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非良人第四十二章那男人是誰_wbshuku
第四十二章那男人是誰
第四十二章那男人是誰
絳墨知曉有了桓怏在那里,那熊斷然不會來追自己了。
于是她找了一個枝葉繁茂的樹,拼了死命的往上爬,直爬到一半,便沒有了力氣。她原是大家小姐,自小極懂規矩的,幾乎是世家千金的楷模。
若是那些以青家小姐為榜樣的女子瞧見了絳墨此時的模樣,定會驚掉了下巴。
只見她四肢并用,拼命的往樹上爬,那模樣有多么不雅觀就有多么的不雅觀。
而等她費力的爬上樹頂的時候,卻見那頭熊正圍著桓怏東轉西轉的,似乎在舔著什么,而雪地里的桓怏卻一動不動的。
她不由得心底一緊,難道他真的死了?這也算是被她害死的。
可她又轉念一想,桓怏亦算是桓家的人,也算是她的仇人,如今只當還了她尚書府的一條命而已。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去,天上隱約的有一抹淡白色的月光,冷岑岑的照在她的身上。
那頭熊只在桓怏身邊轉了幾圈便搖搖晃晃的走了,亦不知是不是將桓怏給吃完了還是咬碎了。
她又想著桓怏那樣漂亮的一張臉,竟被熊給啃得干干凈凈了,只覺得心里被石頭塞住了一般,竟有些氣悶。
過了很久,她見那頭熊許久都沒有回來,便從那樹上慢慢的爬了下來。
就在她腳下的繡鞋碰到地面的一剎那,她險些栽倒在地上,她的兩只腿已經酸麻的,不能支撐起她的身子了,只是她半晌才踉踉蹌蹌,勉強往桓怏的身邊走去。
而離著他越來越近,她的心如被狠狠的揪著一般。
直到走到了他咫尺的地方,這才重重的松了口氣,卻見他的還算完完整整的。
她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死了,忙將自己紅腫的手指放在他的鼻息下面,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熱氣。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月光中,他臉色蒼白如紙,沒有半點的顏色,而長睫更是隨風而動,竟平添了一絲的凄美。
她伸手去摸他的手,哪里還有半點的溫度,不由得心下一陣酸楚,不知為何竟落下了一滴滴的淚來。
她滾燙的淚珠從眼中流下去,片刻便冰冷徹骨,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臉頰上。
“桓怏,你莫要怨我。”她狠狠的咬了咬牙,“這是你們護國公府欠我的,你這一遭去了地府,下輩子便做了啞巴,省的嘴巴刻毒損了下輩子的陰德。”
此時有烏云將月光給遮住了,連最后一絲光澤也帶走了,隱約間叢林中傳來豺狼的叫聲,黑暗中,也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窺視著他們。
絳墨這才狠了狠心,隱約間看見身邊有個溝渠,里面堆了大片的落葉,便扯著桓怏的衣袍,將他拖到那里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竟硬生生的真將他給拖過去了。
桓怏不見了,護國公府的人自然會過來尋找,只有將他藏在這里,不會被野獸發現,也容易被護國公府的人找到,至少不會暴尸荒野無人收。
絳墨又抓了幾把落葉蓋在了他的身上,這才往山下走去了。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個山洞,那山洞雖不算大,但也能遮擋住呼嘯的寒風,至少能讓她挨到明天天亮。
她找個一塊還算整齊的石頭,只蜷縮著上面,即便冷的渾身都在發顫,但困意陣陣的襲來,卻還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原本就冷,她睡得并不踏實,但沒有一會子的工夫她便隱隱聽見了洞外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竟是誰走過來,踩到了樹枝枯葉。
頓時她渾身的汗毛都起來了,豁然間睜開眸子往洞口處看去,卻見一個那里站了一個人影,那人很高,幾乎是俯身進來的。
她嚇的竟不敢坐起來,只瞪大了眸子看著,一只手死死的身下的石頭,看著那人影慢慢的走近了自己。
然而就在此時,她借著淡淡的月光,看清楚那人破舊衣袍上的紋飾之后,驚詫的喊了句,“桓怏,你沒有死?”
“不,我被你這下賤的女人給坑害死了,閻王派我來跟你追魂索命。”他的聲音夾雜著寒風入了洞,很快就傳來了清晰的回聲,更讓人覺得的毛骨悚然。
絳墨從不信鬼怪之說,但自己既能活回來,卻也不得不信,只冷聲道,“我在人世間尚有事情為完成,便是閻王爺親自來,我也不去。”
很快,桓怏陰惻惻的聲音再次傳來,“既然如此,你便告訴我青鳶是因何而亡的,我今日便饒過你的賤命。”
此時絳墨已經漸漸的回過神來了,因為她清楚的聽見了他聲音中的急迫。
絳墨坐起身來,冷笑道,“你既然入了陰司,為何不問閻王,反倒回來問我?豈不可笑?”
那“鬼”語氣中已經露出不耐來了,“問你便說就是了,否則我便要你不得好死。”
而他剛說完,卻見一陣風灌進了洞口中,他竟猛地咳嗽起來。
一看他露餡了,絳墨繃不住臉上竟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的笑意來,“何必再裝模作樣的,還是一頭次見鬼能嗆到風的。”
桓怏見已經漏了餡,這才冷哼一聲,走到了絳墨的身邊來,隨即跟她并肩而坐。
原來桓怏見那熊撲了過來,便屏住呼吸,只在那里裝死。
那熊或許不怎么想吃死人,又或者洞里有更好的吃食,只圍著他舔了幾下便拖著肥壯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走了。
只是那熊的舌頭舔在他臉上的感覺,如同無數尖銳的針刺在自己的臉上,便覺得頭皮發麻。
但見絳墨跑過來,眼淚如滾瓜一般,便又想起剛才生死一瞬的時候,她這樣狠心,便要裝死嚇她一嚇。
然后等她將他埋了之后,便悄悄的自己爬出來,慢慢的跟到了這里,然后覺得她快睡著了,便進來嚇她了。
此時洞內異常的安靜,連外面呼嘯的寒風也似乎安靜了很多,兩個人又不約而同的想起適才互相算計的事情來,便皆是不知說什么了。
黑暗中,桓怏的聲音顯得空洞洞的,但里面卻夾雜著異樣的情愫,“我從未求過人什么,但我只是想盡快的知道她的死因,應允你的事情我也一定會做到的。”
絳墨卻心中一酸,良久才喃喃道,“現在還未到時候。”
桓怏自知她不會說,便生氣悶氣來。
這荒山野林的,晚上的時候便愈發的寒冷起來。絳墨的衣衫隨是衛姨娘賞給的,料子亦是極好,極暖和的,但經過一日的折騰,破破爛爛的也避不了什么寒氣了。
桓怏的那極暖和的狐皮斗篷在那天包裹青鳶的骨灰之后,亦不知所蹤了,渾身的錦緞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有一只袖子斷了,往衣服里不斷的灌著冷風。
他這才瞧著絳墨找的那一塊石頭倒有幾分的好,既能避風,有不太算太光滑,睡兩個人倒是剛剛好。
那大少爺難得的自己動起手來,只從地上拾起了些枯葉和雜草,便一層層的蓋在了石頭上,只鋪了手指肚般厚的一層,又怕扎到了身上難受,便伸手來解自己的衣袍。
絳墨知曉他穿的也不多,便忙扯開自己的衣帶,將衛姨娘給她的那件袍子鋪在了上面,然后低聲說道,“還是用我的罷。”
桓怏倒是沒有理會她,只解開自己的衣袍,然后自顧自的躺了下去,隨即將自己的外袍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外面的風停歇了,洞內卻顯得越發的安靜。而絳墨卻呆呆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畢竟是個女兒家,哪里有這樣明目張膽的鉆男人被褥的道理,只臉頰有些紅,不知所措的模樣。
卻見桓怏正背對著他,烏黑的發絲亂糟糟的。這讓絳墨不由得覺得詫異,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如今落到這步田地,既不吵鬧,又不抱怨,真是刮目相看。
而就在這時,桓怏卻慢慢的將頭轉了過來,暗淡的月光下,他的眸底褶褶生輝,宛如秋水。
“還不快過來,裝模作樣什么?難不成你想凍死在那里不成?本少爺可告訴你,明日我可不管埋,只將你拎過去喂了熊。”桓怏的聲音里滿是嫌棄。
絳墨深深的吸了口氣,只躺在了他的身邊,這才覺得暖和了一些,只是心緒卻漸漸的變得復雜起來。
她離著他有一指寬的距離,冷風順著那道縫隙灌了進來,兩個人皆冷的渾身一顫。
“難不成本少爺是吃人的怪物,靠的近一點難道死了不成?”他冷哼一聲,但旋即將自己的身子轉了過來,兩個人僅存的一絲縫隙也頓時蕩然無存。
她猝不及防的跌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那種熟悉而讓她毛骨悚然的感覺再次蔓延上來。
而就在她想要后移的時候,一雙有力的胳膊卻緊緊的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讓她半點㛑動彈不得。
她渾身上下僵硬的如同一塊朽木,而他呼出來的熱氣全落在了她的臉上,等她惶恐的睜開眸子,卻見桓怏那漆黑的眼睛。
兩個人如此亦不過是為了相互取暖而已,但絳墨知道桓怏此時心里該有多么的厭惡她了。
如此親昵的時候,兩個人竟沒有了睡意,或許是因為天太冷了,而就在兩個人不經意間四目相接的時候,皆露出不自然的模樣來。
“你故鄉是何處?”桓怏也不知為何竟問出這樣沒由頭的話來。
這也難怪,她不過是桓怏在青樓里隨意找的粉頭,哪里管她的別的事情,如今他除了她的性命,竟然一概不知。
絳墨知道的關于這具身體的情況,也不必他多。只是偶爾萱兒口中得知,聽說是家鄉發了水患,父母帶著她投奔親戚來不成,沒了著落,沒有法子才將骨肉賣了。
“蘇州。”她信口胡謅起來。
“瞧著你的樣貌也不像是蘇州人,說話的語調也不像。”桓怏細細的盯著她的臉,“竟像是上京長大的。”
“那蘇州的女子應該是什么模樣?”她不由得嗤笑,“少爺見過多少人,便如此篤定了?”
“本少爺什么樣的女子沒見過?”說完他又端倪起他那張臉來,皺眉道,“不過你現在的舉止與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有些不同了。”
“如何不同?”她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帶著一絲的緊張。
“記得那日在青樓里見到你的時候,你跳越澤國的舞蹈,那衣服簡直慘不忍睹。”他一邊說著一邊滿臉的鄙夷,只恨不得將她從自己的懷里推出去。
絳墨知道越澤乃是中原北方的一個彈丸之國,十年前先帝曾派兵三次討伐,終究讓其臣服于天子腳下,而越澤民風彪悍,女子最擅長的便是艷舞。
那些越澤的女子自從國破家亡之后,便流落京中煙花巷中,于是那些風流之地便最盛行這樣的舞。
青鳶昔日在閨閣之中,便知曉這種舞蹈,而只有那些青樓之人才學。
“我跳的如何?”她聲音里帶著沙啞,一想到自己這具身子跳過那樣的舞蹈便,便感覺幾個悶雷炸在耳邊。
“香艷欲滴”,他的評價十分的中肯,他說完之后便更加興致勃勃的端倪著她的臉色。
這也難怪,若非那日她出盡風頭,按照桓怏的性子,豈能花大把的銀子去買。
見她一副吃了老鼠屎的模樣,他忽然笑道,“何必如此裝模作樣,當初你可是熱情奔放啊。”
“什么?”她總覺得其中大有文章,忙問了出來。
“你當著京中那些公子哥的面,走到了本少爺的面前,將嘴里叼著的花拿了下來,放在本少爺懷里,還說愿意侍奉本少爺。”他面露諷刺,“莫非你全忘了?”
她原本身上已經有了一絲的暖意,聽了他的這一番話,頃刻間全部散盡了。
絳墨幾乎脫口而出道,“絕不可能。”
“本少爺若是胡說一句,便天誅地滅。”他說完便又覺不解,“怎么你當初做的事情,自己反倒不承認了?”
聽到他這樣的話,絳墨便知道他所言非虛,幾乎能想象得到當初這具身子的主人做了什么令人發指的事情。
她在那里沉默了很久,但兩個人卻又貼的很近,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
過了良久她見他一直也沒動靜,便以為他睡去了,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要睡。
而她卻忽然發現他的身子熱的出奇,竟跟一個暖爐似得,便察覺到有些不正常。
黑暗中,她借著淡淡的月光,去查看他的臉,卻見他英挺的眉宇緊緊的皺著,額頭上亦是豆大的汗珠子,嘴里也咕噥著說著什么胡話。
她伸出手去觸碰他的額頭,滾燙的竟有些瘆人。
“桓怏……”她低低的喚著他的名字,卻見他依舊如此,好似什么也聽不到一樣。
她這才坐起身來,卻猛然發現自己的衣衫上似乎有血腥味,可自己身上并沒有一處感覺到疼痛,便往他的身上看去。
卻見他衣袍上竟有一大片紅,她忙將他的衣領往下一扯,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他的胸口上有一道鞭傷,紅紫的地方還流著血,干的還有沒有干的,幾乎要將衣衫都快染透了。
這原是護國公打的他那一鞭子,這么長的時間,然而他卻未喊過一聲的痛,竟是一直在忍著。
如今受了寒,又折騰了那樣的久,他那樣的養尊處優的身體怎么能承受的住,現在竟然燒成這樣了。
她隨手探入到衣衫里,狠了狠心將肚兜解開,然后用牙齒咬住,死命的一扯,伴隨著一陣刺耳的聲音,那肚兜竟被她扯成了幾條。
絳墨這才將那幾條布系好,然后將去包扎他身上的傷口。
只可惜她一個千金小姐,雖然飽讀詩書,但對這些爺們做的事情卻是一竅不通,只是小時候的時候膝蓋磕破了,奶娘找來大夫給她包扎,她恍惚記得一些。
因為他的傷口是在胸口處,她便環住他的身子,將布弄了過去,然而就在她綁第二次的時候,卻見桓怏緊閉的眼睛露出了一道縫,似乎在盯著她瞧,嘴里的咕噥聲也停歇了。
此時她的臉頰正貼在他滾燙的胸口,他胸口的肌膚連同著血淋淋的傷口,一起露在寒風中。
他轉了轉眼睛,待迷迷糊糊的瞧見了這樣的情形,便只以為她要做什么齷齪的事情。
桓怏氣的伸手推她,卻無奈他渾身沒有力氣,連她那樣瘦弱嬌小的身子都推不動了。他氣的大聲的咳嗽起來,臉紅的更是跟吃了幾斤辣椒似得。
絳墨生怕他著了涼,忙將他的衣襟給拉扯上,但隱隱約約的聽見他嘴里咕噥著什么,這次倒是比以前的清楚,她倒是聽出了幾個字來。
竟是什么,“下賤”“青樓”之類的話,她不由得感嘆,這廝這樣不好好的念書,如今連罵人也只是這些詞翻來覆去的罵,連半點的心意也沒有。
這樣罵了一番之后,桓怏又燒的更厲害了,又閉上了眼睛,不知是睡過去了或是暈過去了。
絳墨卻見這樣一鬧騰,又是滿頭滿身的汗,有瞧見他嘴唇白的都起了皮,便咬了咬牙,只摸索著往洞外走去了。
此時只怕已經到了丑時,外面的風刮的更加的猛烈,搖晃著的樹枝發出嗚咽的聲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絳墨找了走了幾步,便找了一塊尚未化的雪坑,只伸手捧了一把冰冷刺骨的雪,轉身回到了山洞中。
她坐到了那塊石頭上,然后用將那冰冷的雪攥成團,然后放在唇邊,不斷的往上呵著熱氣。
隨著手指針刺一樣的疼,竟漸漸的流下一滴滴的雪水來。
她忙將手湊過去,將桓怏的唇給撬開,一滴一滴的落在了他的喉嚨里。
漸漸的他緊湊的眉漸漸的舒展開,臉上的汗也似乎沒有那么多了,她這才重重的松了口氣。
但她手中雪水很快就化完了,而他卻依舊是意猶未盡的表情,只張開嘴,咬住了她濕漉漉的指尖。
她只感覺一陣酥麻,猛地將手抽了回來,怒道,“你這模樣,倒同我家白耳一模一樣,竟會咬人了。”
誰知聽到了這話,桓怏卻豁然間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滿是驚詫和錯愕,他死死的揪著她的胳膊,“你到底是誰?你怎么會……”
她說話的語調竟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女人,而那個人亦曾罵過他同樣的話,因為那人說了無數次了,即便在他午夜夢回的時候,亦能回想起她說那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怒氣的聲音。
絳墨這才驚覺自己失了言,或許是因為她以為他聽不到,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
她口中的“白耳”便是一只從異域進貢來的,一只渾身黝黑發亮的小狗,只是生了兩只狐貍似的闊耳是白色的。
先帝親自賜名為“白耳”,極得先帝的寵愛,甚至連上朝的時候,亦帶著那只狗。
那時候她的父親青尚書眼見皇帝玩物喪志,疏于朝政,便親自遞了折子,要求處死那只狗。
先帝看完之后便心中有愧,卻又不忍心處死,便將那白耳賜給了青尚書,只說讓他養著,不許那狗再進宮。
這倒是白白的便宜了絳墨,她三四歲的時候那狗便入府了,一直陪伴著她,只是那狗有著天生的野性,咬傷過好幾個小廝,但畢竟是皇帝賞賜下來的東西,也不敢輕易的打罵。
絳墨自知自己失言了,便趕緊要想法子補救。
而此時桓怏雙目亮的出奇,暗淡的月光下竟隱隱有了淚痕,“青鳶,是你對不對,你不忍丟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你回來了。”
絳墨從未想過會從他的嘴里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喉嚨里似乎噎了石頭一般,良久才喃喃道,“少爺仔細瞧瞧,我可是絳墨啊,她是公府小姐,我不過是個青樓之女而已。”
桓怏似乎真的在竭力的想看清楚她的臉,而偏巧在此時,只覺得外面陰風陣陣,亦不知哪里來的烏云將月光再次擋住,洞內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感覺到他幾乎瘋魔了一般,她嚇得忙要后退,誰知他的手竟牢牢的束縛住她的肩膀,旋他滾燙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我不許你再離開我。”他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異樣的霸道,“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我決不允許你心里藏著別的男人。”
黑暗中,絳墨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而就在這時,卻感覺一個溫熱的唇猛地覆了上來,夾雜著幾分的濕漉,竟是殘留著他唇上的雪水。
記憶中那種殘忍的掠奪再次浮現上來,她四肢百骸都在顫抖著。而就在這時,一把將她扯到自己的懷里,在黑暗中,他的唇從她的臉頰一直摸索的了她的耳邊,低聲而沙啞的說,“為什么,為什么你那么厭惡我?為什么?”
絳墨聽出了他聲音中飽含著的痛苦,竟如同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孩子,委屈的跟什么似得。
當初她還是青鳶的時候便極為厭惡她,或許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開始,那時候僅僅因為她失手燙傷了他,竟讓她的桓哥哥受盡了屈辱。
見她并不回應他的話,黑暗中他慢慢的抬起頭來,慢慢摸索到她的手,攥著它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處。
她冰冷的手心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心跳,每一聲都那樣的清楚有力。
漸漸的她竟然不覺得怕了,漆黑的洞穴內,竟連彼此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她只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濕漉漉的,只怕是落了淚。
“你只能心里有我,只能有我,再不能有旁人了。”他的語氣又變得激動起來,扳著她的肩膀,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他吻住了她的唇畔,左手卻死死的捏住了她的下巴,讓她無從躲避。
她徹徹底底的想起了那日在寺廟里的情形,那種絕望讓她不斷的懇求著,而那狠毒的太子竟絲毫沒有心軟。
原來她便是這一生,也不能問心無愧的去九泉之下找自己的父母了。
直到他放開她,漸漸的睡過去。外面的那烏云被風吹盡了,洞內的一切也漸漸的清晰起來,而她臉上的淚痕如蛛絲兒一樣,遍布縱橫。
他滾燙的胳膊還環在了她纖細的腰間,而她背對著他,只是感覺自己的右手中指疼的厲害,竟不由得微微的一愣。
這原是她上輩子就有的頑疾,若是受了寒,這指頭便疼的厲害,而不知為何此時竟疼了起來。
她又不由得想起自己失言喚他“白耳”的事情來,而那一切竟好像是昨日一樣,那般的真切。
絳墨慢慢的閉上眼睛,深深的陷入到回憶中,一滴滴的淚從臉頰上滑落,滴在冰冷刺骨的石頭上。
那是她第二次見到桓怏,卻是春盡秋來,轉眼到了寒冬。
她還記得那日是護國公夫人的千秋,母親帶著她去護國公府祝壽。依舊是一派祥和,富貴喧天,歌舞升平。
那時候她父親貴為尚書令,又是先皇的寵臣,雖官位不及護國公,但卻更是人人巴結。
所以那些官員的妻妾都圍著母親轉,滿臉的殷勤模樣,這讓青鳶有些厭惡,只懨懨的坐在那里。
很快就有奶娘抱著剛剛會爬的桓怏過來給護國公夫人祝壽了,護國公夫人見了自己的孫子,喜歡的跟什么似得,逢人便夸桓怏有多么的乖巧懂事。
青鳶也滿臉不屑的看了兩眼,卻見他竟長大的很多,身上穿了件正紅色的小夾襖,上面用金線繡著幾只栩栩如生的虎頭,那扣子用指甲蓋大小的東珠做成的。
而當初被她燙出來的傷疤還在眉角處,豆粒一般的大小,有些發紅,倒像是沾染上了胭脂膏子一般。
青鳶不由得冷哼一聲,卻聽自己的母親笑道,“好生俊俏的一個孩子,玉雕粉琢的,倒像是個女娃娃。”
一旁的夫人們也爭先恐后的夸贊起來。
“丑死了。”青鳶冷哼一聲,然后趁人不備,猛地吐了吐舌頭,翻了兩個白眼。
不成想在襁褓中的孩子竟小嘴一撇,臉漲得通紅,竟要哭出來了一般。
護國公夫人只以為他猛地見了這么多的生人,受了驚嚇,便忙叫奶娘將他抱到后屋去了。
偏巧這時丫鬟們來回稟,只說戲已經擺好了,只等著眾人過去便開嗓子。護國公夫人和幾位夫人便點了幾折子的戲,但都是男女之情的戲文。
而青鳶的母親見女兒還小,雖比尋常家的女兒早慧,又早知男女之情,但又怕那些男女私情的戲文教壞了女兒,便叫她留在這里,讓丫鬟們照看著。
等眾人離開之后,青鳶便有些無趣起來。
侍奉的丫鬟生怕她悶了,笑道,“姑娘去后屋里去瞧瞧,昨兒夫人得了個屏風,那上面有幾句詩連夫人也不明白,想著姑娘博學多知,不如說給我們聽聽,也算是長長見識。。”
青鳶最癡迷那些詩句古詞,聽了那樣的話哪里有不喜歡的道理,便忙不迭的往后屋走去。
才轉過屏風,卻見桓怏的奶娘正在那里喝茶,見了她進來了忙俯身請安,又命丫鬟們端茶。
青鳶卻徑直的往床榻上走去,卻見桓怏正低著頭坐在床榻上,手里捏著一個面粉捏成的壽桃,栩栩如生,他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抖著,似乎在想著什么。
她故意伸手去戳他細白的臉蛋,卻見他這才將頭抬起來,抿著嘴瞥了她一眼。
青鳶見狀越發的來了興致,只知他不喜歡自己,便一會子拽拽他脖頸上的金鎖,一會又扯扯他衣服上的珍珠,而他越不高興,她越來了興致。
而就在這時,卻見母親的貼身丫鬟走了進來,手里捻著一枝開的嬌艷的梅花。
“姑娘快瞧瞧,這時適才夫人在院子里摘下的,只說讓您拿著玩。”
青鳶接過來之后,只細細的瞧了幾眼,并未覺得喜歡,而就在這時,卻看見一雙嬌嫩的小手遙遙的伸了過來,但因為隔得遠,根本捉不到。
“怎么,你喜歡?”青鳶看著他烏黑的眼珠子不斷的看著那枝紅梅,頓時要作弄他一番。
她將那紅梅遞到了他眼前,等他“咿咿呀呀”的伸手去捉的時候,她卻猛地避開。
周而復始了幾次,那孩子的臉頰已經漲得通紅,小嘴緊緊的抿著,竟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然而等青鳶再次將那紅梅放到他澄澈的眼睛前的時候,卻見他并沒有伸手去抓那紅梅,竟一張嘴死死的咬住了青鳶的手指。
那時候青鳶也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哪里經受得住這樣的疼,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些丫鬟和奶娘們見兩個孩子在這里玩鬧,也只走開忙旁的事情了,等她們聽到青鳶的哭聲,忙跑了過來。
青鳶的手指如同斷了一般,連桓怏的嘴里都是血,他也不放開,只是那雙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絳墨。
她伸手便要往他的身上打,卻被丫鬟們給攔住了,那奶娘嚇得臉色都白了,“好姑娘,可打不得啊。您就看在他年紀小,便饒了他這一遭罷。”
眾人頓時亂作一團,卻見桓怏無論如何也不將嘴給放開,但這一個是尚書府的小姐,一個是公府的嫡孫,都是頂尖尊貴的人物,便是傷到了誰,他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青鳶疼的撕心裂肺,連嗓子都哭的啞了。
而丫鬟們忙拿來金勺子,去撬開桓怏的嘴,可他還是不撒。
“你和我家白耳一樣,都是會咬人的小畜生。”她一邊哭一邊罵,但很快丫鬟們便拿來杏仁來,抹在桓怏的嘴上。
桓怏苦的眉頭緊皺,小嘴吧嗒吧嗒了幾下,這才慢慢的松開了青鳶的手指。
此時他的唇角上還留著她的血,那虎視眈眈的樣子,竟讓青鳶生出了一股恨意,她發誓要跟這個混賬小子不共戴天,等她將來嫁給了桓蘅,便給他趕出府去。
很快大夫便找來了,那些看戲的夫人們也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當尚書夫人抱著青鳶掉眼淚的時候,青鳶已經疼的昏過去了。
恍惚中她還聽見那大夫的聲音,“小姐這手指外傷雖易愈,但傷了骨頭,將來只怕很難做女紅了,而且若是受了凍,只怕會疼。”
雖然青鳶因為桓怏而受了罪,但尚書夫人卻也不能氣惱,畢竟要顧及到護國公府的顏面,而且護國公夫人待青鳶如同親生女兒,桓怏又是她的心頭肉,自然得忍著了。
尚書夫人這才笑道,“阿彌陀佛,幸虧這孩子要嫁來這里,以后若是連繡花也不會,豈不是被婆家嫌棄。”
護國公夫人也笑道,“放心,以后鳶而進了門,絕不會讓她受了一絲的委屈。”
而青鳶自從被咬了之后,便背地里或者趁人不在了,便叫桓怏白耳,那桓怏長大后才知道那白耳就是她養的一條畜生,頓時越發的嫉恨起她來了。
但他越是惱怒,她越覺得心滿意足,逮到機會便叫他白耳。許是她喚的多了,她一時間情不自禁的喚出來了,竟釀成了這樣大的禍事來。
回憶到此處,外面竟隱隱的泛起了一絲魚肚的白,而她的手指卻更疼起來。
當她伸手去拂臉上的淚珠的時候,疼的她猛地吸了一口涼氣。
而就在這時,放在她身上的手微微的動了一下,她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的時候,卻對上桓怏那帶著迷蒙的睡眼。
他身上的燒已經退了下去,臉上看起來也好些了,不像昨日一般了。
四目相對,兩個人皆是一愣,桓怏漆黑而復雜的眼睛望向那地上的衣衫的時候,一抹怒意從眼底迸發出來。
“我們昨晚……”他昨日雖然發燒,但他還是隱約回憶起來了一些,“你這個賤人,居然……”
他說道此處已經停住了,因為他清楚的看見了她紅腫的眼睛,以及那沒有半點血色的臉。
昨晚他明明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但他還是迷了心智,沒想到竟鑄成了大錯。
他伸手想要去拿掉在地上的綢衫,卻要越過她的身子去,而等他的胳膊碰到她身上的時候,她恍若驚弓之鳥一般。
他還是將那綢衫拿了過來,正要穿的時候,卻看見了自己胸口上綁著那幾條布,竟是她的肚兜。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扯,卻聽見她暗啞的聲音傳來,“別動,你的傷口一直再流血。”
桓怏的臉色微微的僵了一下,過了良久才慢慢的將手指放了下來,囫圇的將衣衫給穿上了。
青鳶也從地上撿起自己的綢衫,將身子轉過去,慢慢的穿著。
過了許久,身后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便停住了,旋即桓怏清了清嗓子,“昨日是我糊涂了,我回屋便回稟了祖父,風風光光的給你個妾的名分。只是我這一生也不會娶妻了,將來也不會再碰你半分。若是有一朝我死了,或者撒手去了,他們也不會虧待你的。”
聽到他這一番話,絳墨反倒愣住了。可轉而又覺得可笑,若是他不娶妻生子,那護國公府豈不后繼無人,護國公豈能答應。
或許是傷心絕望過后,她也漸漸的平復了,自己毀了清白之身有如何,跟她的滅門之恨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若是小少爺覺得有愧,不如給銀子罷,銀貨兩訖,豈不干凈?”她竟不知為何竟想起了自己還有給那老鴇銀子的事情,畢竟自己的賣身契還在人家那里。
桓怏正覺得心里有愧,聽到這話冷笑道,“如此更好,你這樣的女人,自然是把銀子的比命還重要。”
絳墨此時也穿好了衣衫,低頭去那鋪在身下的那外袍,頓時身體微微的一僵,卻見干凈的外袍上,干凈的有些怪異。
旋即她去掀自己的衣裙,依舊是干干靜靜的,除了污泥什么也沒有。
桓怏在一旁看的仔細,忽然語氣變得陰寒起來,“那個男人是誰?”
絳墨亦是滿臉的不可置信,只覺得無數個悶雷炸在耳邊,轟隆隆的半點頭緒也沒有,連腦中亦是一片空白。
她幾乎下意識的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