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四十四章 棋子

郭藥師,渤海鐵州人,契丹招募遼東人為軍,號為“怨軍”,藥師任主帥。遼國滅亡后,郭藥師帶著部卒,以涿易二州歸順大宋,宋廷命其任王安中的副手,鎮守燕山。所以當蔡攸提起虎狼之將時,趙佶第一個就想起了他。

官家都這么說了,蔡攸自然不敢反駁,連連附和。道君皇帝雖惱怒宋軍的失利,但念及百年仇敵契丹已亡,金國不斷遣使入宋示好,燕云之地又有郭藥師這等虎狼之將鎮守,天下太平,夫復何憂?只是河北山東群賊并起,實在厭惡,便對蔡攸說道:“傳朕詔命,令濟南知府張叔夜限期剿滅流寇,同時催促大名安撫使司,讓鄉勇營盡快進軍。”

蔡攸心思,徐衛之前雖然打了個勝仗,其實不過殲滅俘虜數百人而已。那山東王善,擁眾萬余,張叔夜都彈壓不住,派徐衛那幾百人去有什么用?恐怕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但君無戲言,官家既然說了,斷無更改的可能,徐衛這回……罷了,木已成舟,奈何不得,左右是顆小棋子,丟就丟,只怨那小子沒福。只是,若折了徐衛,不但又給蔡絳等人以攻擊自己的借口,招募鄉勇剿賊的策略又如何繼續?

“怎么?又有問題?”趙佶見他半晌無言,轉身問道。作個才子真絕代,可憐命薄為君王。后人這句詩還真不是亂寫的,道君皇帝雖年過四十,但仍舊風liu倜儻,氣宇軒昂,所謂“舉殤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正是說的他這種人。

蔡攸見官家臉帶不快之色,一個戰栗,趕緊說道:“臣遵旨!只是……那大名鄉勇,雖然善戰,但此番離開桑梓,客軍作戰,想必難處不少。待遇極低,裝備又差,是不是……”

旁邊蔡絳聽到,正想插話,卻聽官家問道:“鄉勇營目前何種待遇?”

“回陛下,按廂軍待遇減半,武器裝備全部自理,傷亡無撫恤……”

蔡攸話沒說完,蔡絳突然插話道:“既是鄉勇,待遇自然不可能和官軍相比,否則朝廷用他作甚?”

“話雖如此,但鄉勇營目前卻是在替官軍干活,即便不能與官軍同等,至少也在武器裝備方面給予支持才是。”蔡攸盯著弟弟,加重語氣說道。

蔡絳還想攪渾水,趙佶卻已不耐,當初蔡攸提前允許地方招募鄉勇抵御賊寇,只有一條最打動他,那就是可以省錢,因官軍出征,耗費甚巨。鄉勇營一來軍餉少,二來又不用傷亡撫恤,朝廷幾乎是只管吃。想到這此,便說道:“約之所言甚是,若和官軍待遇同等,那朕還用鄉勇作甚?”

蔡攸還想再說什么,見官家已經不耐,只得暗嘆一聲,這番苦也,徐衛這一去,結果顯而易見,招募鄉勇剿滅賊寇的策略怕是要被父親兄弟給攪黃了,這可如何是好?

大名安撫使司的軍令幾天以后便傳到夏津,催促徐衛立即起程,赴山東助戰。隨同軍令而來的,還有徐勝的一封親筆信。當他在大名府得知朝廷派遣靖綏鄉勇營赴山東助戰的消息后,大為震驚。徐衛的鄉勇營,兵不滿千,如何敵得住萬余賊寇?即便只是協助張知府作戰,從大名府至襲慶府,必經齊兗兩州,這兩處,正是匪患最重之地。鄉勇營絕不可能安然通過,與張知府會師。

有鑒于此,他便找到鄭監押,想著哪怕不能在兵力上幫助九弟,至少也弄些器械鎧甲。誰料到,鄭監押居然閉門不見,徐勝求得急了,他才讓人傳話說,這次誰也幫不了徐衛,因為上頭有人想讓徐衛的鄉勇營完蛋。徐勝又驚又怒,在書信中再三叮囑,讓徐衛能拖則拖,拖不下去,大不了奪官去職,也強似白白送命。

靖綏營營地,天色已暗,經歷一天嚴酷訓練的士卒們正聚在帳內,誦讀軍規。一隊隊手執長槍的巡邏士兵,不時穿過營區,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有了西軍逃卒的加入,靖綏營如虎添翼,訓練很見起色,可誰曾想到,這么快,作戰任務又下來了,而且……

徐衛麥場邊木橋上,盯著那一彎小河,緩緩流淌,心里卻怎么也靜不下來。雖然不知道東京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他隱約感覺到,這回的命令,不會是蔡攸的意思。鄭監押對四哥說,有人想讓靖綏營完蛋。

自己這支隊伍說白了也就是個鄉兵組織,跟朝廷百萬軍隊比起來,不過是滄海一粟,有人居然對靖綏營動手,這就值得思考了。首先,誰從靖綏營得到了好處?毫無疑問,誰提出招募鄉勇剿滅賊寇的策略,誰就是最大受益者,而對靖綏營動手的人,必然是跟他有利益沖突的人。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童貫,要么是蔡京,而童貫此時卻遠在太原……

那么,既然是蔡京搞的鬼,其目的肯定是想讓蔡攸的策略失敗,在朝堂上失去話語權,進而整倒他。軍令已下,說明此時蔡攸在朝堂上處于劣勢,而這兩父子明年都會完蛋。這一仗,必須去,不但要去,還要打贏,否則,一旦明年蔡家父子完蛋,樞密院易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可山東王善擁眾萬余,自己此去,若能順利與張叔夜會師便罷,一旦中途遇上,僅憑這七百人馬,要擊潰萬余賊寇,坦白的說,靖綏營還沒有那個實力,至少目前是這樣。

想想覺得有些無奈,朝廷黨爭所掀起的巨浪,豈是自己現在所能抵擋的?

徐衛非常清楚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過是人家手里的一顆棋子,而且是一顆分量不重的棋子。要想變得重要,變得不可或缺,甚至有一天自己去下棋,那就得看本事了。

“九哥。”背后一聲呼喚,徐衛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楊彥立在徐衛身后,遞上一壇酒,徐衛接過,不禁笑了起來。這和當日自己勸慰馬二時,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