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全境收復

王庶報出的這一長串頭銜,三位女真使者并不在意,他們只聽清了最后兩個字在他介紹完畢之后,堂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三位金官都愣住了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這里跟徐虎兒碰面

他怎么會在四川?他應該在陜西才是難道陜西戰事已畢?十萬左右的兵力被他吃得干干凈凈?娘的,他不該叫徐虎兒,該叫徐饕餮三人心中的震驚難以言表,來之前雖然大概知道陜西戰局不利,但絕沒想到會是這步田地

那為首的金國官員,是金廷樞密院都承旨,姓唐名鞏,是個燕云漢人,此次入陜西以他為首片刻失神后,他不知道為什么站起身來,兩個同僚一見,也跟著起身三人面向徐衛,唐鞏施了一禮,小聲道:“久聞徐,徐宣撫大名,幸會,幸會”其他兩個也施一禮

徐衛神色如常,起身抱了個拳還禮,沒有多余的話各自落座之后,唐鞏還看了對方一眼,這是他首次見到紫金虎真容,心中暗道,十幾年前就開始聽到徐衛名聲,過了這么許久,印象里對方應該是四五十歲的中年漢子,卻不想比想象中年輕得多觀他儀容,倒頗有威儀,雖然一個字沒說,而且也頗為禮貌,但那股指揮千軍萬馬如彈指吹灰的氣勢顯露無疑倒不愧是金軍宿敵

徐衛這一杠子來,三名大金官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甚至也忘了先前說到哪里了唐鞏干咳兩聲,只得從頭道:“此番會同貴國朝廷使者來川陜,便是為休兵罷戰,促成議和這,這個,還要請王宣撫,徐宣撫大力協作,今日是有些緊,我等明日啟程入陜,諸位看……”

王庶看向徐衛,后者也看向他,王宣撫會意,也不理會金使,向兩名行朝使臣道:“兩位可將事情原由,詳細報予徐宣撫知道”

話一出口,那帶天章閣侍制頭銜的官員起身道:“徐宣撫,是這樣的……”

徐衛一伸手,示意他坐下說那官員坐定后,解釋道:“此番大金國再次派出使團下江南,與我朝展開和議圣上和宰執大臣已經同意幾個大前提現在我五人同至川陜就是督促西軍停止進兵,維持目前的局面因此……”

那官員說到此處,向唐鞏點了點頭,后者馬上接過話頭:“因此要請徐宣撫勒令西軍,停止在黃河西岸的舉動”

張浚先前已經知道情況,此時也向徐衛解釋道:“此次議和的前提,便是大金國承認陜西為我朝固有領土”

聽到這句,徐衛總算開口了,不過他沒發表什么意見,而是對王庶道:“宣撫相公,你看如何?”

本來,徐衛一到,就讓先前三個飛揚跋扈的金使手足無措,王庶雖是個實誠君子,忠厚長者,但心頭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現在徐衛以平級的身份主動請示他,讓他很高興,遂道:“前線戰守,素來是徐宣撫負責,朝廷既有明令,你看著辦”

徐衛點點頭,朗聲道:“既然兩國議和,要求先休兵罷戰,我身為邊帥,哪有不從之理?這樣罷,幾位若不懼勞苦,今日就隨我入陜,如何?”

唐鞏一聽,正中下懷,這事當然是越快越好連聲道:“可以可以,今日最好不過”

徐衛又問王庶和張浚:“如此,則本司當派一員上官同行”

張浚不假思索:“那下官就走一遭?”

“有德遠去,再合適不過了那就這么議定了,本官也就不講那些虛禮,咱們先把公事辦完,等回來綿州,再替金使設宴款待”王庶說道盡管兩國苦大仇深,這外交上的禮儀還是要講的

唐鞏等人稱謝,議定之后,宋金五位使者即還館驛收拾他們一走,張浚馬上道:“徐宣撫,延安已被圍困多時,陷于絕境,此時罷戰,于我軍可有妨害?”

這個問題徐衛先前就已經想明白了,笑道:“宣撫相公,德遠兄,延安東城之堅,前所未見韓常又是個長于防守的名將,若是圍到最后,金軍肯定是糧盡援絕但在此之前,韓常必然用盡一切手段掙扎現在既有金使至此,又承認陜西是我領土,韓常只有交出城池一條路可走如此一來,免了我軍將士許多傷亡,又省了許多周折,城中百姓也可早日脫離苦海,有何妨害?美中不足嘛,東城里金軍還不少,現在只能讓他們撤過河東去”

王庶聽了,笑道:“我軍志在收復失地,他孤軍一支,饒他一回又如何?那,子昂和德遠同去,盡快將此事辦妥,陜西全境便告光復,我等于朝廷,于百姓,也有個交待了”

徐衛應允道:“這是自然,德遠,你收拾收拾,稍后我們就走”

當日下午,宋金兩國的官員離了綿州,經漢中入鳳翔,再轉往長安此時,西部當中損失比較大的部隊已經撤到京兆府和耀州一帶休整,姚平仲的熙河軍還在同州警戒徐衛引眾至同州,命令熙河帥司作好相應準備后,即讓金使北上延安

所過之處,那三名金國官員看到,雖然大戰方畢,但這些光復地區已經開始初步的恢復和重建,不由得對南朝川陜機構的辦事效率刮目相看進入延安地界以后,他們意外地發現,宋軍竟然在圍困金軍的過程中還不忘屯田,延安境內的田地很少有荒蕪的,長勢良好的小麥再過個把月就能收割了看到這些,他們也就不難明白,韓常統率的金軍為什么會失敗

四月二十日,延安東城

矮墻、壕溝、陷坑、鹿角、拒馬,構成了一道嚴密的環形包圍圈,將城池死死困住但仍舊不難發現,障礙帶里有戰斗過的痕跡,而且發生的時間并不長再看城頭,金軍戰旗仍舊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旗下,是林立的士卒,并不曾有絲毫懈怠

盡管被圍困了好幾個月,但金軍憑借著堅固的城池,充足的物資,仍舊有信心堅守延安東城只是,盼望中的援兵并沒有到來,將士們在期待中一天天度去,到了眼下,都有些絕望了軍中開始有流言,說咱們只能跟延安共存亡,不會有人來救

可今天,救他們的人,還真就來了

城南這一面墻上的守卒發現宋軍在拆除部分障礙,似乎是想清出一條道來守城軍官立刻將這個消息報告了韓常,后者火帶趕上城頭

憑城眺去,只見西軍士卒已經清開一道狹窄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弓弩射程之外如果說對方想攻城,不會只清這么窄的一條路,應該想派人來和城中聯系韓常第一個反應就是,徐衛莫不是想勸降我?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刻,一騎從那道圍墻外緩緩而入不過,等距離近一些,城上的人赫然發現,來者竟是一副女真打扮這突然出現的情況使得城頭上Sao動起來,將士們都議論著到底是怎么回事

韓常神情復雜,一言不發這女真打扮的人能來到延安,又能在徐衛大軍圍困中來到城下,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不一陣,那人跨護城河遺跡,到城腳下抬頭喊道:“城上守卒,請韓常韓經略出來”

韓常一聽,大聲問道:“你是何人?”

“我乃大金國樞密都承旨唐鞏,身帶天子詔命,召你等歸國”唐鞏答道

話音一落,城上一片嘩然有驚的,有喜的,有怒的,有哀的,韓常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在城墻上捶了一拳,恨聲道:“開門,讓他進來”

當那兩房厚重的城門轟然打開時,唐鞏進入城中,他看到的是一張張形態各異的面龐,和一雙雙茫然的眼睛這使得這位女真使節心頭一沉,想大金國立國以來,派出的所有使者中,恐怕只有自己最倒霉因為自己帶來的,并不是好消息

四月下旬,陜西的氣候已經足夠讓人打赤膊了但韓常還是全身戎裝,鎧甲頭盔一樣不少他站立在城門洞后,街市之上,他的身旁簇擁著十數員文官武將,目光都投向唐鞏

“韓經略,諸位同僚”唐鞏下了馬,略施一禮,沉聲喚道

“你從哪處來?河東?”韓常問道

“從江南而來,南北已經開始議和,作為前提條件,我和兩名同僚入陜,督促宋金兩軍休兵罷戰”唐鞏道

話一說完,人群頓時沸騰

韓常舉手制止嘈雜的部下,大聲問道:“既然兩國媾和,陜西怎么處置?”

唐鞏嘴唇動了動,片刻之后才答道:“大皇帝的詔命自然會說清楚”

聽他搬出皇帝詔命,韓常也不敢造次,便與眾官一起,將他迎入帥府,在那節堂上,當堂取了金帝詔書宣讀完顏亶在詔書中說得明確,大金承認陜西乃南朝領土,凡陜西境內之金軍,詔書到日,即放棄城池關隘,軍寨堡壘,全部撤入河東待命

“韓經略,接詔”唐鞏雙手捧著詔書道

韓常因為甲胄在身,不施全禮,所以是俯首站立,聽了這話,上前數步,卻不伸手直到唐鞏再次提醒,他方才接了詔書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從當年完顏婁宿引西路軍進攻陜西算起,金國占據陜西半壁已經多年了,在這期間,宋金兩軍經歷大小數十上百戰,互有勝敗,可是今天,陜西在我手里,全部還給了南朝

想到此處,韓常不禁切齒道:“朝廷為何不發援兵我城中尚有精兵三萬糧食還可支撐數月若朝廷派兵大舉入援……”

唐鞏搖搖頭,打斷對方道:“說這些已經于事無補,韓經略,執行”

“就這么把城池拱手送給徐衛?”一名女真將領大聲吼道

唐鞏頗通女真語,當即回道:“你可知徐衛截斷了大河,控制了浮橋渡口,朝廷派耶律馬五率精兵馳援,卻始終被擋在河東”

“即使河東不通為何不從河南入援”韓常攥著詔書喝道

“河南?韓經略,你比我清楚徐衛在反攻之前,已經奪取了河南府扼住了虎牢關把入援陜西的通道全部堵死他是有萬全準備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兩國議和制約著徐衛,他現在已經準備進兵河東了”面對著滿堂憤怒的將領,唐鞏也有些光火

進兵河東?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韓常的震驚都寫在臉上這么說來,除了延安東城,陜西全境都被徐衛拿下了?鄜州也丟了?同州的活女呢?

他這一支一直被困在城里,與外界隔絕,因此并不知道局勢是如何發展當他拿這些問題去問時,唐鞏只顧搖頭:“別問了,徐虎兒限你兩天之內出城,本月之內必須撤出陜西韓經略和諸位,還是趕緊準備”

頓時,堂上辱罵之聲四起……

四月二十二,困守延安東城的金軍,在韓常率領下分部出城因為他們是奉詔撤退,不是投降,所以仍被允許攜帶器械裝備但徐衛強令金軍除武器裝備和口糧之外,不能帶走任何物資因為陜西是我們的領土,百姓是我們的父老,那些東西都是民之脂血,能讓你帶走?

城外,涇原軍和兩興軍已經嚴陣以待,他們要一路“護送”金軍離境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根據徐衛的指示,金軍要分部撤離韓常這一軍里,女真本軍不在少數這些蠻子從跟隨阿骨打起兵開始,哪回不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幾時受到這等鳥氣?

可就算有“想法”,他們也無可奈何,部隊被打散,分部撤離西軍隨時虎視眈眈,一路“護送”

韓常在出城時,騎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他苦心經營的堡壘這是凝聚他心血的所在,這一走,白白送給了徐衛以后,就算是金軍復來,面對如此堅城,恐怕也只能哀嘆……

四月底,三萬金軍在陜西秦鳳軍、涇原軍、兩興軍、永興軍、熙河軍的強勢圍觀下,分部經過蒲津浮橋撤入河東只差一支環慶軍,西軍就全家福了

四月二十八日,蒲津關浮橋西岸,熙河健卒列成陣勢,夾道歡送金軍離境在朝邑縣以東,負責護送的涇原軍和兩興軍部隊也是嚴陣以待,金軍只有稍有異動,他們都可以作出快反應,徐衛已經授權給幾位將帥

“打了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吶”楊彥瞪著一支獨眼,十分感慨

“楊經略就這點志向?河對岸你不想?”吳玠笑問道

“你這不是抬扛么?我說的是,嗨,你心里明白”楊彥哼道

馬擴接過話頭,手指前方道:“你們看,女真人到底是女真人,他們這等于是被我軍押送出境,可這一個個挺胸抬頭跟打了勝仗一般”

“呸要不是碰上朝廷跟他們議和,韓常鐵定完蛋算他驢日的運氣好”楊彥罵道

“什么叫跟他們議和?是金人主動與我朝議和不客氣地說,這就是咱們西軍的功勞吳晉卿大聲道

眾將一片笑聲,徐衛也笑道:“晉卿這話很公道,我可以作證”

“哎來了來了”楊彥突然叫喚起來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一面軍旗被掌旗兵舉得老高,無數士卒簇擁著它,從北而來徐衛這些陜西高官今天來到現場,一是為見證這重大的時刻,二是為了送送一些老相好他們得知,韓常和金國鄜延經略司的官員是走最后一批,所以趕來會會

“去他娘的我看到張深那撮鳥了”楊彥破口大罵

徐衛臉上一沉,催動了戰馬,吳玠楊彥等人緊緊相隨至橋頭,金軍最后一部正陸續過河,女真勇士們雖然戰敗,但不知是上頭有令還是怎么著,個個昂首挺胸,絲毫沒有泄氣的模樣這不禁讓西軍將帥們看得牙癢狗逼真想號令士卒將這伙鳥人全推到黃河里去

韓常和張深,都在那桿軍旗之下韓元吉看也不看四周云集的西軍陣勢,眼睛直視著前方,隨馬緩行張深在他身后,低著頭,好像生怕被舊日的同袍弟兄認出來

突然,前頭一陣Sao動韓常舉目眺望,只見宋軍的部隊抬了拒馬住了橋頭,不允許通過他心頭一跳,不祥的預感升起,難道徐衛想……

士卒都攥緊后器,盡管身處重重包圍之中,但宋軍真要來Yin的,咱也奉陪到底

“韓經略,張經略,不要誤會,我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長官請二位留步,有幾句話說”一名宋軍軍官,在金軍隊列外大聲喊道

“別去別去徐衛肯定沒安什么好心我們一出去,必然遭他毒手”張深沉聲喝道

韓常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了對方一眼,冷哼一聲,喝令士卒閃開道,催了戰馬,昂然而出張深見狀,只縮在隊伍里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