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男人看著半大小子一副震驚的樣子,視線不由自主地躲避著。
但他們也是被迫無奈,這個世道,他們又能怎么樣呢。
只能顧好自己。
老孫給幾個人使了個眼色,便轉身往回走。
“等一等。”
聽到清脆且陌生的聲音,幾個男人回頭。
“把糧食還來。”
是那個老秦撿來的小丫頭片子在說話。
幾個男人大皺眉頭。
老孫瞪眼,張口罵道:“小崽子,你算什么東西!”
糧食多重要,在場的都知道。
他們能不能到澹臺城,就看糧食能撐多久了。
云舒的話卻是一言驚醒夢中人,雷子跳下車攔在幾個人面前。
“李叔,咱們逃出來的時候,糧食都是集中保管的,您把我家那份給我們吧。”
老李連連唉聲嘆氣,卻是一句話沒說。
一旁的老孫不悅,說道:“雷子,你是不是傻呢,你看不出這小崽子是盯上你們的糧食了嗎!這小崽子來路不明,指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變的,你可不能聽她的!”
雷子不理會老孫,他知道老孫又混又賴,只是盯著老李。
“李叔,我爹一直拿您當老兄弟看,咱們兩家也走的最近,你們要走我攔不住,但是糧食是我們家的,您不給我們,讓我和我爹怎么活!”
此刻少年的思路異常清晰。
他爹生死不知,若是沒有糧食,他們就連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雷子也不能橫著來,他再如何力氣大,也不是這幾個大老爺們的對手,只能和老李打感情牌。
老李一聲接著一聲嘆氣。
雷子知道他心軟了,繼續說道:“李叔,我爹現在這樣了,你們一走我更沒了依靠,如果再沒有糧食,連我也得死在路上,李叔,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求您給我一條生路,把糧食還給我們吧!”
老李一張老臉都擰巴在一起,嘬著牙花子說道:“也不是不給你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去拿嗎。”
一旁老孫聽得直拍大腿。
多少張嘴要吃糧食,現在都還不夠,再給出去一點,就更不夠了!
另外幾個人默不作聲,看得出也非常糾結。
若是不聲不響地將糧食昧下來,他們也沒什么負罪感,但是提到明面上,這糧食又是人家的,多少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老李的話已經出口,他也就不在猶豫,轉身去給他們拿糧食。
老孫見狀,連忙就要跟上去,余光瞥到云舒站著的地方靠近車轅,錯步走了過去,帶著老繭的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直接向著云舒的耳朵扇去,扇實了,被一巴掌扇死也是有可能的,扇不死也得重重摔下馬車!
老孫對這小崽子是相當怨怒的,要不是她的一句話,這種時候,雷子哪里想得起糧食的事,也就不會生出這么多事端!
誰也沒想到老孫會對一個小丫頭下手,雷子眼看著那一巴掌扇過去,大驚失色,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云舒躲也不躲,那雙石墨灰色的眼睛里除了平靜,就是冰冷。
她抬起纖細瘦弱的手,看似擋了一下,實則在對方的手腕上點了一下。
只這輕輕的一下,老孫一聲哀嚎,一下子收回手,抬頭對上那雙冰冷的灰眸,一股寒意就涌上心頭。
“她是妖怪!她是妖怪!”
老孫一般說一邊后退。
“你們快看看我的手腕,有什么東西鉆進去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紛紛圍了過來。
翻過老孫的手腕,別說口子,就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老孫見幾個人不信,伸手指著青色的血管,顫聲說道:“有東西從這里鉆進去了,冰涼冰涼的,像蛇一樣!”
老李正煩著,見狀不客氣地說道:“行了!一個小丫頭,你跟她一般見識干什么!”
平日里老孫就總用這種異于常事的噱頭去賺取旁人的注意力,在場的人哪里會再去信他。
幾個人都疲于奔命,誰會去深思細想剛才發生的事情,老孫的話自然也就無法引起他們的懷疑。
現在,他們滿心只為了糧食發愁。
老孫活動著手腕,隨著手腕里那股涼意消失,他臉上的驚懼也開始消退。
他看了那小野種一眼,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石墨灰色的眸子看不到底,顯出幾分懵懂,他不禁遲疑起來。
難道真是他的錯覺?
再次使勁捏了捏手腕,感覺一切正常。
老孫皺眉看了小野種一眼,盡管遲疑了,卻也不敢再像剛才那般一巴掌打過去,只是臨走的時候狠狠瞪了她一眼。
云舒見幾個男人往車隊走,看向雷子。
雷子當即明白她的意思,他想起老孫剛才動手的事情,悄悄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握在手里,邁步跟了上去。
他們的驢車距離車隊有一里地,他們若是趕著驢子跑,他們就無計可施了。
這時云舒攤開掌心,纖細白嫩的手指看不出異樣,但是剛剛面對老孫的時候,那種自然而然涌出的力量,以及整治老孫的手段,她卻是感到非常熟悉。
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不需要刻意去想,也不需要刻意去使用。
這種水到渠成的自然感,讓她充滿了懷念。
她到底是誰呢。
怔忪的功夫,遠處車隊似乎發生了爭執,雷子揚手就將石頭砸了過去,正中老孫的腦袋,老孫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老李從中阻攔,幾個男人跟著勸架。
不多會,就看到車隊揚起塵土,最終消失在樹林里的官道上。
雷子拎著一個布袋子一步步往回走,整個人都沉悶悶的。
來到驢車跟前,雷子將糧食扔在驢車上,靠著一側的轱轆坐下來。
“我給你報仇了,但還是讓他們跑了。”
沉默片刻。
“我就要回來一天的糧食。”
說完這句話,少年的心情低落到谷底。
這短短一兩個時辰發生的事情,比他過往十來年經歷的都要多。
“他們說,我爹現在這樣不需要吃食,所以留給有需要的人才好,你呢,原本就不是我們村兒的人,所以自然也沒有你的。”
少年似乎笑了一下,三分嘲諷,七分悲涼。
這些人,就是他曾經以為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