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下馬威

沾果當天傍晚就從關西鎖傳來消息,吳階考校了徐成的盛引貽,認為可堪驅使,授了隊將之職。徐衛知道,自己這侄兒八成是沒表明身份。這樣也好,摔打摔打,等有些功勞再提他也能服眾。當日無事第二天一早,他便帶衛士六人直奔華州城而去。

華州地盤雖然不大,但因是關中軍事重鎮,下轄五縣六鎮,后來分出去華陰縣改為定成軍,便剩四縣四鎮之地。將陜華路帥司設在此處。可以看出本路的主要防備對象就是河東李植。得益于虎捷鄉軍接連剿平賊寇,挫敗李植,華州境內漸趨安定下來。徐衛去,只見田地里農夫如常更作,放養的娃兒也抱著鞭子悠閑地晃悠。如果不是許多村莊都在操練勇壯,還真讓人以為這是太平盛世。

徐衛走得早,日未當空就已經到了華州城下。那入城口兩邊都是執槍椅刀的士卒,緊盯著進進出出的行人。當看到徐衛一行身著戎裝而來時,一個軍漢出面擋住,抱個拳問道:“敢問各位打哪處來?。

“定戎別看虎捷的番號上至今有個“鄉”字,可徐衛這些兵個個覺得自己比禁軍還牛,這說話也帶著一分傲氣。

“可是徐知軍?”對方目光落在徐衛臉上,試探著冉題。

徐衛點點頭,滿以為這下放行了吧。誰料那軍漢又一抱拳:“斗膽請知軍朱記一看。”怪事,到京兆府宣撫衙門,也沒人說要看看我的官印。進你個華州城,倒要驗明正身?正僵持著,背后又響起一片蹄聲,有人在后頭叫了句“九弟”。徐衛不用看也知道,是四哥來了。

徐四與弟弟并肩而立,看到這陣仗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徐衛自己沒答話,隨他前來的一位親軍都頭回道:“稟知州相公,這廝攔住知軍,說是要驗朱記

徐四一聽,心里便有些不悅。我們弟兄都的長官,因公干到華州城,你一個看城門的,撐死了就是個什將,你有資格驗老子的朱記?就是新任曲大帥,他也干不出這等事。徐四正要發作,背后蹄聲又起。那來的人不管城門被堵住,先繞到徐家兄弟前頭看了個真切。徐衛一看這廝,頭一個反應就是,你怎么像個跟屁蟲一樣,我到哪你就到哪?

你當來人是誰?不是旁的,正是打當年紫金山浮橋保衛戰起,就跟徐衛斗了無數個回合的姚平仲。這廝不是提了殿前都虞侯,怎么出現在華州?姚平仲看到徐家兄弟,那臉上不自然地抖了抖。

他帶著承宣使,也就是預備節度使的頭銜,為正四品。徐家兄弟向他一抱拳,若是從前,姚希晏多半是愛理不理。可這回倒例外,他居然正兒八經地還了一禮,還問了句:“這是怎地?。

當得知是要驗朱記后,姚平仲大怒道:“爺爺十八歲便縱橫五路。你須是認得!否則,也該認得老子腰里這口刀!”姚家到底是西軍元老級的老將門,口氣就是這么橫。

哪知對方居然是個油鹽不進的貨,挺直腰板道:“卑職奉命行事,若有沖撞之處,請諸位長官勿怪。”徐衛以為,以姚平仲的脾氣,聽了這話非得賞出去幾馬鞭不可。可怪的是,那廝一味地叫罵,就是不動手,轉性了?從良了?

又對峙一陣,徐衛只帶六個人。徐勝也是一什人馬,姚平仲卻至少帶了二三十個兵,把個城門堵了進出不得。老百姓再急,也不敢吱一聲。只能眼巴巴地瞅著。徐衛一直沒怎么說話,這時突然道:“罷了。走得匆忙也沒帶朱記,四哥,咱們改日再來吧

徐四一聲冷笑:“也好,左右同州一攤子事,招了幾千生瓜蛋子,隊列還站不好

姚平仲一見,也調轉馬頭,高聲道:“回去!直娘賊,甚么東西”。

那軍漢顯然沒料到來這么一手,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際,從城門奔出連聲喚道:“三位大人請留步!留步!”

徐衛走在最前頭,只當沒聽到。對方跑得快,繞到馬頭前攔住,滿臉堆笑行禮道:“徐知軍慢行

“你是何人?。徐衛瞄他一眼,約莫三豐不到,估計是個指揮使一級的統兵官。

那人回道:“卑職不過都頭,軍漢們莽撞愚笨,沖撞了知軍。卑職賠罪了說罷,一揖到底,只差沒觸到地面。

伸笑臉人,旁邊徐四哼了一聲,也不看他,沉聲道:“還要驗朱記么?”

“豈敢豈敢!這些愚漢也不知變通。上頭交待的地方上不太平,進出人得要仔細察有哪怕是個官樣,若有可疑之處,驗了他的朱記也無妨。私幾小例證。哪知眾此吃貨潯當真了!恕罪!恕罪!”那都噢探吼道。

這話哄得了別人,騙不了徐衛。這看大門的什么級別?軍隊里等級劃分是何等的森嚴?他敢如此造次。若穿上面授意,甭說熊心豹膽,你給他喝:鞭酒他都不敢。想起昨天徐成說的那句,對新任大帥要敬而遠之,莫非有人想打咱殺威棒?

那都頭再三道歉賠禮,將徐衛等三人迎入城中,親自帶到帥府。好家伙!又見鎧甲鮮明,刀槍鋒利,那士桓個頂個像要吃人一般。三人下了馬,讓親兵牽了去,抬腳就往帥府里走。剛到門口,又有人攔住。姚平仲登時就火了:“你也要驗朱記?”

“節堂重地,任何人不得攜帶器械,請長官解下佩刀。”說這話的軍漢面無表情,看得姚平仲直想賞他兩耳光。

軍中是有這規矩,放在從前高俅那里是個事,可陜西地面上不興這一套!刀不離身!

這一幕讓徐衛突然想起《水滸中林沖誤入白虎堂一節,知道今天這個事不尋常,到不至于說有人要謀害他們,但至少是在擺下馬威。旁邊一溜刀架上,已經橫躺著好幾口刀,看來是有人先到了。解了兵器之后,方才得以進入節內帥案之后,一人高坐,不到四十年紀。著紫色官員公服,頭戴烏紗。沒穿鎧甲。他給人第一印象絕對是那雙眼睛,目光十分凌厲,換句話誰。看誰都像敵人。從鬢角到頜下,濃密的胡須幾乎遮住了半張臉,看起來就尤其威嚴了。

徐衛等三人進去,抱拳行禮,口稱見過大帥。那人點點頭,以一種在武臣不常見的悠長語氣問道:“本帥方到華州,對僚屬尚不熟悉。不知哪位是被金人稱為紫金虎的徐衛?”

徐衛一抬頭,直視著對方:“卑職正是徐衛。”

曲端盯著他看了片刻,笑道:“本帥在涇原時常聽人說,紫金虎威震兩河,南北兩岸好大的名聲!河東豪杰推為小樞相”可有此事?”

徐衛聽得不對勁,亦笑道:“卑職從未聽聞,不知大帥從何處得知?”

曲端沒有回答,又問了徐四姚平仲,便命落座。時堂中已經有四五位武官先到一步,都是陜華路下各的統兵之將。曲端唱名時,徐衛才得知,姚平仲現在是陜州兵馬都鋒轄,兼陜華路兵馬副總管。

他為什么到了陜西?只因在京城實在混不下去了,都說箭射領頭雁。在女真人退兵之后,趙桓有意拔高武臣地位的作法終于引起了文官集團的反彈。姚平仲本來上就不干凈,自然倒了霉。一班言官鉚足了勁彈劾他,陳年老賬都被翻出來。趙桓縱然想保他,可無奈此人犯了眾怒,連半個替他說話的都沒有。甚至連他想回熙河路老巢的愿望也落了空,最后被貶到陜州,跟徐衛作鄰居。就這,都還是趙桓庇護的結果,否則,要按那幫文官的想法,非下他大獄不可。

人到齊以后,曲端開始話。徐衛帶兵之后,所接觸的武臣,不管是哪一路哪一派的,幾乎都是直來直去。但這位曲大帥,先是闡明了朝廷為何要單獨化出一路,這樣做有什么意義。然后又分析了敵我態勢,再后則提到河東局面,最后來個總結,無非是要求各地鎮守將領要精誠團結,令行禁止云云。

一直說到午飯時分,下面幾員大將沒一個插愕上半句話。結果說完以后你猜怎么著?堂堂一路大帥,頭一次召見部下,居然連頓飯都不留。衣袖一揮,你們去吧,務必勤勉用心。這些將領們很多都是一早就趕路,姚平仲在陜州最遠,昨天就動身了。這會兒哪個不是饑腸轆轆?氣得姚平仲等他一走就嚷道:“娘的,巴巴攆來,連口茶也沒吃上!”說罷,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去。

徐衛正要走,忽聽背后曲端的聲音又響起:“徐衛。”

“卑職在。”徐衛回過身去,見曲端又折了回來,徑直走到了他身邊。

“一時到忘了,今早京兆運來一批器械裝備,還有戰馬一千多匹,說是給虎捷的。你回去后,派人來領吧。”曲端不冷不熱地說道。

裝備到了?今天總算有件讓人舒心的事!徐衛正歡喜,就聽到曲大帥又補了一句:“到底是東卓來的,宣撫相公可真高看你一眼。”說罷,也不理徐衛,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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