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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下達出兵令后五天,廣漢郡葭萌縣。關羽與趙云作著出兵前的最后交接工作。
關羽帶著趙云巡視了一圈縣城與周邊險要隘口,指著解說:
“子龍,葭萌這兒就交給你了,烏桓騎兵不諳山地戰與水戰,正好拿來守城。我在葭萌這些時日,已在馬鳴閣道盡頭加固營寨、多設鹿角陷坑,劉焉若是敢主動攻關,實乃找死,以子龍之能,定然可保無虞。”
趙云拱手應諾:“云長兄放心,劉焉哪怕敢大逆不道、以蜀三郡傾巢之兵而來,我也定教他難越雷池一步。
不知兄此番出兵,船只可夠?聽聞主公在雨山時,搜集民船極為困難,翼德出兵都無法全軍水運行軍。”
關羽:“嘉陵江水運繁忙,尋船還是挺便利的,而且我只有區區五千士卒,怎么會不夠運?只可惜,要把嘉陵江里的船只運到宕渠,要沿山順流六百余里、至墊江縣之后,再逆溯七百里,才能到宕渠最上游。
沿途一共一千二百里,要經過七個縣、四姓蠻部,哪怕不到宕渠最上游,只到漢昌,也有累計以千里。不然的話,我這兒多征船只調給翼德也好。”
劉備和張飛進攻的那個方向,之所以船只特別匱乏,是因為他們是從漢中翻越過大巴山后、進入另一水系,然后重新調度搜集船只。有大巴山主嶺阻隔,漢中盆地的船是沒法運到宕渠源頭的。
而關羽這邊直接靠著大江,葭萌縣正好地處馬鳴閣道與嘉陵江的交匯點上,當然想征發夠幾萬人坐的船都很輕松了。
趙云聞言也沒辦法,只是嘆息,與關羽送別。
關羽帶著四千幽州兵、一千名一個月前投降的板楯蠻,短短一天之內,就先從葭萌順流而下、抵達了巴西第一大縣閬中附近。
閬中守將嚴顏,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人——后世張飛攻江州時遇到的嚴顏,都已經六十出頭了,那是大約二十五年后。
嚴顏也算是少數幾個“靈帝末年已經達到武藝巔峰、后來徹底進入亂世后因為衰老,狀態反而下降”的典型武將,跟黃忠差不多。
不過也因為還相對年輕,嚴顏如今的官職也比后世低得多,根本沒資格做到一郡主將,而僅僅是個閬中縣尉。
他手下的兵力,倒是已經按照一縣守軍頂格滿配了,大約有兩千官軍,跟關羽一戰當然是沒資格的,但守城還行。
關羽也沒有劃時代的攻城武器,要以五千人攻兩千人守的城池,困難非常大。而且守城戰可以動員城中青壯百姓助戰,普通青壯就算武藝不行,往城墻下面丟丟滾木礌石、灰瓶金汁還是會的。
另外,閬中縣因為是巴西大縣,所以縣城南郊不遠還有兩家板楯蠻部落,分別在南充和西充,也是賨人七姓中的兩姓,以蠻酋樸胡為首,各自能出幾千青壯。(就是后世嘉陵江上的南充市附近,在閬中和重慶的正中間,但漢末時這里還是蠻部)
只是樸胡等人素來只跟張魯勾結,而嚴顏則是作為朝廷官員跟張魯協作,導致嚴顏和樸胡之間沒有直接交情。在沒有張魯這個中間人協調的情況下,嚴顏也不好意思親自求援蠻部,雙方也就各自為戰、分別抵抗關羽。
關羽在閬中城北扎下營寨,讓船只從葭萌往返運糧、士卒們砍伐樹木加固工事,作持久戰之狀,假裝要徹底包圍閬中縣。
而嚴顏一如他的本性,非常能茍,避而不戰,任由關羽從三面包圍閬中也不出戰。
嚴顏親自在城頭巡視關羽軍布置,心中冷笑:“哼,關羽這點人馬,就算從陸路徹底圍死閬中又如何?西水門正對嘉陵江,他還能把江面都圍了不成?否則我軍只要能趁夜以船只水路運糧入城,他圍上幾年也餓不死咱。”
陸地上徹底圍死之后,關羽先略施小計,打算給嚴顏一個下馬威,就準備圍點打援。
他假裝每日鼓噪攻城、同時隔絕閬中縣與西充、南充蠻部之間的信息溝通,想騙得南充蠻酋樸胡擔心嚴顏獨力難支、派兵來增援,這樣就能順便在野戰中干掉被引出來的樸胡。
可惜,關羽的計策雖然沒錯,卻媚眼拋給瞎子看了——樸胡的智商倒是夠低,關羽一假裝強攻閬中,樸胡就信了。
但關鍵是樸胡跟嚴顏沒交情,接到斥候報告后,只是淡淡一句:“讓嚴顏和那個外來戶打好了,誰死了都不關我們事兒,要是兩敗俱傷咱正好把兩家的戰利品都收了。”
所以哪怕樸胡知道嚴顏危急,都絲毫沒打算救。
關羽只好放棄圍城打援的打算,改用他策。
算算日子已經在閬中花了十幾天,進入了四月份。原本打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后再攻心的關羽,決定有棗沒棗打一桿,直接先試試攻心。
四月初一這天,關羽親自帶著五百丹陽斧盾兵到城下,在弓弩射程之外,對著城頭罵陣喊話、曉之以理。
“嚴縣尉,你身為朝廷官員,不辨是非,與米賊張魯為伍、抗拒朝廷大軍,就不怕留下罵名嗎?”
嚴顏在城頭晾了關羽好一會兒,才施施然出來反駁:“關羽!你休要巧言令色,我并非相助張魯,只是受劉使君之命固守閬中,何錯之有?你要討伐張魯,為何不翻雨山、走宕渠?
而且你前日占據的葭萌縣,按朝廷輿圖可是屬于廣漢郡的吧,你主劉備身為漢中太守,追擊張魯也就罷了,竟然侵犯廣漢郡屬縣、且廣漢此前從未有米賊活動,你們這是妄自擅權!”
反駁還是必須反駁的,畢竟關羽說他代表朝廷,如果不反駁的話己方軍心士氣會受到極大蠱惑打擊。
關羽在城下讓罵陣手們一起高喊:“休要胡說!廣漢若歷來沒有米賊作亂,一個月前我軍怎會在葭萌擊破張魯派來追殺漢使的追兵?莫非是劉焉怕朝廷使者抵達成都,所以不惜代價縱賊入境,也要借賊之手殺害天使么!
城上軍民聽著,我主鎮西將軍曾任宗正少卿、徹查張魯反案是否有與劉焉勾結之證據,陛下派使中郎將李素入川,也是親自當面查問,均為張魯在葭萌所阻!嚴顏見事不明,誤為賊人利用,你們不可與之沆瀣。”
關羽這番道理說出來之后,城頭倒是果然微微有些動搖。
關羽見狀,為了擴大士氣打擊效果,又臨時心生一計:他之前包圍閬中,想圍城打援等樸胡不來,卻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知道了那些板楯蠻跟嚴顏并非完全一條心,而是需要張魯這個中介居中協調才能配合。
既如此,他倒是可以用之前抓住的那一千名板楯蠻俘虜,來假裝動搖嚴顏的決心。
關羽便佯笑高呼:“嚴顏!你這見識還不如蠻部酋首!我軍自入川以來,仁德廣播、信義素著,凡雇傭蠻兵助戰,皆足額給付軍餉,一改本朝拖欠。
我帳下近日新得樸氏板楯銳卒千人,皆循李中郎招募南匈奴單于于夫羅故例。你以為你卡住了閬中就能奈我何?我在這兒圍著你,還有余力分兵續進、士卒越戰越眾,你再執迷不悟,就等著將來被朝廷降罪、一世名聲毀于一旦吧!”
關羽說完后,讓一個板楯蠻頭目出面現身說法,對城頭喊話,守軍都是本地人,對于究竟是不是板楯蠻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見了其形貌、兵器盔甲、口音舉止,立刻就知道關羽真是招降了那么多板楯蠻援兵。
這還不算完,蠻族頭目喊話好之后,又有一個二三十歲的匈奴人騎在馬上,在盾陣保護下喊話——這個人,當然是李素從于夫羅那兒借來的,給關羽和張飛兩路都派了一些。李素利用使匈奴中郎將的職權,借了一批南匈奴貴族,乃至骨都侯、千夫長,以便現身說法告訴板楯蠻:劉備給的待遇多好,從不欠餉。
那匈奴貴人喊道:“我乃南匈奴先單于次子、當今于夫羅單于親弟呼廚泉!李中郎代表鎮西將軍許諾我軍萬人、每年不必作戰都有一億錢安家費,且入川之前便已足額給付。有如此仁義之將,板楯蠻諸部不日定當全部歸順鎮西將軍,你們抗拒鎮西將軍,后果自負!”
呼廚泉還亮出了自己的節纛,城中士兵愈發動搖。
關羽也不攻城,當天罵完就回營,然后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幾天之后忽然擺出要分兵圍死閬中,然后利用呼廚泉先南下花錢招撫其他蠻部,等兵力足夠多、炮灰足夠厚之后,再來收拾嚴顏。
嚴顏倒也有派細作關注,自然也會掌握關羽軍的動向。
關羽這一手,跟后世張飛“假裝要繞過江州,主力因糧于敵繼續西進”,倒也有幾分異曲同工。
只不過張飛演得更魯莽逼真,是假裝主力要偷越。而關羽本來給人印象就穩重,哪怕假裝主力要不顧后路輕進冒進,嚴顏也不信呀,所以他只能裝“派一小股勸降使團去現身說法,招募更多板楯蠻助戰”。
結合呼廚泉的出現,這一手嚴顏是不能不信的。
“不行,真要是讓關羽這般肆無忌憚攻心,恐怕西充和南充的蠻兵都要倒戈了。只好后日孤注一擲,等那呼廚泉離開圍城的關羽軍主力時,我集中城中輕快戰船,順流追殺。
只要兵力比呼廚泉身邊親衛多數倍,截殺了呼廚泉,關羽軍與南匈奴關系定然破裂,南匈奴也會懷疑關羽軍是假借千金市骨、實則要誅除南匈奴高層。如此,閬中之圍自解。”
嚴顏如是想道。
也怪嚴顏消息不靈通,他不知道一個多月前,李素就是這樣以自己假裝“一旦放過去就會有重大不良影響”的使團,逼著張衛出關截殺使者。
現在關羽無非是跟著李素學壞了,所以自然而然第一個想到李素用過的辦法,稍加變形再廢物利用一下。無非這次用了呼廚泉作為誘餌,而呼廚泉還年輕沒文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誘餌。
兩天之后,呼廚泉在關羽的密切保護下偷偷南下,不久之后,截殺呼廚泉的兵力也在嚴顏的帶領下,出城順江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