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有妖氣

第六十一章 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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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拂曉時分,馮府和魏府盡數被圍。

聞訊趕來的桃花衛守在每一處府門的入口,直接抵御住了這些不斷試圖沖擊入內的年輕書生,只不過,守衛們能擋得住他們的人,卻擋不住他們的聲音,無數的叫罵和不時響起的齊聲咆哮沿著馮府的圍墻時起彼伏。

幾個先前答應留守的老仆被這陣勢著實嚇著了,他們拿了梯子,悄悄搭在墻上,想看看外頭究竟什么情況,結果剛探出頭就被人拿石子砸了腦袋,連忙收了梯子下來。

“讓一讓!”

紀然從人群后面拼命往前擠,終于走到最前頭桃花衛的跟前,他一邊出示自己的令牌,一面高聲解釋自己是誰,以壓過其他人的聲音。

然而桃花衛根本不管這些,義正言辭地將紀然擋在了外頭。

他原打算據理力爭,忽地又看見頭頂上空多了許多與昨夜相似的光芒。

在朝陽的映照下,這些光路不像昨晚那么刺眼,但也足以讓眾人一瞬間忘記手中在做的事和口中在喊的話,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司天臺的烽火臺,在一日之內,連發了兩封告天下書。

紀然皺緊了眉頭,“李森!”

一直緊緊跟在他身后的下屬連忙應和。

“我回去一趟,你在這兒守著,要是局勢發生了什么變化,你發信號!”

“好!”

紀然一躍而起,踩著近旁幾個書生的肩膀幾步跳去府門對面街巷的矮墻上,在空中飛行的赤色光芒之下,紀然健步如飛地向著大理寺一路狂奔。

行宮之中,御座上的孫幼微一言未發,其下眾官員亦沒有抬頭。

殷時韞已經被剝去了官服,頭上帶有司天臺標識的蝕刻發冠也已被摘除,他靜坐在大殿的中間,目無畏懼地平視著前方。

在他身旁,魏行貞亦是如此。

他們倆的衣袍與紗帽都由站在附近的宮人捧著。

“你二人還有什么異議么?”孫幼微冷聲問道。

“臣沒有了。”

“臣沒有。”

“來人。”孫幼微平靜道,“上鏈釘。”

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曾經只在天箕宮地下的刑訊室中響起的聲音,從行宮的殿宇外傳來。

除了魏行貞和殷時韞兩人,余下的官員都忍不住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有四個身著道袍的修士,扛著桌案踏進殿門,那陣叮叮當當的脆響正是懸掛在桌面木桿上的玄黑色鎮妖釘彼此撞擊。

也不知道為什么,所有人在聽到這聲音時,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鋼釘刮蹭自己肋骨的畫面。

于是人們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懷抱。

“這里的三枚鎮妖釘,會分別打進您二位的頸椎,和左右兩只手的手心,”來人恭謙地說道,“……您二位都是修士,對嗎?”

魏行貞和殷時韞同時點頭。

“那就沒什么問題了。”天箕宮的道人溫聲解釋道,“雖然這三處都算靈識的要害,但一方面釘子數量少,另一方面我們不會往鎮妖釘里灌注別的東西,所以,如果兩位都是修士,那么只要一直開啟靈識,讓鎮妖釘浸潤在靈氣之中,疼痛就會維系在最低的限度——雖然那也很難受,不過相信兩位能撐得住的。”

孫幼微以手背撐著臉頰,“如果是妖呢?”

“如果是妖,那確實就要吃點苦頭了。”道人答道,“鎮妖釘但凡觸及骨骼,就會有非常劇烈的疼痛,且往往修為越深,感受到的痛楚就越敏銳——妖物的骨頭一旦被釘上釘子,哪怕只有一顆,也能立刻限制他們使用妖力……”

杜嘲風面無表情地聽著下屬的解釋。

事實上這些鎮妖釘的厲害之處還遠不止于此。

杜嘲風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歷,只是從白無疾那里將它承接過來罷了。與修士能以靈力來止疼相反,即便只有一星半點的妖氣沾染釘身,也會立刻在妖物的身體中激起強烈的疼痛。

魏行貞即便將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再好,釘身一旦觸及骨骼,他的妖氣也無處遁藏。

在以往對妖物進行審訊的時候,往往在第一顆釘子打進妖物體內之后,妖物就會迅速昏厥過去,原理倒是很簡單——在受到傷害之后,妖物引妖氣進行抵御是一種天然的本能。

于是強烈的痛苦激起自保的本能,而自保的本能則引發更加劇烈的痛苦,這樣的循環往復往往一瞬間就足以疼到讓普通的妖物失去意識。

而“修為越深,感受到的痛楚就越敏銳”的原因,也在于此。

降低疼痛的辦法只有一條:就是克制。

越是疼痛,就越要壓抑體內的妖氣,否則就如同飲鴆止渴,甚至當場原形畢露……也未可知。

這一點,他已經提醒過魏行貞了。

“好啊。”孫幼微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究竟是我大周的首輔是妖邪,還是我司天臺的主事在誣告……朕想知道,我大周的百姓,想必也是如此。

“你二人釘上鎮妖釘以后,就可以隨朕一道啟程回神都了。朕留了三日時間,給天下那些想要親耳聽你二人對峙的臣民趕來洛陽,到時,你們想斬奸除惡的斬奸除惡,想自證清白的自證清白,不過殷時韞,朕告訴你……”

孫幼微的目光掃過眼前臉色略顯憔悴的年輕人,殷時韞也望著御座上的女帝。

“即便屆時你的進言是真的,按大周律,你也逃不過午門外的車裂。”

殷時韞俯身叩首,“臣,甘之如飴。”

“開始吧。”女帝輕聲下令。

六符園,馮嫣又一次只身跟隨馮榷,來到了長陵。

一路上,馮嫣向老人談及了她在長陵下看見的一切。

聽到那些只有姐姐和自己知曉的事情,從當時甚至還沒有降生的馮嫣口中說出,馮榷先是震驚,繼而惱火,失落,乃至心如止水。

只在一件事上,她與馮嫣是一致的——不論是馮嫣還是她自己,在這個萬事萬物波詭云譎的今日,都已經對一點又一點的抽絲剝繭感到了厭倦。

“我確實是,在長陵中親手了結了姐姐的性命。”

馮榷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半點波瀾,她望著長陵外的筆力遒勁的“河山帶礪”碑。

“那是……在言甫死后,姐姐向我提過的,唯一一個,也是最后的請求,我……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