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四百四十四章 皇帝召見

坊州,駐軍軍營。

士卒練習時所產生的吶喊聲此彼起伏,校場上,各兵種正在演武。自前年攻打鄜州無功而返后,坊州駐軍高低都憋著一口吻。坊州兵馬都鈐轄吳璘,副手張憲一再告誡將士,加緊操練,早早晚晚必克鄜州

四月,正是春去夏來,氣象轉熱之際。將士們赤露o著上身,揮汗如雨。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無論哪個時代,這個道理都是永恒不變的。

營門口,哨兵執槍矗立,一絲不茍的模樣讓人望而生畏,彰顯著這里是軍事重地,閑人不得靠近。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行漸進,哨兵尋名譽去,只見一支馬隊飛速而來,揚起大片的塵土。一見這情況,哨兵們習慣性地堵在門口,只等對方近前便要攔下盤問。

但當這支馬隊走得近時,哨兵們赫然創造。那前頭數騎,都身著公服,非袖即綠,當中一人,竟還穿著紫色公服腰間的金帶,在陽光照射下分外扎眼就算大字不識一個字的士卒都知道,凡是袖色公服以上,那就是招討司的長官到了

心里雖然震動,但規矩還是要。除非是天子的儀仗到了,否則其他人一律都要驗明正身,方得入內。可當對方來到近前時,哨兵們著實駭了一跳。全都閃到一旁,執槍俯首,不敢逼視。因為來的,是他們的最高長官

張憲顯然毫無準備,既沒穿戎裝,也沒穿公服,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直裰,扎著衣擺,挽著袖口,手里還拖把刀就匆促倉忙地迎出來。定睛一看,瞧得分明,不由得吃了一驚。趕緊沖上前去,大聲道:“卑職張慶,見過招討相公”

徐衛利索地跳下馬,將幞頭一取扔給后頭的杜飛虎,抹了把汗,笑道:“張憲,本帥特來查崗,哈哈”

“有請大帥檢視,請”張憲扔了器械,抱拳請道。

“怎樣?從鄜州回來,弟兄們心里不太高興吧?”徐衛一邊朝里走,一邊問道。

張憲給杜飛虎點了點頭,立即答復道:“這是自然,本來雄心勃勃,必欲破鄜州而后快,怎料……嗨。”

“不用急,鄜州城就在那處,也跑不了。”徐衛笑道。語至此處,回頭吩咐道“把東西卸下來,記住,輕拿輕放。”

張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欣喜地問道:“相公,可是有新器械設備我部?”

“稍后你就知道了,走,看看弟兄們。”徐衛道。

一行人來到校場,但見那步軍練陣形,弓兵練射擊,少量騎兵正奔跑劈刺,好不熱烈。張憲本欲集結部隊供主帥檢閱,但徐衛禁止了他。此次前來坊州,他預先沒有通知,因為此行也并不是為了檢閱部隊。

看到將士們渾然無私,刻苦練習,徐衛很是欣慰。他就在張憲等人的陪伴下在校場轉了一大圈,沒有驚動任何人。當然,不可避免的,有人創造了他,還認為自己眼花了呢。

看罷之后,張憲想著招討相公一路趕來辛苦,先是吩咐了伙頭兵中午的飯菜整桌稍微好些的。盡管招討相公一再重申,官兵一體同甘共苦。但最高長官來了,就啃你幾張餅,吃你幾塊肉,也實在過意不去。而后,又邀徐衛到營房中歇息吃茶。

“不必,這樹蔭挺好,整幾碗水來就行。”徐衛一屁股坐在校場邊上的樹蔭下。

張憲也心知招討相公向來不講究這些,命人取來了水,都用那粗瓷大碗盛著,一邊喝水,一邊觀看操練。

“上次打鄜州,確是因為帥司器重不夠,小看了鄜州金軍。你們一線部隊,不必有累贅,抓緊練習是正事,機會嘛,早晚會有的。”徐衛訓示道。

“相公說的是,但上回雖沒建功,金軍經此一嚇,誠實不少。這一年多以來,絕不越邊界一步,嚴加戒備于我。”張憲說道。

徐衛忽然想起一個事:“對了,宗本,你父如今升任東京留守,你還不知道吧?”

張憲吃了一驚:“有這事?卑職不知。”

“本帥也是來之前才聽到的消息。上任留守杜充失職無能,給撤下去了。你父作過河北招撫使,韓世忠岳飛等將皆其舊部,由他出任留守再好不過。都說上陣父子兵,此番,你父子二人一在陜西,一在中原,可都是對金前線”徐衛笑道。

“征戰在外,多年不見父親大人,但國難當頭,也顧不得許多。”張憲嘆道。

徐衛伸手過去拍拍他背:“你沒給你爹丟臉。”

“這都是承大帥提攜教導。”張憲正色答道。

“少拍我馬屁我麾下這些將領,哪一個不是靠流血拼殺,用戰功堆起來的?”徐衛道。

一說這個,張憲面露自得之色:“若論今日之西軍,數我們南路招討司打得最狠,殺得最多”

“這話在此地說說就是了,低調,低調。”徐衛揮揮手,故意道。左右皆笑,又說一陣,無非都是軍中事務。不覺便到正午收操,徐衛這才拍拍屁股起來,讓集合部隊。

張憲搶先奔上檢閱臺去,下面數千將士已經集成隊列,正等著長官一聲令下,便要沖出校場,殺奔飯堂。卻見兵馬副鈐轄張憲上了檢閱臺,面帶喜色,洪聲道:“弟兄們招討相公親至前線,看望我們來了”

時徐衛正往檢閱臺上走,頓時吸引將士眼力。可不就是招討相公么?剎那之間,數千將士歡聲雷動直沖云霄

徐衛至檢閱臺正中,先是作個四方揖,而后揮動雙方,全場肅靜。方才道:“弟兄們本帥在校場旁看了許久,知你們操練辛苦,此刻怕是腹中饑渴。但本帥還是要討回嫌,說幾句。”

“上回打鄜州,無功而返,不止是你們,招討司高低都憋著一口吻卻也無妨,鄜州長不了腳,早晚吃下它此番,本帥到坊州來,一是看望弟兄,二給你們送禮份來”說到這里,招了招手。

只見六名士兵,兩個在前頭扯著雞蛋粗的繩索使勁扯,后頭四個拼命推,簇擁著一件東西過來。那玩意還長著兩個轱轆,看樣子挺沉,也不知是個甚。

至場中空地,一名士兵掀下了籠罩在上頭的油布幔。眾軍這才持清那東西的本來面目。漆黑黑樹干粗的一截管子架在兩轱轆上,看起來象是鐵鑄的,上面一段一段的凸起,倒象是斑竹一般。

看到這器械,數千將士沒有一個熟悉,連張憲也看得兩眼一抹黑,這是個甚?

只見那幾名同袍,麻利地提起一罐子,往那管子里倒什么東西,片刻之后,另一人拿個骨朵模樣的東西在那里搗了一陣,又有一個執個小鍋蓋也似的物件雙手塞進去,然后又搗搗,最后,才雙手抱起石頭一般大小的東西放進去。

將士們看得目不轉睛,心里揣摩著,這到底是啥玩意?整得這么神神秘秘?

看到有一名同袍點燃火把時,有人大概猜到了,這恐怕是新弄出來的火器吧?

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瞬間傳來時,全場驚恐本來士兵們列著整潔的隊形,可被這聲巨響一震,多少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身軀一矮。最亂的要數那支馬軍,戰馬被驚得長嘶不止,四處亂處,騎士拼命拉扯韁繩方才止住再看那先前塞進的東西,早落到百步之外

全場一片逝世靜將士們被這火器的威力驚呆了這器械,怎比霹靂炮的動靜還來得激烈?

張憲雖然還年輕,但作為虎捷軍的大將,作戰經驗已經相當豐富。他的第一反響是,有了這種火器,只怕砲車可以砍去當柴燒了一座單梢炮,便需十數人共同操作,最大的十三梢砲,要數百人協作方才拋射,往往占用大批的兵力。而這種火器,至多兩三人便可操作,極其方便招討相公這份禮,可送得太重了

正當他驚喜之時,徐衛招招手,杜飛虎又從士兵手中取過一件器械呈上。這東西跟場中那火器模樣類似,只是小了許多,只有手段粗細,長四尺有余。分為兩段,前一段似乎是鐵鑄的筒,約有一尺多長,后面接的是木棍。

“這器械跟場中那個差不多,只是小些,士兵人手一支,以火藥擊發彈丸或是碎片。看到這木把沒有?放完之后,操起來當鈍器使,如何?”徐衛執著那火器問道。

張憲極力克制自己想伸手去拿的激動,頻頻點頭道:“好好好招討相公,不知這火器喚作啥名?”

杜飛虎此時接口道:“大的喚作‘飛火砲’,小的喚作‘突火槍’。”

“嗯,此番,本帥給你帶來飛火砲三尊,突火槍二十條。不多,是讓你們先學著使。這器械還沒有設備其他部隊,給你們也是先試用一陣,看看有什么不足這處。為這個,楊彥可是爭取了好幾回,可招討司考慮到你們處在最前沿,很是不易,所以選擇你部首先試用。”徐衛說罷,這才將突火槍扔給了張憲。

后者一把撈住,拿在手里感到恐怕十斤都沒有,甚是輕便。正想仔細查看時,又聽主帥道:“操炮這幾個,就給你留下,負責傳授應用方法。記住,在火器應用上,一切要聽他們的,不可胡來。這是生命攸關的大事,萬不可疏忽。行了,讓弟兄們去吃飯吧,”

徐衛這次忽然達到前線視察部隊,并帶去最新的火器,給前線將士以極大鼓舞。一掃鄜州一戰的陰霾。在坊州期間,徐衛走遍每一處營區,視察軍務之后,也安慰士卒,勉勵軍官。遇有問題,能決斷者,當場下令,暫時沒法解決的,也放在心上。

四月十三,徐衛打算再去和處所上的官員見見面,之后便返回長安。這天中午,和坊州知州及有司官員餐敘之后,方回到館驛,便聽士兵報告,說是有軍官自長安來,正在外頭求見。

徐衛命其進來,卻是招討司的一名準備差使,說是奉招討副使張浚的命令,請招討相公火速回長安,有急事相商。

徐衛一聽,不敢耽誤,差人給吳璘張憲等將帶個話之后,立即出發奔回長安。這金軍沒有動靜,長安還能有什么急事?莫非是秦州的宣撫處理司有什么?

回到長安城,已經是三天之后的事。徐衛沒顧得上其他,直奔招討司衙署。其時,已是傍晚時分,他還擔心同僚部下們都回了,進衙門一看,卻創造,招討副使張浚和兼管軍中機密的張慶仍在二堂之內。

“這么急找我回來?何事?”徐衛進門就問道。

二張見他回來,似乎松了口吻,張浚急急忙忙地迎上來:“相公回來便好,這幾日可急煞我等了。”

徐衛眉頭一皺,我看這長安城里一片平靜,何事如此著急?遂問其原由。

“前些日子,宣撫處理司來員知會,鎮江行在召徐宣撫南下,并指名招討相公同行。這天子召見,如何不急?”張浚答道。

皇帝召見?這是為何?我來陜西已經數年之久,從來也沒召見過。這個當口,既沒打仗也沒怎地,為何忽然召見?還是讓我和徐宣撫一起去?

這皇帝召見擁兵在外的文武官員,無非有三種原因。第一,是表揚。一般大戰之后,若勝,要召外員赴朝表揚褒獎。若敗,也要召官員進朝,檢查過失;第二,是戰前安排。若遇重大戰事之前,也要召集在外文武回朝安排,面授機宜;第三,是最最兇險的。皇帝召帶兵在外的官員進朝,是為了處理。輕的便是削去兵權,另派他職,重的,不但永遠回不來,而且還專門給你找個處所,讓你住一輩子不挪窩。那處所,一般就簸箕般大小。

此次召集徐衛,當然不是第三種。他既沒有什么不軌的舉動,更沒有到功高震主的程度。而且趙桓正指望以他為代表的年輕武臣,拱衛陜西這塊軍事重地。

前兩種的可能性最大。徐衛這幾年在陜西勞苦功高,冠于諸將,趙桓念他不易,召去行在當面褒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戰前安排,似乎沒什么跡象。

但這個想法,在張浚接下來的話中就動搖了。

“行在限定了時代,若相公遲遲不回,豈不誤事?”張浚道。

限定時代?莫非真是要打仗?現在是四月,女真人進兵,一般是八月之后,秋高馬肥之際。行在限定日期,難道就是為此?

想到這里,立即問道:“宣撫司還說什么沒有?”

“宣撫司說,河南京畿都不太平,最好是經蜀地,走水路。正因為如此,所以宣撫司催得急,怕耽誤日期。”張慶接口道。

“走水路?那走到猴年馬月?莫如我快馬加鞭,從河南府經京畿路,直下江南。”徐衛道。

“哈哈,徐宣撫早料到你會如此說。不瞞相公,此時徐宣撫早已出發,命你從潼關出關,走河南,若時間充裕,還可到東京留守司地界看看,再轉江南。但務必于六月底之前趕到鎮江行在。徐宣撫再三告誡,萬萬不可誤了時間。”張浚道。

徐衛點點頭:“那好,明日交割軍政事務,后天一早出發。”

商議完畢,張浚這才告辭還家。而張慶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待張浚之后,他輕聲道:“不會有事吧?”

估計這位多聽了幾回書,把事情想得復雜了。徐衛聞言笑道:“我有那份量么?行了,別操心,我走這段期間,你們多操心。”張慶應下,告辭離去。

人都走了,徐衛才坐下來歇口吻。揣摩著這次天子召見。事情確實來得忽然,事先并無任何征兆。但從趙桓同時召了三叔來看,應當是為安排陜西。假如說是立功受獎,他大可一道詔書來便是,何必親自召往行在?如此說來,最大的可能,就是戰前安排。

女真人這才消停兩年不到,又要再開戰了?滅宋之心,就如此急切?他們現在應當知道了,滅宋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使得他如此著急地想要把這事擺平?是不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戳著女真人了?

不對,假如真要開戰,最先知道應當是我們前線的帶兵將領,哪輪得到鎮江行在?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不會是皇帝想主動開戰吧?別說,還真有這可能,當今這位天子,行事反正飄忽不定的,說不準哪根筋不對了,又要主戰議。不是聽說他又啟用了一個主戰的大臣代理宰相么?

種種可能在徐衛腦中閃過,但都無法斷定。索性不去操那閑心,一切等到了鎮江行在不就知道了么?穿越到這個時代好些年,還真沒去過江南。就是從前沒穿越,也沒機會去那傳說中的天堂看看。罷罷罷,權當旅游了,經鞏縣時,再去給父親大人掃掃墓。沒準時間充裕,還可以到東京留守司看看岳飛韓世忠。

當即收起思緒,離了招討司衙署,回家而去。到家中,先把事情給妻子說了,九月自去收拾行裝,徐衛便逗女兒玩耍一陣。次日安排軍政事務妥當,第三日,帶著衛隊便出關投河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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