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七百三十章 謎一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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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謎一樣的男人

“二娘。”東莞郡王府的管事停下了腳步,立在屋檐下,對正過來的祝季蘭俯首。這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曉得,這位二娘不過是徐郡王的嫂嫂贖買來的犯官之女,送給她的小叔子作妾的。但在這個宅子里,沒有人敢輕視她。不僅僅是因為徐郡王很待見她,更因為她是這個府上最博學多才的人,開玩笑,人家是士人家庭出身。

“你這是要去……”祝季蘭看他手里拿著一封信,隨口問道。

“哦,剛剛驛卒送來了信件,小人正要給大王送去。”管事回答道。

祝季蘭一聽,上前道:“給我吧。”接過來一看,是行在送來的,也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有可能是大王的四哥,也可能是六哥,還可能是其他故交同僚。將信執在手中,她一路到了徐衛的書房。

老實說,在家里出事以前,作為讀書人家的千金小姐,祝季蘭對武人的印象……不是說不好,就跟這個時代所有人一樣,武夫嘛,粗俗,無禮,目不識丁,作為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你絕對不會希望將來的丈夫是個武夫,更不可能希望一個武夫會是你將來子女的父親。

正是因為這樣,祝季蘭剛剛嫁給徐衛時,抱著的是一種認命的態度。要不然能怎么樣?因為父親的罪過,自己被打入另冊,如果不是徐四夫人解救,天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過。雖然徐衛是個武夫,但他好歹也是川陜長官,只能這么想。

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祝季蘭發現事情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個樣子。沒錯,徐衛確實是個武夫,他肚子里沒有多少墨水,別說詩史子集那一套,自己幾乎可以肯定,他甚至連千字文這種最基本的都不懂。的確,有些時候他真就粗俗無禮,尤其是跟他幾個下屬,諸如楊彥張慶等人在一起時,出口成臟,諸如此類。

但這并不代表他是個淺薄的人。祝季蘭認為,徐衛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他實在是好學,只要得空,一定是在書房里埋首案間,盡管看的并不一定是圣賢書。另外,在這個家里,你永遠不會看到徐衛高高在上的模樣。對于他的發妻張九月,他毫無掩飾地表現出了那份情,甚至有的時候讓人感覺,他還挺尊重自己的妻子。

對于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他真的是一個慈父。你從來不會看到他板著面孔訓示說教,當孩子們作錯了事情的時候,他總是將他們摟在懷里,很在耐心地跟他們說話。每當看到這種場面,祝季蘭就很難想像,這是個統領萬軍,在戰場上叱咤風云,一聲命令下,千萬人頭落的帥臣。

而對于祝季蘭自己,她的感覺就更深了。妾是什么?名義上雖然號稱是“小妻”,其實也和奴婢無異。但徐衛從來沒有把她當成是一個下人,祝季蘭至今清楚地記得,成婚的當天徐衛并沒有和她圓房。當時她很不理解,但后來知道,那是因為徐衛知道她害怕,并不是想強迫她怎么樣。

日子越往后,祝季蘭越覺得,這個男人簡直像個謎一樣。你真的弄不懂他腦袋里到底裝的是什么。你端杯茶給他,他會跟你說一聲謝謝,你如果病了,他會親自把湯藥端到你面前,他甚至會有意無意地你拘謹害怕的時候,暗示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在家里他不是執掌大權的統帥高官。

現在,那個男人就在面前。穿著一身常服,手里捧著一本手抄本,正出神地看著,另一支手端著茶杯,似乎忘了喝。

祝季蘭承認自己很幸運,這個男人除了不是飽學之士以外,他擁有一切女人夢想的東西。他身居要職,手握大權,他對家庭有責任感,愛護妻子兒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只要一出門,肯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

“大王。”祝季蘭踏進書房,輕聲喚道。

“嗯?”徐衛抬起頭來,上下打量著她,忽地笑道“新作的?要我說,這衣服就得穿在你身上才好看。”

祝季蘭會心一笑,上得前去,將信放在桌上,接過他的茶杯將里面的冷茶倒掉,又重新倒上開水,一邊道:“我聽姐姐說,當年你們沒有成親以前,你就是這樣打動她的。”

“嗯,那可有些年頭了。”徐衛似笑非笑道。

“哦,對了,這是剛剛收到的信。”祝季蘭將杯子遞了過去。

“謝謝。”徐衛拿起那封信拆開來,看了一眼道:“六哥的信,哎,兒子呢?”

“出去玩了。”祝季蘭回答道,隨后便開始動手整理他雜亂的書桌。

徐衛沒再說話,他似乎被徐六寫的內容吸引了。徐良在信中告訴堂弟,徐四一家一切都安好,自己家里也事事順遂,讓他不要擔心。而后,提到了這次南方軍官團到西部一事。徐六在信中謹慎地囑咐徐九,說這件事情不能當成過場,也不能當成形式,這是他的一大政績,一定要引起重視。

徐衛看到這里,不禁暗笑,什么軍官團吶,就是一群將帥子弟,到西軍來走走過場,為升遷累積資歷的。當然,岳云幾個另當別論。

隨后,徐良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春風得意。以他的年紀官拜次相上臺執政,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現在新君登基,朝政都委給宰執大臣,他和首相趙鼎政見立場基本一致,合作也算愉快。自己一定要繼承先父的遺志,完成其未競之業,披肝瀝膽,嘔心瀝血,只為著一個目的,驅逐北夷,還我河山!當然,也成就自己不世之功業!

徐衛看到這里,不禁一笑,我絕對希望你夢想成真!有你這個作宰相的堂兄在朝中,我會省去很多麻煩。

但再往后看,徐衛就不那么輕松了。徐良說,他最近和宰執大臣議事時,提到了川陜宣撫判官人選的事,打算派一個能在川陜上下協調周全的人來。這就表示,像萬俟卨這類不在考慮之列。

這對徐衛來說,應該是好事,他為什么不輕松?原因就在于,徐良是跟哪些宰執大臣商量的。徐衛在信上看到了一個名字,秦檜。

“秦檜回朝了?”

徐衛記得秦會之從西京留守兼判河南府下來以后,又調到其他地方繼續作地方官了,怎么突然又回到了朝中,而且身居宰執之列?

細想一下,不難明白,這八成是六哥促成的。秦檜從前是三叔的得力助手,六哥對此相信知之甚深。現在他上臺執政,又把秦檜弄回中樞,也在情理之中,但問題在于……秦檜不應該在這個位置上。

坦白地說,以秦檜一直以來,到目前為止的表現,你很難將他和歷史上那個臭名昭著的大奸臣聯系在一起。首先,他是以主戰派的姿態出現,而且在御史中丞位置上以敢言進諫著稱。甚至和徐紹等人一道,發動了政變,擁立趙諶即位,隨后又在“參知政事”的位置上,極力協助徐紹推行新政,可以說是廣有賢名的。

這么看起來,他不但不是個奸臣,反倒應該是一個正面典型。你去跟任何一個了解朝中情況的人說秦檜是個奸侫小人,恐怕沒有人會相信。

可徐衛不這么想,他“固執”地認為,秦檜遲早會露出他猙獰的面目。岳飛為什么會是岳飛?不是因為他有多么顯赫的戰功,而是因為他不論順境逆境,不論是高官顯爵還是身陷囹圄,他都不改自己的初衷和堅持,執著的人或許看起來很傻很天真,但他們值得尊敬。

秦檜不一樣,歷史上,他前期是一個堅持大義的人,但自從被俘到北方走了一遭后,他就背叛了,不止是背叛大宋,更背叛了他自己。盡管從徐六的信里看起來,秦檜至今仍舊沒有變,但徐九相信,那只是遲早的事。

“這可不太妙……”放下信,東莞郡王喃喃念道。

“怎么了?”祝季蘭看到他本來笑意吟吟的臉上神情凝重,不禁問道。

“一個不應該的人出現在一人不應該的位置上。”徐衛當然知道這句話他的侍妾不可能聽得懂。

祝季蘭跟了徐衛這么久,深知這是一個沒有難處的男人,好似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倒他。所以,徐衛現在的模樣讓她有些吃驚。

“這話怎么說?”祝季蘭追問道。

徐衛苦笑著搖了搖頭,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祝季蘭見狀,只當是朝政大事,不方便多說,將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寬慰道:“沒有大王解決不了的事情。”

徐衛仰起頭,像是有些新鮮:“你真的這么認為?”

“殘暴如女真人,不也被大王逐出陜西了么?現在,就連河東也快呆不下去了。”祝季蘭笑道。

徐衛將手伸上肩膀,抓住她的手笑道:“我這個人讀書不多,但我還知道那篇《鄒忌諷齊王納諫》。”

祝季蘭嫣然一笑:“我并不畏懼大王。”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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