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青的心意秦娥沒有收到,閔柔卻發現了。
閔柔跟著靜安侯夫人去衛家做客,找了個借口去了衛長青的書房。衛長青剛好不在,閔柔在書案前忘情的徘徊,信開了擺在書案正中的一卷畫軸。
畫上,秦娥靜靜站在樹下,眉眼間的艷麗讓人驚嘆。
衛長青進來瞧見,幾步邁到跟前拿回畫軸,“閔家妹妹什么時候來的?”
閔柔慢慢收回僵在空中的手,“剛到,姑姑和衛夫人說話,我過來看看你。這畫上的女子好眼熟,看著像秦家大小姐。”
衛長青卷起畫軸,沒有說話。
“衛表哥,還放不下秦大小姐?”
衛長青微微嘆氣,沉默間勝過千言萬語。
閔柔靜默了片刻,道:“春闈在即,衛表哥還應以考試為重。還是那句話,你只有金榜題名,才能讓衛夫人同意。”
“閔家妹妹說的,我心里明白。”衛長青抬了抬手里的畫軸,不好意思道:“我就是看一看。”
閔柔的眼睛里霧蒙蒙的,幽幽嘆道:“秦大小姐那樣拒絕你,你還對她這般癡情。”
“這事不怪她,的確是我欠考慮。等考完了,我就去跟她請罪,希望她能原諒我。”
閔柔低頭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遞給他,“這是我特意去寺里給你求的平安符,祝你考試順利,心想事成。”
衛長青展顏一笑,“多謝,我一定隨身帶著。”
回靜安侯府的路上,靜安侯夫人閔氏問道:“我們說話的時候你去哪了?”
閔柔乖巧道:“去花園里逛了逛。”想了想又道:“遇見了衛表哥,和他說了會兒話。”
“聽說衛長青的學問極好,這次春闈定能丹宮折桂。”
閔柔沒有接話,微微有些出神。
“今天衛夫人跟我說起你。”
閔柔一怔,“說我什么?”
閔氏笑道:“夸你乖巧懂事,是個好姑娘,還問我你有沒有婚配。”
閔柔攥緊手帕,“她忽然問這個干嘛?”
閔氏笑起來,“真是個傻孩子,當然是看上你了。”
閔柔壓抑著狂喜,淡淡道:“姑姑別拿我取笑。”
“我說的是真的,你這樣的人品,她求之不得呢。”
“姑姑答應她了?”
“這種大事,我怎么能做主,要問過你父親母親才行。”閔氏笑著拉過她的手,“你父母包括閔氏一族對你期望很高,不然也不會讓你千里迢迢到京城來,你的婚事要慎重再慎重。這個衛長青,若他真能狀元及第,連中三元,倒可以考慮考慮。”閔氏看一眼默不作聲的閔柔,“你呢,可中意他?”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聽長輩們的安排。”
閔氏滿意的點點頭,“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姑姑一定幫你謀個好前程。”
閔柔垂下頭,心里升起一股難言的沉重。
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整個京城隱沒在一片沉默的躁動下。這一場大考,注定會有一批人魚躍龍門,有一批人失意而歸。
衛夫人沒一日安寧,她的夢,她畢生的愿望就要見分曉了。
她整日燒香拜佛,做夢都夢見兒子紅袍加身,帶著狀元及第的榮耀回來。賀喜的人把大門堵得水泄不通,就像狀元胡同的秦家一樣,皇上親筆寫了連中三元的匾額,掛在衛府的大門。
秦娥趴在窗前的書案上畫畫,一抬頭看見二嬤心事重重的在院子里轉來轉去。
秦娥知道,二嬤指望著衛長青能高中,風風光光的把她娶回去。
蘭畹苑的人足不出戶,大相國寺的事情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秦娥微微嘆氣,覺得有些對不起二嬤。
“你嘆氣干什么?”
秦娥回頭,沖坐在繡架子前繡花的慧娘一笑:“有一筆沒畫好,覺得有些遺憾。”
秦娥扔下筆,走到她跟前,見一對兒喜鵲繡的活靈活現,“你的繡工越發精進了。”
慧娘懶懶的推開繡架子,“我倒覺得手生的很,走針走的很不順暢。”
天氣暖和了,慧娘隔幾日就要來一次,索性把繡架子搬到了秦娥的房里,兩個人一個畫畫,一個繡花,日子很是愜意。
但慧娘今天卻有些心不在焉,一雙柳葉彎眉似蹙非蹙,似有無盡煩惱想要訴說。
秦娥心中稱奇,正想要問問,翠兒突然從外面一路跑進來,興奮道:“大小姐,皇榜貼出來了!”
慧娘從凳子上跳起來,急聲問道:“結果怎樣?”
翠兒臉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大爺和二爺都高中了,大爺一甲十五名,二爺一甲第七名!”
慧娘雙手合十,喜道:“阿彌陀佛,真是可喜可賀!”
秦娥彎唇輕笑,秦昀和秦曉的名次和去年一樣!
二嬤早追了進來,問道:“今年的三甲是誰?”
秦娥知道她是想問衛長青,笑著撿起筆,準備接著畫畫——一幅春雨海棠還剩下幾筆就要大功告成了。
翠兒脆生生道:“今年的前三甲咱們都認識,狀元是惠安商行的少東家李律李公子,衛公子點了探花郎!”
秦娥手里的筆一滯,一滴墨滴在宣紙上,壞了好好一幅圖。然而此刻她已經無暇心疼,尖聲道:“你說李律當了狀元,衛長青點了探花?”
三個人都被秦娥嚇了一跳。
“是啊,報喜的人已經去了,我回來時老爺正張羅著賀禮,說是要親自登門賀喜!還說沒想到李公子生意做得好,學問也頂好,竟然成了狀元郎。”
秦娥的震驚用五雷轟頂形容也不為過。
“李律怎么會是狀元,狀元應該是,應該是......”應該是衛長青才對呀!
“榜眼是誰?”
翠兒興奮道:“今年的榜眼爆了冷門,是一個叫秦平的寒門書生。聽說是咱們秦氏宗族的人,老爺對宗族子弟進京趕考而不知道感到很震驚,讓三老爺過去送賀禮了。”
“怎么會這樣?”一連串的變故讓秦娥有些無法承受。
上一世秦平有沒有高中進士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榜眼是誰。
就是前不久在大街上欺負她的黃培生!
她也是事后才想起來,黃培生一介布衣被點了榜眼,成為這一屆科考的大冷門,風頭不遜于李律。
沒想到今世的榜眼換成了秦平。
那個雪天挖回靈芝,救了父親的秦平。
到底是什么促使了這些改變?是她嗎?
秦娥有些惴惴的猜想。
她離開遼東老宅前,偷偷在秦平家門口放了五十兩銀子。她搶了他的靈芝,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父親病死,這五十兩銀子是她的報答。
可這不應該是改變歷史的原因呀。
還有李律。
秦娥苦惱的撫著額頭,她以為李律不可能中狀元,這才跟他半真半假的打了個賭。誰想到世事變遷,狀元也會換人。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秦娥有些郁悶的想,衛長青也真是的,怎么就成了探花了?
一樣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的還有一個人,就是衛家的主母——衛夫人。
報喜的人在大門口敲鑼打鼓的吆喝,衛夫人臉若冰霜,死水一般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