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禍了惹禍了!這關云長……嗨,打倒是聽說挺能打,但這也太會樹敵了!多少任太守、都尉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拿一份鹽湖收益的份子錢就收手了。
這廝竟要掀桌子、把解良三縣的鹽梟徹底法辦?結果惹來了豪強勾結白波賊,害得咱被圍在這安邑城內!也不知這城能守幾天,要是城破,那關羽也必須被朝廷法辦!”
河東太守樊陵看著城下圍困的白波軍,內心已然惶惶,心里早就不知道把幾天前還以禮相待的關羽罵了多少遍了。
公事公辦的惹禍精!
樊陵倒不是害怕白波軍的攻城實力,他知道以楊奉部的白波賊勢力,要想攻破郡治級別的堅城,肯定得花至少五六天時間打造重型攻城器械,想速攻是不可能的。
樊陵擔心的是內應——既然白波賊韓暹部敢襲取解良,那就說明韓暹在解良有內應。
而之所以會有人內應的原因,樊陵也想明白了,就是前面那堆理由。
既然如此,憑借一個太守的政治嗅覺,樊陵完全可以推而廣之:解良的鹽梟豪強不希望在關羽這個都尉統治下做人,難道安邑的鹽梟就會希望了?
只要關羽活一天,擺出這幅徹查的姿態,安邑、解良三縣所有的鹽梟豪強都是心同此理,都會考慮“寧可從賊也要滅了關羽,至少白波軍要的分成不如關羽多,白波軍不會想徹底消滅私鹽”這種可能性。
也虧得樊陵的換位思考政治敏銳度夠高,剛才清晨被圍城后、熬到傍晚時分,安邑城西門附近就有一家鹽梟豪強家的家主,借故上城勞軍、給看門的將士犒勞酒肉,還帶了不少武裝的家丁,表示愿意幫助守城。
結果勞軍的時候就猝然發難,試圖打開城門迎賊入城。
幸虧樊陵擔心這種情況,親自巡城,才帶著親兵隊堵漏執法、斬殺了那家企圖當內應的鹽梟豪強一家。饒是如此,還是有兩名守城軍官猝不及防被試圖獻城的豪強偷襲殺死。
要不是樊陵敏銳,恐怕安邑城已經陷落了。
相比于樊陵的政治敏銳,如今的關羽,在政治上還是挺幼稚的。
他這幾年來積攢的經驗,全部是解決軍事問題的,很少從政治上考慮朝廷猜忌之類的問題。
所以他回援安邑的節奏,也是純粹按照軍事角度安排的,行軍非常緩慢。
即將靠近安邑城之前,還離城三十里扎營歇息了一夜,確保士卒精力充沛、次日佛曉天亮后再進城。
關羽之所以如此持重,也是考慮到“行百里而趨利者可撅上將軍”,不想給圍城的賊軍以逸待勞的機會。而他對安邑城的堅固程度又很有信心,堅信哪怕就靠太守樊陵可以調度的一兩千本地兵力,哪怕三五天不去救,也不怕被攻破。
正因如此,當天深夜扎營后,當他收到派去安邑城下打探軍情的斥候回報時,關羽才驚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白波軍的楊奉居然在傍晚時分組織了一次攻城,還差點控制了西城門?這怎么可能,難道是城內有內應?”
關羽放下《春秋》,琢磨了好一會兒,還跟趙云參詳了許久,才大致想明白其中可能性。
多虧了太守樊陵覺悟敏銳啊!估計是從城內阻止了一次叛亂獻門的嘗試,不然要是樊陵陷于賊手遇害,他這個河東都尉也就做到頭了!
都尉調離郡中部隊主力去其他縣,導致郡治陷落、太守被殺,這個罪名是很重的,撤職都不夠,說不定還要判處重刑。
做朝廷的武將真是危險。
后怕了一陣之后,關羽也不敢再耽擱,傳令明日四更天就造飯,吃完啟程,天剛亮就要趕到安邑城下,如果遇到敵軍交戰就擊潰之,敵軍不阻攔就直接入城。
只有親自掌握了安邑縣的四門防務,關羽才能安心。這種形勢,也顧不得用騎兵守城是否會浪費的問題了。
與此同時,關羽內心對河東鹽湖三縣的那些鹽梟、豪強家族也愈發仇恨了。
原本他少年時只是被解良縣本地的鹽梟豪強欺壓,而安邑、猗氏的鹽梟豪強因為跟關羽沒有交集,他也沒想過是否恨屋及烏的問題。
這次差點被安邑豪強通賊壞了自己前程,關羽捏完冷汗的同時愈發堅定了到時候走之前徹底公事公辦清算一把的決心。
這些害民賊!正好把他們壟斷私鹽這些年攢下來的家財替天行道了!
次日清晨,一切依計而行,關羽的數千騎兵在五更末點時分、天色微亮之際殺到了安邑城西門外。
楊奉的白波軍是將安邑四面圍死的,所以每門的兵力最多也就三五千人不等,關羽孤注一擲攻擊一點,其他三面的兵力不及支援,當然被輕易突破。
而楊奉之所以不設防,最重要的一點也是他沒料到韓暹那么快就不行了,也就壓根沒想到關羽會那么快出現。
太守樊陵昨晚一夜都是在城樓里度過的,沒怎么敢睡,就怕睡了之后有人趁他不察獻門。
聽到關羽的喊殺聲、借著晨光看到關羽沖破敵圍,樊陵心中終于落定,連忙吩咐開城門接關羽入內。
“多虧都尉回援及時,安邑百姓有救矣,老朽一夜未睡,這里就交給都尉了。”
樊陵趕忙回去睡覺了。
卻說城外的楊奉,被關羽清晨襲營擊破了一處圍城,心情也是郁悶,帶著手下一些干將過來巡視,還組織了一次試探性的攻城,結果發現守軍的防守素質比昨天提高的不是一星半點,連忙拋下百來具尸體退走了。
午后時分,利空消息進一步傳來:城內又丟出來好幾個人頭,據說是又有兩戶跟白波賊有眉來眼去的鹽梟大戶被發現了,被斬了首級示眾,打擊城外白波軍士氣。
也不知道這些鹽梟是真想獻城未遂還是被關羽誣陷的,反正楊奉是沒來得及收到他們的任何聯絡。
“關羽這廝是個狠人吶!他竟回得這么快!被他帶了數千精兵入城,又清洗了內應,這安邑一時怕是攻不下了。只有指望再尋盟友,或是堵住關羽、分兵去其余二縣劫掠一把就走。”
傍晚時分,巡營回來后,楊奉就叫來自己的幾個心腹商量對策,忍不住這般感慨。
他帳下一個年輕將領徐晃拱手勸道:“渠帥,關羽能來,說明韓暹已然是敗了。我軍出兵時,便是做好了與韓暹左右夾擊的打算,如今勢成孤軍,為持重計,不如早退。”
楊奉擺擺手:“大軍豈能空跑一趟?今年河東、平陽、上黨各處,本就饑饉凋敝,若是一無所獲,回去怕是也沒有足夠過冬的糧食,打不下安邑,至少就近搶一下猗氏,把那里的豪強鹽梟家財搜刮一番。”
徐晃聞言大驚:“韓暹不是應那些鹽梟之請來驅逐朝廷、按份抽成的么?如今關羽尚未擊退,就搜刮那些鹽梟,還是全數搜刮……會不會被江湖同道恥笑?”
楊奉:“他們是跟韓暹談的條件,我沒答應過,我是不請自來,拿一筆又如何!”
楊奉這是擺明了賊不走空。
徐晃搖搖頭:“即使要掠奪,也要盡快。我看既然不強攻安邑城,與其團團圍死,不如只圍一兩面,也好集中兵力。否則我軍若是分兵取財猗氏,這兒被關羽出城偷襲,損失必然不小。
而且最好五六日內就要撤走,不然,我軍主力在此遷延日久,被關羽咬住,我怕背后河東那邊,丁原也會蠢蠢欲動。
要是最后關羽沿湅水出王屋山、據周陽邑、蠖澤一線,斷我軍退回平陽郡之路;而丁原與呂布又進據長平、高都,沿沁水、丹水斷我往上黨咽喉,我軍便會被圍困在王屋山與湅水、沁水、丹水圍繞的狹窄地帶。”
山西的地形是非常碎片化的,被太行山、王屋山、呂梁山等切割成了一塊塊,河東郡東北部要前往平陽郡、上黨郡,道路都非常有限。
尤其是退往上黨郡的道路,便是當年戰國時秦趙長平之戰的古戰場,要是丁原派呂布往那兒一堵截,那就妥妥的是戰果時廉頗防線的格局了。
只不過呂布到時候會是前后都有敵軍,所以他得前據沁水、后守丹水,以沁水迎楊奉,以丹水拒背后的胡才、李樂等白波渠帥——前提是胡才、李樂到時候肯積極支援楊奉。而事實上以白波軍的各自為政,這一點不太可能。
平時楊奉如果被丁原和呂布守住通往上黨郡的長平古道那也沒什么,因為還能選擇退往平陽,本來就有備胎路線。
但如果同時又被關羽貼身纏住,到時候糧盡兵退,關羽用騎兵迂回搶先把退往平陽的要道也堵死,那楊奉可就真要被甕中捉鱉了。
楊奉聽徐晃說得那么言辭懇切,倒也知道這都是事實,便有所保留地接受了一部分:
“我們會盡快搶完的,無論猗氏是否易破,五日之后我軍都撤兵,不會成敵后孤軍之勢的。”
搶還是必須搶的,但給徐晃個面子,搶快一點。
“唉……”徐晃覺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負責當家,不知錢糧匱乏程度,這事兒不好多勸。
楊奉的大軍便依計而行,次日就開始轉入以搶劫為主,也收縮了對安邑的圍城,以免任何一門外兵力過少被關羽各個擊破。
這些變化,關羽在城頭當然也看得清,畢竟某些城門外的敵軍直接消失了,這變化還是很明顯的。
“這是白波賊想要賊不走空啊。”關羽跟趙云調侃地嘆道。
趙云摸著胡渣子忖道:“我怎么想起了主公當初在灅水河畔讓我們阻擊張舉?張舉當初不也是劫掠了渤海郡,獲財物數億,后來伯雅設計,以這注巨富為餌,引誘麹義、潘鳳奮力助我夾擊張舉。”
關羽微笑著點點頭:“還真是……既如此,伯雅用得,我等便用不得?楊奉真要敢搶猗氏的鹽梟積蓄,就有勞子龍去丁原那兒送信,約丁原一起關門打狗、堵住楊奉撤往上黨的長平道,我們河東軍河內軍聯手滅賊。”
PS:今天就暫時到這里吧……看來還是沒能彌合時間線……洗頭去了,舒緩一下神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