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漫定在原處,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可很顯然陸衍并沒有打算放棄追問,他甚至撐起身形,半個身子頭探向蘇漫這一側,再次開口問道:“你究竟還知道些什么?”
還知道些什么呢?
其實蘇漫知道的也并不比陸衍多多少,不過那些碎片一般的夢境實在是太過真實,讓她感同身受,所以才會如此激動。
她不知道該怎么跟陸衍形容那一世的過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說。
蘇漫的沉默倒是讓陸衍也冷靜了下來。
他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更顯溫和一些,聲音也壓低了幾分:“若是你覺得為難,那我便不問了。”
蘇漫抿唇,其實倒也沒有什么為難的,這些事情都是原主真真切切經歷過的,如今說出來其實也好,有陸衍在必然就能避免前世那樣的悲劇了。
下定了決心,蘇漫微微揚起頭,水一般的杏眸看向陸衍,緩緩開口說道:“你應當知道,若是沒有意外,這皇位便是燕王的罷。”
陸衍原本覺得蘇漫愿意開口說話,這是件好事,可是顯然蘇漫的話并沒有在他的意料之中。
什么叫做他應當知道。
這話便讓陸衍無可避免的想起了前幾日的事情。
前幾日他被眼前這個少女趕出東院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少女也是用這般透徹的眼神望著自己,一字一句的問著自己,你是不是喜歡蘇漫。
那一夜他過得兵荒馬亂,只想著怎么處理與小姑娘的關系,卻是沒有再往深處想一步,想一想,小姑娘為何會篤定的問出那樣一句話來。
可是今日這情況,卻是不由得他不多想了。
陸衍原本半靠在床榻上的身子緩緩坐直了,他轉向蘇漫,眼眸定定的迎向她望過來的眼神,斟酌了片刻,開口詢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這話聽起來與方才那句問話沒有什么區別,可是兩人卻都明白這其中的不同。
蘇漫的眼神不避不讓,她甚至微微點了點頭,唇角微揚:“是啊,我知道了。”
就像是說出了通關密語一般,陸衍心中竟是一松,整個人便卸了力氣往后面的床沿靠去。
蘇漫沒有動,仍舊睜了兩只溢滿水光的杏眼盯著陸衍,就連唇邊的弧度都沒有一絲的變化。
她看著陸衍整個人靠在陰影里,看著他抬了手掩住臉,掌心下的唇角不停的向外拉扯。
她并沒有開口再說什么,其實她早就認為兩個人應當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了,只是小女兒心態時不時蹦出來作祟,叫她不想打破二人之間這難得的和諧。
今日倒是應了那句話,擇日不如撞日,就撞到這里吧。
她默默的等著陸衍收斂情緒,整個人也下意識的往后靠了靠,躲到了床榻的另一邊,月光徹底照不到的陰影里面。
蘇漫靠著墻,感覺到背后陣陣的涼意,在心中默默盤算著該如何開口。
可還未等她徹底想好,只感覺手臂一熱,有溫熱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臂,然后她整個人便向前撲了過去。
陸衍將她整個人從陰影里拉了出來,將她瀑布一般的青絲整理順滑,這才再次將人擁入懷中,再次躺了下來。
“我原來覺得你一向是個對什么都不上心的,有什么事情也一定都寫在臉上,如今看來,倒是我小看了你。”
蘇漫只感覺自己耳下的胸膛微微震顫,低沉的音調在這個位置聽起來更有種別樣的味道,叫她一時間忘了回答。
好在陸衍似乎也沒有打算讓她回應。
蘇漫感覺陸衍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掌似是又緊了緊,然后又聽到他繼續說道:“我小心翼翼的藏著這秘密,只怕被旁人知道了,只當我將怪物一般的看待。我自認自己隱藏的功夫不差,只沒想到,仍舊叫你這小丫頭看了個明白。”
“其實若不是我,旁人定然是不會看出來的,這般怪力亂神的事情,怕是人家想都不曾想過。”蘇漫微微挪動身形,將頭枕在陸衍的肩頭,低聲回道:“若不是我的來歷特殊,又怎么會察覺到你的特殊。”
“這話倒也對。”陸衍輕笑,“所以,如今你可以坦然與我說了,我死以后,到底又發生了什么。”
蘇漫微微閉眼,仿佛又看到了那整片整片的紅色,她微微皺起鼻子,似乎鼻端也滿是血腥的味道。
陸衍等了良久,卻仍聽不到她的回應,忍不住低了頭去看,就看到蘇漫眉頭緊蹙,雙眸緊閉的模樣。
“這是怎么了?”
蘇漫猛地睜開眼睛,將那滿眼滿心的紅色甩到腦后,低低的喘了兩聲,微微搖頭:“無事,不過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
陸衍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是將人再次擁緊,“雖然我看那燕王是個涼薄的主,可是總覺得定國公府與他也算是血親,總會有幾分情分在,漫漫總不會再遇到什么削權奪券的事了。”
“倒是真沒有什么削權奪券,”蘇漫聞言冷笑一聲,“人總是要臉的,過河拆橋這種事若是擺在臺面上,終究還是會寒了旁人的心的。”
陸衍在蘇漫這話中聽出些什么味道來,側頭低聲問道:“這人一向最是擅長陽奉陰違,借勢而為,當年太子與山匪勾結一事,我曾百思不解,后來幾經周折才查出,哪里是太子與山匪勾結,那樁樁件件的鬼事,竟是皆出自這位燕王之手。”
“可笑當時的圣上見他涕淚橫流的為太子開脫,還與我贊了一句此人最是重情呢。”陸衍說著,面上的不屑之色盡顯,“如今聽你這么一說,我倒也能想象他又做了些什么了。”
蘇漫應了一聲,又往陸衍的身側挪了挪,壓低聲音說道:“雖然知道已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這軌跡瞧著也有了些許的變化,可我仍舊擔心,這人心思手段實在太過可怕。”
陸衍輕嘆一聲,又將小姑娘擁緊了幾分:“你只管安心的做你的陸夫人,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