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四十二章 小螞蚱

東京,為大宋都城,已歷八代帝王,人口一百五十余萬,氣勢雄偉,規模宏大。其繁榮,其富庶,足可令當世矚目,后世向往。可以毫不謙虛的說,此時的東京,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但這富庶繁華之都,此時卻被北方的惡狼盯上,它流著涎水,已經弓起身子,隨時都可能奮盡全力撲將過來。將這經營數百年的繁榮,撕咬得稀爛!

月明星稀,東京仍舊喧囂熱鬧,宣澤門內,有一處府第,其雄偉氣派,不輸三公之家。若問百姓,都言是小相國府。正是公相蔡京長子,同知樞密院事蔡攸的府邸,自與父親鬧翻后,蔡攸便進住這御賜的府第,恩寵日重。

一頂涼轎在府前停下,下來一人,便是卸任的夏津知縣黃潛善,承蒙蔡樞密提拔,召回京城,參與機樞,這是謝恩來了。給門人打賞之后,得以通報,不多時傳出蔡樞密話來,請花廳奉茶。仆人一路前領,行至茶廳,喝著清茶,張目四顧。見這御賜宅子果是氣派精致,那墻上掛的,莫非蘇軾遺跡?

正看得出奇,便聽輕咳一聲,黃潛善起身肅立,口稱:“學生黃潛善,見過恩相。”

那蔡攸年近五十,繼承了其父的身形挺拔,相貌端正,目若朗星,寬額高鼻,頜下留有長須,風liu儒雅。若不知底細,便要認為他是個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飽讀之士。身著便裝,戴著紗帽,到主位坐下,端起茶來輕吹一下,方才喚道:“茂和一路辛苦,坐下說話。”

黃潛善卻不敢落座,再三稱謝,大表忠心,聽得蔡攸十分受用,再命坐下,方敢依言。蔡攸稱贊了幾句,無非是表彰他在夏津治理有方,政績顯著云云。而后話鋒一轉,提到朝堂之事,說是自前線回來,朝廷大臣多不諒解,有人揪著兵敗一事作文章,大肆攻擊。

黃茂和是個明白人,所謂的朝廷大臣,也就是這位蔡樞密的老子蔡京和兄弟蔡條。不久前,蔡京再度為相,已近八十高齡,行動不便,目不能視,一切公務皆決于季子蔡條,還代他入朝奏事,面見帝君,每次上朝,侍從以下的人都打拱作揖,百般奉承。身后跟著堂吏幾十人,捧著文卷緊緊追隨,張揚跋扈,不可一世。這次蔡攸從前線敗回,蔡京蔡條兩父子猛烈攻擊,指責他不曉軍務,瞎參謀亂指揮,以致軍前大敗,讓他十分頭痛。

“恩相不必煩惱,官家如此恩寵,必不為所動。”黃潛善寬慰道。

蔡攸瞅了他一眼,長嘆道:“茂和,你有所不知,若非上頭還有個童太師頂著,你夏津又打了個剿賊勝仗,我在官家面前,還真說不上話,可能早就一擼到底了。”說罷,苦笑一聲。若是從前,剿滅個千把賊寇,屁都不算,可現在,卻成了他的遮羞布。日前又報捷,說是大名府的靖綏鄉勇營全部肅清境內賊寇,他再度夸大上報,說是剿了五六千人,如今大名府已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道君皇帝歡喜,還褒獎了他,稱贊他招募鄉勇剿賊實是良策。

“對了,大名府那個小子叫什么來著?”蔡攸突然問道。

黃潛善回答道:“徐衛,乃原侍衛親軍步軍司都虞侯徐彰次子。”

蔡攸點點頭,抿了口茶,喃喃道:“徐衛,徐衛……靠得住么?”

黃潛善略一思索,點頭道:“以目前看來,是可靠的。此子年紀尚輕,通曉武藝,有統兵之材,為人還算踏實肯干,與其父徐彰性情不同,很是明理。”

蔡攸頻頻頷首,茶也不喝了,說道:“嗯,我就喜歡這種能辦事又懂事的人。這兩年算看清了,河北河東那塊就是一幫子賊配軍,吆喝得比誰都歡,打起仗來退得比誰都快,一群吃貨!明日知會侍衛步軍司行文,嘉獎徐衛一番,讓他好好干,多剿賊寇,多傳捷報,朝廷不會虧待他地。”

黃潛善一聽,徐衛的鄉勇營雖然掛名在大名府安撫使司,屬三衙戰斗序列,可到底是鄉兵性質,讓大名安撫使下文嘉獎就行了,若非要突出上頭的重視,兵部行文已算是天大的臉面,何必讓步帥府出面?一念至此,問道:“恩相,莫非太過?”

蔡攸連連擺手:“不過不過,非如此,不足以振軍威。只要徐衛打勝仗,就說明我的策略符合目前形勢,到時,在河北河東推廣開來,誰還敢說我閑話?”

黃潛善見他如此說,也不再多嘴,心說這回讓徐衛撿了個便宜。被蔡樞密看上眼,以后的前程,怕是鐵打金鑄了。想到這點,心里不覺有些酸溜溜的,但轉念一想,徐衛也就是個武夫而已,年紀又小,閱歷還淺,自己多施點恩惠,還怕他不俯首貼耳?突然想到臨行前,徐衛所托之事,說是鄉勇營頗多難處,請上頭考慮,是不是趁這個機會給他說說情?一番思量后,還是算了,非親非故,不過得了他些銀子,何必這么賣力把他捧起來?

“那鄉勇營朝廷只管糧草軍餉,徐衛怕是難處不少吧?”正當黃潛善打著小算盤時,蔡攸居然主動過問起來。

嘿,這叫怎么檔子事?堂堂樞密院二把手,全國一百多萬軍隊的心你不操,跟徐衛那幾百土包子鄉兵較什么勁?不過,現在契丹人徹底歇菜了,北邊無戰事,蔡樞密想弄出點政績來,也只有在河北的賊寇身上作文章。招募鄉勇抵御賊寇這個策略是他提出來的,成了,不但沒人再參他,官家那里也會圣心大悅。要是攪黃了,他那老子兄弟,新帳舊帳一起算,不參個奪官去職是不會罷手的。自己既然入了他門下,休戚相關,榮辱與共,一條繩上兩個螞蚱,如今再拴上徐衛這個小螞蚱,是得共同進退。

“恩相體諒下情,徐衛若知曉,必然感激萬分吶。”黃潛善笑道。

“哦?還真有難處?我想也是,當初任命他時,就有人攪渾水,也不想想看,按廂軍待遇減半?說這話的人還是人么?同是爹生娘養的,徐衛的鄉勇營這是在替禁軍干活,還不給工錢,又讓馬跑又不讓馬吃草。嗯,這事我得考慮,只是目前我情況被動,徐衛想伸手向朝廷要錢要裝備,那得看他本事。只要打了勝仗,我有底氣,什么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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