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寅時剛過,上官府東園眾人就開始忙碌起來,套馬車的,收拾東西的,整理吃食的,備上香物品的,還有服侍夫人小姐起床跟衣用膳的,待到收拾妥當,都坐上馬車,天已經開始放亮。
上官婉清和大夫人坐在為首的四輪大馬車里面,趙嬤嬤、章嬤嬤和秦嬤嬤三人并幾個大丫鬟則坐在緊隨其后的兩輛二輪馬車里面,另有丫鬟婆子加上行禮擠了兩輛馬車,再加上府中家丁護衛聲勢很是浩大。
大夫人坐在車上面帶微笑,心里回想著九月初八那天晚上因為婉兒的課業與青師傅會面時的情景。當時上官婉清告訴青師傅十三那天她們要去遠安寺上香還愿,并邀請青師傅同往,每次看到婉兒眼中的期待,青師傅最終都不忍拒絕。其實她內心深處還是希望青師傅能去的吧。即便不能相守能遠遠看著也是好的。
而青師傅聽完上官婉清的話語則是微微蹙起了眉頭,半晌才道:“我明天要回去一趟,家里那邊有急事要我處理。我十三那天趕回來,要不你們十四去吧?我有跟著總歸放心些。”
大夫人心中聽著很是觸動,思量著平常從京城到他家快馬加鞭一來一去也要一個星期,為了自己五天趕一個來回也太辛苦了。想了想便微微笑著對青師傅道:“青師傅不必過于憂慮,遠安寺也不是什么大地方,每年都要去幾次的,還能有什么危險。再說本來就是去還愿的,改了時間顯得心也不誠了。青師傅還是忙好自己的事情,不用太過奔波。”
青師傅聽著最后大夫人的話語知道她在暗示自己不要太過奔波,想到她也會關心自己心情一下舒暢起來,想著應該沒有什么大事,再說他到時吩咐兩個暗衛隨身暗中保護她們應該沒事的。便也放下心里丟下此事不提。
這幾年雖說因為上官婉清學業的緣故,大夫人與青師傅倒是能經常見面。婉兒這兩年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沒事總喜歡把青師傅往她這個娘親身邊靠,她不是沒有感覺到。大夫人也能從青師傅的眼神還有行動中處處感覺到他對自己的處處關懷和維護,可是即便心里再愛也是恪守禮制,對青師傅的好意從來都是嚴詞拒絕,從來不給他任何希望。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她不是不心痛,只是以青師傅真正的身份還有她現在的身份以及所受的關注他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自己何必給他希望呢。所以每次她只能緊握了雙手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自己這樣是為他好,他最好的出路就是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然后承擔起他該有的責任,那才是眾望所歸,不能因為自己害了他啊!
車上的上官婉清看到大夫人面帶微笑陷入沉思,看著大夫人那帶著幸福的笑容,之后又略帶苦澀的笑容,心中也是一陣陣的難受。她這幾年是越來越能體會她這個娘親的不易。娘親真的是什么都以她為先以她為重,即便她自己從來沒對大夫人有任何的回應,大夫人依舊一如既往溫柔體貼的照顧自己的各個方面。還記得有一次因為小孩的身體加上訓練強度過大一下累的感冒發燒了,大夫人頭次對青師傅翻了臉,并親自守著上官婉清又是湯又是藥,一直候著上官婉清退燒,上官婉清一醒就是問的她感覺如何需要什么,從來沒有考慮自己。等到上官婉清的病好,大夫人倒是瘦了一圈。
還有一次就是上官婉清以為這世的自己不會像前世那樣皮膚容易過敏,所以到了那種春夏交替很是悶熱的天氣就沒有引起重視,跑到外面太陽下曬了一圈,結果一回來脖子上和身上就起了小紅疹,癢得不行。大夫人一看到可是急壞了,眼神中的焦急表露著似乎生怕自己的女兒有一點的不是,立馬招了大夫看過又是擦藥又是喝藥還對著旁邊的綠衣和粉衣囑咐了好大一通才算過去。好了之后,每年到了這種時候這種天氣,大夫人就牢牢的看住她不準她瞎跑,即便出門也要戴上紗帽不能太陽曬著,悶熱的日子還要在屋里放置冰塊。反正處處都為她想的周到。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上官婉清再淡漠,她還是知道這個被她稱作娘親的女人是真心為她好,處處都為了她著想。可是前世形成的冷漠性子讓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且在心底她也害怕,害怕這種親情只是一場夢,害怕她的付出得不到回應,害怕自己重視后別人就不在乎起來。太多的擔心讓她停在原地享受著大夫人的愛護。可是看到大夫人看到她時黯淡的眸子中投射出來的光彩,還有五歲那年聽到的大夫人如訴如泣的琴音,還有大夫人每次面對青師傅時的眼底深處透出來的無奈,她只能在心底升起一陣陣愧疚,愧疚大夫人因為她這個女兒而舍棄了自己的幸福。可是上官婉清所做的只是制造機會讓他們多說幾句話,因為在心底她也不希望大夫人隨著青師傅離開,她害怕自己突然沒了大夫人的呵護,沒了那種被人關懷的感覺。她知道自己自私,可是她就是想這個唯一對自己好的人留在身邊。
在大夫人的沉思和上官婉清的思緒中馬車駛出了京城郊外,馬車經過半個時辰的功夫要過了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樹林再行一炷香的馬程才能到達遠安寺。而今天的樹林似乎格外的安靜,都聽不見往日經過時的鳥叫聲。上官婉清出于習武人的警覺猛的從大夫人身側的榻上坐了起來,正想掀開簾子望向窗外。突然馬車一陣震蕩,急切的拉馬停車的聲音響起,馬車就停在了小樹林中。再是一聲“啊”的叫聲,似乎是刀子捅進人體的聲音。就算是上世看多了電視劇上的情景,親身這種場景還是讓上官婉清白了臉色,握緊了手中的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