他全部上下,能沿著烏遼水綿延百余里散布。我們繞點路,別貼著河岸行軍了,爭取繞過第一營,直接打他第二營。一旦繞不過去,被發現了,那就立刻轉入總攻!”

趙云很清楚,他這次來就是殺雞儆猴立威的,能殺掉多少烏桓騎兵不重要,關鍵是把速仆延一家滅門了就好。

只要速仆延一家死絕,給其他烏桓各部做個榜樣,他們很快就會知道該怎么選,再也不會有人頭鐵覺得“趙云雖然厲害,但公孫度也不好得罪”。

田疇聽了趙云的決策,也是微微一驚,連忙提醒:“趙將軍,繞過敵人繼續冒進,這可是兵法大忌,我軍的后路怎么辦?”

趙云:“我自會見機行事,再說我軍沒有糧道,還要什么后路?只要一戰懾服群敵,敵人的牛羊就是我們的牛羊!”

田疇被趙云的堅決所感,沒有再質疑,部隊就這樣又往深處摸了幾十里地,走了大半個時辰。

此刻已經接近四更天,趙云一路上遇到的斥候也漸漸變密,他連著殺了兩撥烏桓人的夜哨。

眼看再拖下去容易生變,而前方又出現了一處數千帳的營地,趙云終于當機立斷,不再拖延,直接下達了偷襲的命令。

趙云冷靜地把麾下騎兵分成三部分,穩健地命令道:“張著,你帶兩千騎先行,直撲搗毀眼前這處營地,以放火為主。

田疇,你帶兩千騎,沿來路設伏。一旦上游剛才被我們繞過的那個敵軍營地,見到火光前來救援,你就于半路殺出,將其攔腰斬斷。

我自領余部,往下游迂回,攔截潰兵逃跑之路。如果下游有敵軍來援,我自會截殺之。”

幾個部將和田疇自然立刻領命,各去執行任務。

田疇雖是文官,但也略懂軍旅,而且趙云自會給他另派一個無名副將,不會要田疇親臨戰陣一線的。

趙云如此安排,也是考慮到敵營規模不夠大,如果他把七千騎全投進去,反而會互相擁擠誤事。

黑夜中敵我辨別本就不易,劫營的一方人太多,自相誤傷的概率也會大大增加。

不如先用少數部隊把敵人打得炸營潰逃,等敵軍陸續逃散,離開了復雜地形,再在敵軍逃散路線上聚而殲之。

這一點,也跟歷史上后來陸遜打劉備夷陵之戰時,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了——很多人看《演義》和《三國志》,看到陸遜讓人放火時,“隔一屯燒一屯”的細節,都不明其理,還以為是演義里故弄玄虛的花里胡哨操作。

但其實,面對敵軍連營結寨時,隔一營燒一營是有其科學道理的。

因為雙方軍隊規模都太大之后,夜間直接沖到敵營里亂殺,己方的誤傷會非常嚴重。

這時候以少量兵力燒掉其中一部分營地制造混亂,然后逼著其他相鄰的敵軍從地形復雜的筑壘地段里鉆出來,救援被燒的友軍,再在野外以主力部隊決戰殲滅之,誤傷就會少得多,也便于指揮。

這其實也是“圍點打援”戰術的一個變種。

真正賣力燒的那些營,其實不是主要殺傷對象,被燒后逃出來和趕過來救的,才是殺傷的主要對象。

以趙云對兵法的見識理解,他原本也想不到這么高深的計謀和戰術。

但無奈他有一個神級智商的大舅子諸葛瑾。

諸葛瑾前世讀書,可不會跟那些一知半解之輩那樣糊弄。哪怕是讀《三國演義》,他也是會認真思考其背后科學道理的。

陸遜“隔一屯燒一屯”的戰術,諸葛瑾就理解得非常透徹,絕不是流于表面。此番戰前,他也做了大量推演,把可能用到的戰略戰術部署思路,都跟趙云紙面切磋過。

趙云也就從大舅子那兒,學到了好多妙招。此刻隨機應變,選出一招最合適的,那些烏桓人也只好怪自己命不好了,招惹到了如此文武組合。

張著依照趙云將令,帶著兩千騎就徑直殺入敵營。

最后沖刺階段,遇到攔路的敵軍斥候哨隊,也都利落地瞬間沖垮斬殺吞沒。

而張著的士兵,卻全程沒有吶喊,只是盡量靜悄悄地殺人。唯有個別烏桓斥候,在被殺前聲嘶力竭地嘶吼,試圖提醒營內的同伴,但卻效果不佳。

營中的烏桓人,實在是太松懈了。張著殺進營門那一刻,烏桓人都沒組織起抵抗。

“營外為何喧嘩!難道是烏里雅部的人來火并搶奪牲畜?”

這處營區的烏桓大人速仆良臺,是速仆延的堂兄弟,他是在聽到喧嘩后才驚醒的,最初還沒反應過來。

哪怕聽到戰馬嘶鳴之聲,他都沒第一時間意識到是漢人來襲,還以為是上游其他營區的大人沒約束好手下,有小股人馬來偷盜牛羊。

這也是人之常情,烏桓人內部過冬時物資不夠,去自己人那兒偷點搶奪點,每年都會發生。誰能想到上游和下游的友軍部落都沒遭殃的情況下,敵人會突然挑并不處在最外圍的營區襲擊呢?

但是很快,速仆良臺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昨夜殘余的那點酒意,也很快警醒了,因為他看到了外面多處都升起了火光。

哪有自己人來偷牛羊、被發現火并,會放火的!

“漢人襲營!全軍速速上馬迎敵!”速仆良臺厲聲大喝,但卻沒什么效果。

整個大營在張著的奇襲下,已經徹底亂了。

烏桓人的指揮體系徹底崩解,不少外圍營帳中的烏桓族人,不是被斬殺在懵逼初醒之時,就是被火焰逼得尖叫亂竄,滿地打滾試圖撲滅延燒到身上的火苗。

而這些人,往往被騎兵的鐵蹄直接踐踏而過,踩得筋斷骨折。

內層營帳的烏桓人,好歹靠著袍澤的死傷稍稍拖延了些時間,勉強能抄起隨身的騎弓、馬刀上馬迎敵。但也只能是各自為戰,無法形成組織。

大多數倉促上馬的烏桓兵,只有胡亂拉扯上身的破皮襖蔽體,根本沒時間著甲,連戰馬都有沒來得及系鞍的禿馬。

面對這樣的烏合之敵,張著當然不會浪費,他果敢地穿插踐踏,驅趕敵群,在營中殺出數道血路,把敵軍切割細碎,數以百計的烏桓兵被一批批斬殺當場。

終于,那個試圖挽回局面的速仆良臺,就因為大叫大嚷想約束部隊,顯得太過顯眼,被漢軍盯上了。

張著的騎兵隊沖過去,也不玩什么馬鐙騎射游斗的花活,直接碾壓式把速仆良臺和他身邊剛剛聚攏的親兵衛隊沖散。不過半盞茶的工夫,那群指東喝西的烏桓人就全部寂滅無聲,被殺了個干干凈凈。

剩下的烏桓潰兵已經徹底沒了主心骨,也不再掙扎,朝著營外四散而逃。

張著無奈,也只好分兵朝各個方向掩殺驅趕,追著追著,就難以追及了。

徹底踹爛了一座大營,張著卻還不滿意,因為他很清楚,這個營地中的敵酋,并不是速仆延本人,只殺了這么點敵兵,就讓剩下的殘兵四散逃亡了,他很不甘心。

如今天色還未全亮,想繼續追也不知道追誰,張著索性把那些小活兒交給手下,然后抓來幾個還有氣的敵軍負傷軍官,拷問情況。

張著把馬刀架在俘虜脖子上:“此營中主將乃是何人?速仆延的主營在哪里?不說就死!我殺了你再問下一個人!說了就讓你領著這些殘兵,將來改屬樓班部,還能活命!”

那俘虜一哆嗦,連忙把知道的都說了。

張著這才知道此營中的主將只是速仆延的一個堂弟,而速仆延本人在下游四十里外的一處更大營地,有六七千帳之多。

張著不由懊悔:“好不容易頂風冒雪、還避開烏遼水河岸行軍半夜,最后還是沒摸到速仆延本人的大營!”

不過張著身邊幾個軍司馬、曲長之中,卻似有人想到了什么,趕緊提醒他:“都尉,這也不錯了,雖未劫得速仆延的主營。但既然速仆延就在下游,他看到此間火起,必然會派兵來探查增援。

都尉不如派我飛馬去下游通知趙將軍,讓他設伏打援時注意截殺!萬一是速仆延本人帶兵來援呢?只要都尉通知及時,最后真殺了速仆延,咱沒有首功還有次功呢。”

張著一想是這個道理,連忙點頭:“說得有理,你趕緊帶一百騎,不要顧惜馬力,輕裝打著火把往下游去,通知趙將軍等著逮大魚。”:6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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