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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徐官人予你有何恩惠啊?”段知縣又問。徐衛一家人自從來了射洪,算得上是樂善好施,尤其是他的夫人,最好個扶危濟困。因此,這附近的人都尊重。
不料,那漁夫卻搖搖頭:“徐夫人女菩薩一般,這鄉里城里受她恩惠的倒極多。不過,小人只是與徐官人談得來,朋友一般,送他兩條魚打什么緊?”
段知縣一時無語,隨即揮手道:“魚留下,我讓人給你捎過去就是。”
漁夫沒回話,華知州已道:“既然是徐官人的朋友,為何不讓人相見?沒有這個道理。”
段知縣一聽,便讓那漁夫先去。后者大概也明白情況,小跑著往徐衛那別墅跑去。等他們這一頭到時,漁夫正快步往回趕,而徐衛的兒子徐虎追在后頭,正道謝呢。
華知州和段知縣都是常客,徐虎哪里不認得?上前見了禮,便請二位官人堂上坐定,又使人送上了茶水,他自己便去請父親大人。
段知縣屁股剛坐下,便聽華知州道:“知縣若是公務繁忙,就不必相陪了。”
這把人郁悶的,我陪你跑一趟連頓飯都撈不著?還說吃那兩尾鮮魚呢。可知州發了話,明顯不希望他在場,沒奈何,只得走人。
但轉念一想,便道:“下官既來了,總得跟徐節使打個招呼再走,否則,豈不失了禮數?”
正說時,徐衛從里頭出來,還是那副打扮,若是不看臉,只當他是個鄉下人。知州知縣趕緊起身行禮,雖說虎落平陽,龍游淺水,可人家好歹還是節度使呢。
“行了,都不是外人。坐吧。”徐衛笑道。
段知縣卻不坐,道:“下官縣里還有公務,就不陪兩位長官了,告辭。”
“嗯?這話說的,你段知縣到我這里,我連頓飯也不讓你吃?”
“謝節使美意,下官實是有公務在身,這不知州相公來么。理應陪同過來。”
見他再三不肯,徐衛也不勉強。讓兒子送走他后,正要請茶,可華知州哪有心喝茶,急急道:“恩相,前線出事了!”
“嗯。”徐衛蕩著茶末,全不吃驚。
華知州自然曉得,陜西出任何事情,恩相一定比自己先知道。可他還是著急:“張經略率秦鳳軍北上增援,與契丹人大戰于天都山。迫得后撤上百里啊。”
“你倒不用撿好聽的,敗就是敗了。什么迫得?蕭朵魯不這是真恨毒了我們,看家本事都拿出來了。”徐衛波瀾不驚地說道。
要知道,秦鳳軍可是正經的虎兒軍,他的嫡系。自從大名府起兵以來,幾乎就很少吃敗仗。
“更要命的是,女真人遲遲不發兵,到時契丹人若明白過來。調集重兵壓境,這禍事可就大了!”
“這是必然的。”
“恩相是指?”
“紙里包不住火,蕭朵魯不很快就會明白女真人的用意。我估摸著。不出一月,他就會把東線的兵力調到南面,到時,數十萬大軍壓境,規模空前啊。”
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華知州倒有些不解了。雖說如今恩相去了職,丟了兵權,可他向來是關心時局的,也不該這般冷漠啊。
估計是知道這個老部下的心思,徐衛嘆道:“我一力促成宋遼結盟,如今鬧到這步田地,還有何言?不過你也不必過于憂慮,就算蕭朵魯不打下陜西又有何用?”
華知州細想一陣,明白過來。
是這個道理,如今宋、金、遼三方共存。如果契丹人打下陜西,那大宋肯定要全力反撲。這個時候,如果女真人從中再插一杠子,不管是宋,還是遼,恐怕都吃不消。
換言之,契丹人不可能真全面進攻,徹底撕破臉,那肯定是要留著余地,以等待時變的。
至于這個時變是什么,他卻清楚。
“最近下官收到消息,說是朝廷里有聲音,要請恩相出山呢。”
這個徐衛卻是不清楚,因此問道:“哦,具體情況?”
“朝廷遣往北方的使者沒有了消息,料想是被扣押了。朝中已經炸開了鍋,矛頭直指秦檜!連麟王也公開抨擊他誤國!”
徐衛眉頭一皺:“不會是折仲古要我出山吧?”
“那倒不是,是胡銓。”
“哦,原來是胡放炮。”徐衛會心一笑。這個人的名字,他早就聽說過了。
“胡銓上奏說,恩相坐鎮川陜多年,在西軍中廣有威望。又事君得體,忠心體國,現在事到臨頭,不請恩相出山更待何時?秦檜等人極力反對,麟王倒沒有明確表態。”
徐衛輕笑一聲:“麟王如今家大業大,倒束手束腳,不似從前灑脫了。”
“官家對此議很謹慎,不置可否。”
徐衛聽了這話,心中暗笑,他自然是要謹慎的。現在陜西掌握兵權的,是他老婆的娘家人,他敢不謹慎?可很快,事態就會逼著他做出選擇。不是自己自負,這件事情,誰來都不好使,誰也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
果然不出所料,到十月末時,大宋天子坐不住了。派遣往金國的使者杳無音訊,必是被扣無疑,女真人這等于是公開毀約敗盟!
一想到這個,趙謹就惶惶不安。他知道這回事情搞砸了,女真人翻臉無情,又把契丹人得罪得不輕,這是樹了兩家敵啊。
事情的起源在哪里?說到底,屁大點事,不就是劉光世上任以后,關閉了邊境上的互設,挑起了一些爭端,最終發展至此么?現在這怎么收場?
秦檜也傻了眼,他當初力促聯金攻遼,心思就如同當年的道君皇帝一樣。希望搞出一點業績來,可哪知道狗日的女真人放著嘴邊的肥肉不吃!
他是這件事情的如作俑者,無論如何也逃不了干系。情急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提出一個建議,一個不用打仗的建議。那就是跟契丹人和談,你們不就是為了邊境互市么?我重開就是!
趙謹此時也后悔事情做得太絕。立馬批準,并派秦檜的心腹為使臣,前往陜西與契丹人和談。
可這使臣剛走沒幾天,就又出事了。
宮室之中,徐婕妤正逗著朱妃留下的小公主。小丫頭長得漂亮,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優點,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刻也不離她臉龐,早已把她當作了母親。每當徐婕妤逗她時。小公主總會笑歪了嘴。
趙官家在旁邊看著,連日來愁云籠罩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伸出手去道:“給我抱抱。”
徐婕妤將小公主遞給他,大宋天子緊緊摟著,動作有些僵硬。可到底是血脈相連,小公主看著他,竟也不哭不鬧。
“你看她養得很好。”趙謹道。
“朱姐姐臨終托付,臣妾敢不盡心?只是,到底比不得親娘。”徐婕妤嘆道。
趙謹聞言,卻不接話茬,只顧逗女兒玩耍。徐婕妤瞥見沈擇神情閃爍地進來。到跟前向她行個禮,又對皇帝道:“官家。陜西,急報。”
此時徐婕妤才注意到,他手里拿著一個奏本。
“何事?”趙謹一聽,動作就停滯了。
沈擇卻不回答,徐秀娘會意,伸手想接過小公主,趙官家卻不松手。催促道:“你說!”
沈擇這才道:“秦鳳軍敗退,失了西安、懷德兩軍之地!眼下,契丹人已經兵臨鎮戎。志在渭州!”
渭州一下,那可就直趨關中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西軍不是西北勁旅,大宋精銳嗎?而且最最擅長攻堅防守,怎么會讓契丹人連下兩城?
一念至此,他疾聲問道:“劉光世在奏本里怎么說的?”
“劉太尉稱,秦鳳軍不盡力……”
“不盡力?”趙謹一時怒了。但他突然想到,陜西前些日子來的軍報說,秦鳳帥張憲是主動請纓北上抵抗,他怎么會不盡力?“他接下想怎么辦?”
“劉太尉打算親自率領神武右副軍北上,與敵在鎮戎展開決戰。并已火速調熙河姚大帥來援。”沈擇回答道。
趙謹聽了,默默無語。摒退沈擇之后,他將公主交還徐秀娘,半晌不說話。
徐婕妤也不作聲,許久,才聽官家道:“秀娘啊,說不得,要請你叔父出山了。”
哪料,徐秀娘聽了這話,不但不同有半分歡喜,反而道:“臣妾得蒙官家恩寵,一門顯貴,別無所求。今日,只求官家一件事情。”
“嗯?何事,只管說來!”
徐秀娘將公主交到宮娥手中,撐著大肚子想跪,趙謹慌忙扶住:“你作是這甚!”
眼看就要臨盆了,你這一跪,要是跪出事來怎么整?
“叔父徐衛,已經為國征戰半生,稱得上勞苦功高。也正因如此,叔父擔心盈滿之患,所以自請去職,隱居于林泉之下,不問時政。”
“官家或許不知,臣妾的祖母在生下九叔之后便不幸去世。九叔實由臣妾之母一手撫養長大,所謂長嫂如母,在母親眼中,九叔既是兄弟,又是兒子。如今,臣妾的母親還在病中,她時常掛念著叔父。所以,請官家,再不要提出山一事。”
趙謹聽了,大惑不解:“這是為何?你母親既然這般重視你九叔,那……”
“自古以來,功高主疑,權大朝忌。若官家再任用九叔,只怕流言蜚語四起。再者,臣妾的父親時常寫信詢問九叔情況,他的戰創未愈,也難以擔當重任。”
趙謹聽罷,嘆息一聲,沒有再說什么。
劉光世這回為何據實以報?只因事情已經瞞不住了,丟了西安懷德兩軍,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天都山”被契丹人控制了。昔日宋夏相爭,西夏之所以敢與大宋抗衡,一是其兵強馬壯,二就是橫山天都山之險要。
現在倒好,西夏早完了,天都山倒讓契丹人奪了去。若讓他們在此站穩腳根,以后時時都可威脅涇原地區。
而涇原是關中的障礙!
朝里不論派系,都感到了事態的嚴重。大臣們不禁疑問,劉光世到底在陜西干什么吃的?之前搞得民怨沸騰,各界不安,如今又連吃敗仗!
你若說西軍將領大多是徐衛故舊親信老部下。不聽他指揮,陽奉陰違還罷了。可這回的作戰計劃是他親自擬定,官家御準的。西軍不是照此執行的么?
素來以直言敢諫而著稱的胡銓再次上奏,強烈要求重新啟用徐衛主持陜西軍事。讓人意外的人,朝中持此議的人居然還不少。
趙謹似乎也動了心,問秦檜意見,后者直言不可。難不成這天下就他徐衛一個人會帶兵打仗?沒有了徐屠戶,就得吃帶毛豬?
又問折彥質。得到的回答卻是,先看看。
看什么?看和談能不能談得成,如果能談成,自然就不需要勞動徐衛大駕了。
可和談這種事,有個講究,敢戰方能言和。因此,劉光世親提神武右副軍五萬馬步北上,與秦鳳帥張憲所部一道,兵抵鎮戎,打算跟遼軍來個決一死戰。
本來這姿態是挺高的。作為川陜最高長官,親臨一線。坐鎮指揮,多少能振奮士氣。可劉光世把部隊派出去了,他自己卻留在了渭州城里遙控。而且還留了三千騎兵在他身邊。
前頭的將領們大為不滿,你既然都說親自北上了,怎么不在軍中指揮,還留那么騎兵?萬一戰事不順,你撒丫子就跑?
可氣歸氣。仗還得打。
宋軍扎在開遠堡,遼軍駐在三川寨,兩軍相隔只有幾十里。大戰一觸即發。遼軍上下對此役是志在必得,因蕭總管下了嚴令,只要戰勝此役,西軍就被動了,大宋也被動了,到時主動權在我們契丹人手里,要怎樣便怎樣!
然兩軍對峙不到三日,遼軍突然后撤,而且是往西安州方向撤退。這頭不明就里,一探才知,原來是兩位徐大帥引軍趕來。
劉光世聞訊大喜,神武右副軍、秦鳳軍、涇原軍、鄜延軍的精銳都在這里,加起來十余萬步騎,何懼遼人?因此,火速離了渭州,北上至軍中坐鎮。
正當他要下令進攻時,朝廷的使者到了,要和談。
劉光世思之再三,事情弄到如此局面,我如果不扳回一城,這宣撫使的位置如何坐得穩?可又不敢違背朝廷的意思,只能強壓著各路大帥們,不許進攻。
這一來,惹毛了涇原帥徐成。腳下就是他的地盤,他可比誰都著急,和談?這有什么好談的?契丹人踩著我的地,我還跟他和談?于是強硬主張進攻。
鄜延帥徐洪,秦鳳帥張憲也都持此議。現在我們幾路精銳集結,就算要談,也得把契丹人趕出境去再說。
劉光世不許,嚴令各路兵馬不得妄動,否則軍法從事!
這一日,天寒地凍。四川雖然地處南方,可冬天卻也難熬。徐衛極其難得地陪著張九月到金華山玉京觀拜神。
自那“陪江保障”匾下的山門抬階而上,只見道旁古柏參天,不懼嚴寒。山腰有一小殿,供奉的是一位王靈官。據射洪人說,王靈官是他們本地人,所以善男信女們格外信仰,香火鼎盛。
張九月上前虔誠地拜了,又添了香油錢,繼續往上。既然是道觀,那自然少不了主神。山頂一片平坦,首先看到的便是三清殿,廣場上立一桿鐵旗桿,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個洞,里面據說是銀子鑄的,本地人喜歡摸一摸,然后往眼瞼上抹,說是可以明目。
再往后,又有玉皇殿,甚至還有送子觀音殿,再后,就到陳子昂讀書臺了。正經的,儒釋道不分家。
張九月是見神就拜,徐衛可不想跟她見像就跪,因此由他去,自己則在那陳子昂讀書臺中瞻仰先賢。
那壁上刻有陳子昂感遇詩二十九首,朱廣胡亂看著,一直尋那“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好不容易找到,正細細品味時。聽得山下吵鬧喧嘩。他也沒當回事,又出了讀書臺,站在那金華山頂上,眺望著涪江景色。
正陶醉時,背后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兒子徐虎搶進來。
“父親!華知州,段知縣,陪同著天使到了!”
徐衛聽了,又把頭轉回去,漫不經心地問道:“來干什么?又要貶我的官?”
徐虎的聲音絲毫不掩飾激動和欣喜:“官家降了明詔,要重新啟用父親主持陜西軍事!”
“哦。”
徐虎見父親“哦”一聲之后沒有下文,一時愣了。這不正是父親所期盼的嗎?
“那父親是不是……”
“讓他們候著吧,你母親還在拜神呢。”
“可是……”
“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徐虎這才不說話,踱步至父親身后,跟那看了一陣,可怎么看也看不出來有什么好看的。大冷天,江上非但不見一條漁船,更是連只鳥也沒有,入目一片蕭索,看什么呀?
他終究沒有其父的定力,又忍不住道:“華知州告訴兒子,說官家重新任命父親為川陜宣撫使,復武威郡王爵,并且再次授予臨機專斷,便宜行事之權。凡川陜兩地,不論文武,皆聽節制制裁!”
“意料之中,不要這么沉不住氣。”
“可是,可是父親說了,契丹人犯境,與大宋撕破臉皮,是壞事也是好事。如此一鬧,這西北就再也離不開父親了!如今天子重新啟用,父親難道就……”話至此處,見父親轉過臉來盯著自己,朱虎這才閉上了嘴。
可等啊等啊,母親還不見回來。他實在呆不住,便轉身要去尋找。突然想起一事,道:“哦,兒子忘了說,六姐上月臨盆,產下一名皇子。”
一直淡定的徐衛猛然回過頭來,大聲道:“你說什么!”
徐虎駭了一跳:“四伯家的六姐,就是徐婕妤,生下了皇子。”
徐衛聞聽此言,目光閃爍,臉上欣喜之色怎么也藏不住!穩了!這下穩了!當即不再拖延,把袍擺一掀,大步往山下而去!
平心而論,我個人并不認為爛尾了,相反覺得作者在寫作思路受阻的情況下以這樣的形式結尾非常漂亮,書友們的抱怨主要集中在等了五個月卻等來了一個戛然而止的結局。
從整本書的情節發展和基調來看,如果沒有特別重大的變化,在徐九時代想要謀朝篡位是很困難的——當然YY的除外,這也不是整部書的風格。徐九下野其實已經把情節送入了瓶頸,起復以后也很難寫出前期那種波瀾壯闊激動人心的場景和情節了。與其這樣,不如在徐九起復那一刻,用徐婕妤生下皇子的那一刻收尾。因為宋遼金三國演義的格局短時間內很難再根本性的改變了,徐九剩下的時間無非是鞏固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同時把宮里皇子變成太子。他可能會在北疆再發揮余熱,但也只是個日薄西山的權臣,一個老人的傳奇,很難再吸引和滿足讀者的了。也許在徐九的兒孫輩,可能利用皇子年幼在新舊更迭之際變幻城頭大王旗,把趙家江山改成徐家江山,也有可能成為一個世代傳承的將門軍閥,就像楊家將一樣,但那些已經不屬于徐九了。徐九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這本書寫了三百萬字,假如宋默然能繼續寫作,我堅信,這部書就是他封神的起點。
感謝宋默然,感謝徐九,陪我度過了大學最后兩年和工作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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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贊同,這部書,很嚴謹,符合歷史的口味潮流,宋默然有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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