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唐質聽了,便問岳飛現居何澤回答說,他干咋勤王,這岳飛便來相投,其人性沉穩、寡言語、有膽略、知兵法、尤其武藝精熟,臂力過人,無論是與金兵戰,又或是與賊攻,皆飛馳于前,勇不可擋。王師進抵河南時,他引百十騎為踏白。往滑州城下窺探,有金軍悍將帶數十騎來襲,戰不數合,被飛一槍刺于馬下,敘功而補“承信郎”
帳內文武乍一聽“承信郎”:字,頓時嘩然!五十三等軍階,岳是最末一等。從九品。那臉頰深陷,雙目凸出之人姓杜名充,原是滄州知州,金軍攻破城池時南逃,入磁州暫避,宗澤起勤王之師,他隨軍南下。此時聽宗澤介紹完岳飛后,頗為不快道:“簽書相公聚文武議事,在座皆京河要員,量一武夫,安能為伍?速速退去罷。”
帳內文武多有附和者,卻無一人替岳飛說上半句,宗澤見狀,正欲遣飛自去。卻聽折仲古道:“哎,朝廷用人之際,官家數度下詔求將,倘果如宗澤所言,此人當為良將之材,諸君何必在意官銜高低?”
言畢。也不管帳內文武不悅,沖岳飛道:“你且過來答話。”
岳飛在一從長官輕蔑目光的注視下泰然而前,但見其身形魁偉,極是有力,生的四方臉,頭大額寬,兩頰甚豐,最突擊的,莫過于他眼睛一大一折彥質細看他形容,暗呼一聲慚愧,先前以為他半瞇著眼睛,必是心里有思。現在才知,人家天生大小眼”
“卑職岳飛,見過相公。”岳飛抱拳道。
騎虎難下。既然已經把人家叫過來,裝裝樣子也得。折彥質點點頭。問道:“宗知州夸贊你有膽略,知兵法。我且問你。現如今滑州之事當速攻,亦或緩攻?”
岳飛還來不及回答,姚平仲已不滿道:“簽書相公何以輕大將而重小卒?”
“希晏休惱,但聽無妨,若他說得不對,再轟出不遲。”折彥質笑道。姚平仲一聲冷哼,按劍而坐,直盯著岳飛。倒要看看他能說出朵花來不。
也不知是不是剛剛投身行伍,沒見過這么大的陣勢,岳飛垂著頭,沉聲道:“卑職人言輕微,見識淺陋,不敢在諸位長官面前妄言。”
宗澤看了折彥質一眼,勸道:“鵬舉不必自謙,直說就是。”
岳飛受他鼓勵,思索片刻,這才道:“以卑職愚見,當緩攻為。
姚平仲最聽不得這話,何況還是從一個從九品低級武職口中說出,身形一動,又耍起身喝斥。泥人尚且有幾分土性,何況樞密長官?折彥質不等他站起來,突然一掌拍在面前帥案上!帳內文武頓時肅然!
“卑職聞城內有金軍三萬余,即使此輩糧草已盡,不擅守城,然其性剩悍,藝精熟,若我軍強攻,雖必勝,恐怕也要付出相當代價,且非旦夕之間能夠成功。金人上番南侵,強取太原,時太原城內兵不過數千,卻堅守半年多。因此,莫如深挖溝壕,圍而困之,待其內亂,而后一鼓可定。”
岳飛說罷,帳內文武雖不以為然,折彥質卻大感驚奇。
岳飛的意見,正是他的想法!金軍擅長奔襲野戰,如今卻放棄自己的長處,而龜縮于城內,這是對方自取滅亡!但虎死架不到,若此時強取,我軍傷亡必重。不如等上一等。等你把糧食吃光。把馬殺光,把樹皮錄光。看你三萬人還能吃什么!
“狂言之徒也敢稱知兵法?粘罕大軍已破洛陽,往東京而來!你可知道?若不能盡快了結滑州之事,倘若粘罕兵至,豈不并功盡棄?”姚平仲嗤笑道。
岳飛又對他一揖,答道:“卑職聞得西軍二十萬趕來勤王,粘罕必然有所顧忌。”
“你懂的甚么?此等軍務大事”姚平卑正要斥責,忽見一士卒奔入帳內報道,說是樞密院官員自東京而來,傳達樞密相公軍令。
折唐質臉色一變,他已經猜到來人之意。必是朝廷催促攻城。暗嘆一聲,揮手道:”請。”
一文官昂然入內,折彥質一看,原來是張淡。二人雖然私交甚厚,但這是中軍大帳,只談公事,不敘私情。因此張俊上前行了禮,他方才問道:“樞密相公有何命令?”
張俊朗聲道:“其一,大軍圍城多日,因何只圍不攻?官家及朝中執宰甚是關切,請簽書相公速速進兵。其二,徐指揮使駐防京西,以阻粘罕,但虎捷鄉軍兵微將寡,朝廷恐其有失。特命從滑州調兵八千,戰將兩員。一為楊再興,二為”語至此處,頓上一頓,繼而問道“軍中可有一將,雙目一巨一細?”
他方說完。突然發現帳下川記目先聚向處,似乎在看他身旁點人六側首瞧,別娶列,紋位不就是大小眼么?更驚訝的還是折彥質。徐九這廝,現在不大不也是個六品武臣,手里提著幾萬馬步軍,怎地如此看重一個從九品官?岳飛雖有才干,可自己也是試過他之后才曉得,徐九與他從未謀面,如何得知?
禁中,會慶殿。
會慶殿,光看名字便知其含意,乃舉行宴會慶賀之所。這國難當頭。金軍踐踏兩河,攻破西京之時,大宋朝廷還有什么值得慶賀的?自然有。太上道君四十四歲壽誕!
趙估自打從南方回京之后,就被兒子軟禁在龍德宮。眼下雖然戰事吃緊。耗費甚巨,國家財政日益窘迫,但趙桓從來沒對父親吝嗇過。一如既往維持趙估的奢侈生活。但他的孝道,也僅限于欺好吃好喝養著你,別給我添亂就行。
這會兒,會慶殿上猶籌交錯,絲年管弦之音繞梁不去,祝壽朝賀之聲不絕于耳。壽星趙估高坐于上,保持著他一貫不拘禮法,放浪形骸的風格。居然穿著一件三清道袍,峨冠博帶。他本生得極為俊美,這身裝束一穿出來,飄飄若有神仙之態。到是坐在他下首當今天子趙桓,雖也繼承父親之俊秀逸美,可能因為近一段時期憂慮過度,反顯得有些憔悴。
政事堂之宰相、樞密院之執政、三衙之大帥,以及臺諫長官、三司計相、甚至開封府尹紛紛上前敬酒賀壽。趙估來者不拒,逢敬必滿飲。已有幾分醉意。趙桓安坐他下首。不多言,偶爾捧杯,也是沾唇則止。
眼看著連御史中承秦栓都敬完了酒。趙桓這才端起酒杯離席而上。徐紹一見,沖坐在對面的少宰何栗使一個眼色,后者會意。也捧杯隨其后。
“聯謹以此杯,賀太上壽誕。”身為兒子,趙桓惜字如金,沒有半句多余。
趙估勉強一笑。舉杯滿飲。繼而提起自己案上酒壺,想替趙桓斟上一杯。但這壺已空,便命內侍又換一壺到上,笑道:“有心。”
趙桓面無表情,正舉杯要飲,突然感覺腳后跟被誰踩了一下。頓時心中一震!看著手中那杯酒,說道:“聯已不勝酒力,多謝太上盛情。”
趙估從壽宴開始就發現兒子幾乎沒怎么喝酒。又見他方才神情有異。心中不禁難過,看了他身后何栗一眼,勸道:“此許水酒,如何能醉?但飲一杯又有何妨?”
趙桓沉默片刻,仍舊說道:“確實不勝酒力。”
趙估臉上,明顯閃過一絲落寞。緩緩放下舉了半天的酒杯,輕聲發笑。殿上君臣皆不知他因何發笑,均面面相覷。可太上皇笑聲逐漸狂放。最后簡直是仰天而嘯!直聽得人人色變,個個失措!大臣們舉杯執筷,膛目結舌!
趙桓也頗為尷尬,正想開口時,卻又聽太上縣笑聲古怪,抬頭視之。卻見淚流滿面,笑聲變成了號哭!
“太上皇”網叫一聲,趙估一拂大袖,搖搖晃晃且哭且安,向后而去。
宴會不歡而散,百官都識趣離席,趙桓回到座頭,將父親到的那杯酒放在一旁,又取過新杯,自斟自飲。耿南仲、徐紹、何栗、許翰、黃潛善等重臣還留在殿中。看官家連喝三杯,又舉箸夾菜,吃愕津津有味。難道真餓了?
何栗方才跟著官家上前卜太上皇勸酒時,他踩了趙桓腳后跟。原因何在?當年,蔡京就是用一杯毒酒,毒死了政敵張康國!這會兒見皇帝面色如常,沒事兒人一般,望向對面樞密相公。徐紹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對掌二府,分執大權的執宰不說話。其他大臣也都不發一語。偌大個會慶殿上,就聽到趙桓跟那兒喝酒吃肉。好大一陣之后,或許是自己一個人吃得不好意思了,趙桓抬起頭見大臣們都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席間。笑道:“卿等為何不用?快快吃些酒菜,中午就不出宮了,粘罕破西京。高世由反叛,范致虛又兵敗潢關。戰局仍舊險象環生。
卿等得好好議上一議,看該如何應付。哦,對了,給徐衛增派的兵將辦了沒有?”
這席話一出來,幾位重臣估計心里都想著同一件事。還以為官家在為太上皇的壽誕不歡而散而抑郁,誰曾想,人家根本沒拿這當回事。趕緊吃喝是為了節約時間,好召集大臣商議對策。
“陛下,臣認為,范致虛如果繼續統領陜西王師,像潢關這樣的大敗。恐怕還會再有。”許鐘是言官出身,語不驚人死不休。他這話一說。趙桓就吃喝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