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這座前哨塢堡竟敢抵抗大軍,攻破之后全部殺了!糧草物資全部搶走!圍墻全部拆毀、屋舍全部焚燒!”
“聲勢要盡量往大了鬧!咱就算不能直接攻破長城要隘,也要把面鋪開,讓劉備感到處處受敵!”
高干帶著六萬三族聯軍,在張家口外的長城沿線,可謂耀武揚威,短短一兩天之內,就掃清了很多關外的漢人。
這些年下來,因為邊事漸漸平息,漢人也是有貪圖草原之利,出關來放牧、貿易的,漸漸就會形成漢人的聚居點。
民間經濟的自然發展形態,不可能完全按照軍事和政治的嚴格分界,總有邊民貪圖利益,按照當地的情況來組織生產生活。但隨著戰端重啟,這些人自然也會遭到滅頂的損失。
另外,高干雖然沒有把握直接在張家口突破長城,但他迂回繞路,在山險之處尋找深入長城以南搶一把的機會,卻還是容易的。
眾所周知,長城自古其實并非牢不可破,因為太長了,沒法處處駐軍,進攻方只要挑選一個點,總是能突破的。
長城的真正意義,更主要在于遲滯游牧民族毫無顧忌地繼續深入、也為漢人調動軍隊斷敵歸路爭取時間、限制敵軍機動性。
一旦草原游牧太深入,漢軍反應過來,把背后的險要之地重新堵上,關門打狗抵消掉游牧的流竄作戰機動性,游牧文明也就涼了一大半了。
所以他們才每次搶劫都淺嘗輒止,在漢人反應過來得以堵住缺口前,就主動退走。
如今的情況也是這樣,短短兩天之內,高干就在張家口東西兩側各找到了一些缺口,深入長城近百里,肆虐了好幾座縣城。
那場景,如果有2021年穿越回去的看客見了,肯定會驚詫:這路數,怎么看著跟《帝國時代4》里的成吉思汗戰役差不多?
那游戲里,有一個戰役成就,就是要先在張家口長城關外白給送死一些兵力,然后吃一塹長一智,剩下的人馬繞路翻山、繞過雄關直撲背后的懷來,然后再去居庸關。
只能說,從古到今,上谷代郡一帶的地理環境,決定了從這兒破口求戰的部隊,路線都差不多。
九月三十,又是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很適合騎兵大范圍機動,沒有秋雨泥濘的煩惱。一大早,高干就接到前方急報。
“稟將軍!漢太尉張飛,已經率軍主動發起反擊了!”
高干神色一凝,鄭重追問:“哦?張飛可是走長城南線、往西去寧縣了?這是要堵我軍繞路翻山人馬的后路?若是如此,讓走寧縣劫掠的部隊,立刻北撤,可別被張飛堵在長城以內。”
斥候搖搖頭:“不是,張飛沒有去堵寧縣的后路,而是直撲此地而來了。”
高干頓時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直撲我?我軍可是號稱三十萬,他敢撲我而來?有多少人馬?”
斥候如實回報:“大約一兩萬人,或許更多,后軍旗號不明。我等是探知張飛出關后,就立刻來回報了。”
高干面色變得有些陰沉,一時沉吟不語,試圖揣摩明白張飛的本意。
他的副將牽招想了想,分析道:“張飛素來莽夫,卻也不至于如此尋死。莫非他是有恃無恐,根本不相信我軍有三十萬?若是如此,我軍要是避戰,怕是直接讓他看穿虛實。”
高干一咬牙:“那就不避戰,但是假裝我軍已經四出劫掠,所以中軍留守不多,暫時跟他正面對峙、等待劫掠的部隊聚攏即可!擺出這個姿態,張飛也就看不出我軍虛實了。”
高干的想法很簡單:張飛不是懷疑他是不是真有三十萬么,那就告訴他,真有,但都四散撒出去了,沒有集結在一處。
草原游牧打仗,也是歷來這樣的,比較“去中心化、扁平化管理”,喜歡分兵多路各自尋找戰機。
畢竟面對長城防線,誰也不能事先預測漢人在哪兒防守薄弱。一開始廣撒網、確保撒成功后再利用機動優勢重新集結,也很正常。
高干可以演得這個過程稍微拉長一點,也很合理。
牽招想了想,請示道:“那我軍當于何處與張飛對峙?這草原上扎營對峙,太容易被看出虛實了,多立營寨,難免空虛,反而被張飛各個擊破。”
高干也沒想過,直接把問題拋回去:“依你之見呢?”
畢竟在歷代三國志游戲里,高干的智商還沒牽招高呢,這種時候就該放權。
牽招仔細盤算一番:“如今,只有稍稍往西退卻,依彈汗山、臨仇水下寨,擺出重新集結部隊破口之態,可以騙過張飛。
仇水乃桑干河支流,仇水河谷會穿過外長城,一直流淌到涿鹿(懷來),與桑干河主流匯合。我軍在彈汗山扎營,可依托山勢,防止張飛窺明我軍虛實。而且有依山傍水險要,張飛進攻的方向也被限制。
當然,最好還是指望張飛不自量力,如果我軍能殲滅只帶了一萬多人就出擊的張飛,那后續一切都不用準備了,劉備絕對會坐立不安,把幽、并全部漢軍主力都往這個方向集結。”
最后這番話,著實讓高干有些不甘心,說到底,還是自己不中用!沒膽子啊!
自己帶了六萬人來佯攻,張飛只帶了一兩萬就敢主動出關迎擊,這種行徑,但凡自己戰斗力強一點,直接把張飛滅了不就好了!
換句話說,張飛這行徑,從弄險程度來說,跟張衛出陽平關、哥舒翰出潼關一樣,都屬于兵法上中計的一方的。
差別只在于張飛的兵力確實jing銳,裝備也好,士氣高昂,所以人家有這個實力明明比你人數少那么多倍,依然不要慫就是干,這跟誰說理去?
十月初一,張飛就這么大大咧咧在彈汗山下、仇水東岸的草原上,與高干對峙扎下了營寨,并且主動搦戰。
“高干賊子!你不是號稱三十萬么!你張爺爺不信,咱就兩萬,快出營與我一戰!三十萬人還要依托山勢營壘,才敢跟爺爺打守營戰么?你個沒卵子的雜種!
袁紹雖是國賊,好歹還知道自己是漢人,你這廝居然投靠胡狗,莫不是當年袁紹的妹子是被個胡狗干出來的你這雜種!袁紹要是活著,知道你的真實血脈,肯定想把你個雜種勒死!”
高干被罵得不輕,但他也知道這時候必須沉住氣,所以也派出很多罵陣手對罵:
“張飛匹夫,我輩智將,不與你逞匹夫之勇。我大軍三十萬眾,縱然兵甲不如你jing利,可圍困耗死你卻是輕輕松松!
咱殺你如殺一狗耳!但舍不得多浪費人命。你親涉險地至此,待我軍分兵略后,盡得代郡、上谷之地,你這些鐵騎,也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立可餓死!”
張飛也不好直接用騎兵攻山攻營,雙方試探了一天,張飛就明車明馬擺下道來,直言他會沿著仇水回防、把之前沿著仇水越長城燒殺搶掠的高干偏師堵截殲滅!看高干到時候救是不救!
張飛也確實說到做到,帶了兩萬騎兵,配合他本部各地駐防的步兵,拉網斷路,“圍點打援”,雖然暫時無法攻破高干的主營,卻能斷了一切試圖回防主營的外部敵軍。
雙方在上谷郡內打了一通亂戰,高干的人馬確實燒殺搶掠了一些地方,但都沒有來得及攻破城池,主要是在鄉野間肆虐。
而被張飛關門打狗的偏師數量也不少,好幾股幾千人級別的騎兵都被堵住殲滅了,高干可謂是得不償失。
不過,經此一事,張飛終究是一時難以徹底摸清高干虛實,因為場面上看確實是高干遍地開花、破壞明顯、處處攪局。
至于張飛身邊的龐統,一時沒看明白,也不是智力的問題,而是高干太舍得下血本了——人家是實打實地分了好多股部隊、每一股至少上萬人入關來燒殺破壞,被張飛堵住的話,一下子就是數千上萬的損失傷亡。
哪有人誘敵佯攻用計,是真的拿數以萬計的真實損失去用計的?這就一下子把龐統都整不會了。龐統用計可是很考慮核算成本的。
所以高干大軍破長城而入的消息,張飛也不可能封鎖,很快就傳到了雒陽,幾乎是飛馬信使日行五百里往回傳的。雒陽朝廷因此被暫時誤導出現誤判,似乎也情有可原。
哪怕李素的先知先覺,在這種情況下也沒什么用了。畢竟李素前世擅長的是外交政治和算計人心,實打實的軍事指揮,本來就不是李素的專長,這方面他主要靠知道歷史才牛。
天下統一后,軍事方面的歷史知識已經完全用不上了,李素沒有上帝視野,也看不出游牧韃虜具體會從數千里邊境的哪個點選擇真正的突破方向。
“朕還沒對那些胡虜動手,他們反而敢先動手了?”
消息傳到雒陽時,近年來已經有些自大的劉備,也是真心震驚的。
沒辦法,自大這種事兒,也不能全怪劉備。畢竟大功告成、天下歸心、諸侯盡滅了嘛,這么些年下來,誰都會膨脹的,這很合理。
短暫的震驚之后,劉備當然是立刻召集群臣,趁機宣布提前對鮮卑烏桓和袁氏余孽全面開戰斗。
朝中原本有一些節儉持重派的官員,在這事兒發生之前,還是勸劉備先勒緊褲腰帶多省幾年錢、挖完運河后再與民休息一波的。
但出了這種事情,而且聽說上谷郡和代郡都有個別縣城被胡狗燒殺搶掠了,誰還敢再流露出絲毫投降主義失敗主義的保守情緒?
果然,劉備的要求,比歷史上偷襲珍珠港后的表決結果還統一,滿朝全部同意為了對鮮卑的戰爭,轉入戰時體制,各方都要為前線出力。工商農稅和徭役,也全部轉入戰時。
不過,在定了調子之后,后續具體如何調兵遣將方面,朝臣們還是各有自己的看法的,也紛紛暢所欲言。
大部分人都覺得遠水不解近渴,暫時沒必要把駐扎在中原河洛的朝廷主力調上去,因為已經初冬了,再往下拖,對草原胡人而言是南下避寒,對漢軍而言卻是北上受苦。
歷來對胡人的大規模反擊,都是發生在夏天暖和的時候、便于深入北方。
而冬天只能是打打防守反擊中的防守階段,一下子前線堆太多部隊卻做不了事情,防御戰用不上那么多,就會導致后勤壓力大增,白白在苦寒之地多幾十萬人吃飯,吃上半年等到夏季攻勢的時候,路上轉運糧食的損耗,就已經把國力消耗掉不少了。
所以,持重派的建議,都是在北疆現有部隊之間騰挪為主,而中原腹地的朝廷主力,只是有限北上那么幾萬人,作為查漏補缺堵口應對突發之用。
劉備聽取了這個意見之后,又問了李素,以及在鄴城的諸葛亮。他們也覺得這個方略比較“可持續發展”,利于明年的反擊,便也建議劉備接受。
畢竟,把拳頭收回來蓄力,也是為了下一次重新打出去的時候更有力嘛,冬天防守就把后勁用完了,明年夏天反擊時還怎么使勁?
大漢這次要的可不僅僅是擊退。
權衡之后,劉備就飛馬下令關羽立刻離開自己的防區,往東機動,跟張飛聯手協防,
同時,從雒陽調遣了五萬原本坐鎮中樞的援軍,由高順帶領,先往北機動到冀州,由正坐鎮冀州沖刺最后階段運河工程的諸葛亮調度,到時候可以根據幽州前線的戰況變化,隨機應變把這支部隊派上去堵口。
劉備做完這些部署之后,漢軍當然是第一時間動作起來了。而打腫臉充胖子的高干,也幾乎在上谷前線以每天數千人的傷亡、逃散規模,在那兒死撐,維持住他“人多勢眾孤注一擲”的面子。
關羽等部都開始往上谷方向調度集結。原本駐扎在幽州州治薊縣的幽州漢軍主力,也全部向張飛靠攏,一部分突前到涿鹿(懷來),一部分堵口到居庸關,顯然是不給高干一絲一毫的機會摸到燕山防線、逼近薊縣。
不過,高干的犧牲也不是沒有價值的,他用實打實的慘重損失,確實拉扯出了一個漢軍走位當中的空檔。
十月初九,在遼西右北平之間,拓跋力微可汗帶著游牧各族主力,直接掐入了遼西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