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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六章水落石出
張頜的志氣可嘉,但志氣再高,對改善局面也沒多少幫助。
第一個信使仿佛是個信號,三天之后,第二個信使接踵而來。
“又死了?”張頜已經沒有發怒的心情了,護城河附近,密密麻麻的插著一片箭桿,很顯然,將士們已經很拼命了。他們甚至冒著風險放下了吊橋,可最后的結果,還是只得到了一封信。
“他們的甲太古怪了……”士卒們也很郁悶,任誰看到一群打不死的敵人在面前耀武揚威,心情也一樣好不了。
“算了。”張頜擺擺手,嘆了口氣。
麹義慘敗,就是因為這甲,自己損失那么大,同樣是因為這玩意。聽說這甲是紙做的,按說紙做的甲應該怕火才對,但倉促之間,讓士卒們上哪兒找火箭去?就算提前預備好了,這才八月,總不能在城頭一直生著火盆吧。
再說了,火箭可是很貴的,哪能拿來當普通的箭來用啊?
“將軍,這是信。”士卒遞上密信,張頜鄭重接過。
羊皮上斑斑駁駁的盡是血跡,足可看出信使曾經是多么的拼命。但令人嘆息的是,張頜甚至判斷不出,拼命的勇士究竟是為了完成使命,還是僅僅是為了保命,又或其他什么。
展信一看,張頜當即虎軀一震。
“明日,仲德午時過府赴宴,賓朋甚眾……”
這分明跟上一封信一樣啊!難道是一真一假,被青州軍蒙中了;還是說,兩個都是真的,是主公不放心,所以……再或者都是假的?那王羽的目的何在?
又是激動,又是擔憂。張頜找到了辛毗來接暗號,對方一見之下,當即苦笑連連:“這次不一樣了,明日在前,仲德代表的意思就是數字‘二’,這封信其他內容都是一樣的,只有日期變了,反攻發動的時間是明年二月……”
張頜聽得目瞪口呆,既是為了幕府這些幕僚的刁鉆心思。同樣也是因為此信帶來的困擾。
一個二月,一個八月,這就差了半年,偏偏這兩個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軍師沮授不止一次提醒過袁紹,想壓倒王羽、公孫瓚聯手。應緩不應急,他的觀點得到了大部分冀州派系的人支持;郭圖等人卻提出了相反的說法,他們認為公孫瓚或不足慮,但王羽卻是潛龍在淵,斷不能給他從容發展的機會。
于是,對青州的戰略,就這么演變成了派系之爭。吵到后來。名士們已經忘記了初衷,一心只想著壓倒對方,為了反對而反對了。
那場爭端,最終是外來派系。也就是潁川黨獲得了最終勝利。郭圖、逢紀、許攸、辛評兄弟,這群人都受到了重用,沮授則被奪了兵權,明升暗降的回到袁紹身邊效力。
但眼下卻是時過境遷。有了龍湊這場慘敗,說不定袁紹又會想起沮授的好處。為了獲得冀州派的支持,他也不得不改弦易張。這樣一來,反攻雖然還是要打,但八成要等到十拿九穩之后,這就是沮授的風格。
“這兩封信中,至少有一封是假的!”辛毗斬釘截鐵的說道:“很可能兩份都是假的!”
張頜頷首不語。
這兩個日期,含義截然相反,袁紹雖然耳根子軟,但也不會朝令夕改到這個地步,前后相差不過三日,就在兩個派系之中選了個來回。
所以,信,至少有一封是假的,但到底哪一封才是假的,他卻無從辨識。
字跡,都是袁紹親筆,絲毫不差!信使的身份也差不多,上次那個是博陵崔氏的子弟,在清淵當廷掾;這次來的是趙郡李氏的人,在審配手下做事。
趙郡眼下應該還在袁紹手中,但也只是理論上,趙郡北邊就是常山,誰知道駐守的幽州軍會不會趁勢南下啊?而審配參加了龍湊之戰,他的手下被王羽俘虜了,很稀奇嗎?
情報不少,但沒有一個能幫助張頜看明真相,無一不是似是而非。
辛毗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青州軍中,必有深刻了解我軍內部情況之人,說不定是內應!”
張頜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不了解這些的話,怎么可能寫得出這樣的暗語?
問題不在這里,而在于,王羽既然有這樣的手段,為何這么輕易就暴露出來?他目的何在?這樣做對他有什么好處?高層中的內應,用好了,作用不止就這么一點吧?
若是引自己出城,為何兩封信的意思截然相反?不是應該語氣一封比一封嚴厲,形成連貫性,逼自己出戰嗎?
反之亦然,王羽也不像是要把自己穩在城中。
那他到底要干什么,難不成只是為了把自己給攪暈?
張頜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只覺這一生中,從未遇到這么古怪,這么令他為難的事。情報越來越多,可他卻越來越糊涂,別說王羽的計謀,就連王羽到底要干什么,他都全然摸不到頭緒。
而且,他的苦難還沒有終止,就在第二天,第三個信使也到了。
讓張頜興奮不已的是,這個信使是活的!
“將軍,弟兄們在城外尸堆里埋伏了一夜,果然等到了!可惜您沒見到,兄弟們舉著盾牌,架著弓弩跳出來的時候,青州騎兵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報信的軍士興高采烈的夸耀著功績,哪像是只救下了個信使,倒像是打敗了青州軍,活捉了王羽一樣。
“好,很好,兄弟們的功勞,某記下了,日后定會在主公面前為各位請功!”不過,只要看到一向沉穩的張頜也喜形于色,這些軍士的表現就不足為奇了。
“謝將軍!”
信使被帶到張頜面前的時候,辛毗也趕到了,張頜毫不耽擱,當即開始盤問。
“你是何人?從何處來?信到底是誰寫的?”張頜從中平元年從軍至今,槍下的冤魂何止百數。一身殺氣,有若實質一般。執掌大軍,又在這層殺氣之上,籠罩了一層威嚴,聲色俱厲的喝問出聲,連辛毗都覺得心頭一跳,背脊一涼,那個信使的感受更是可想而知。
“在下……我……”轉眼間,那人額上就見了汗。
“哼!”張頜怒哼一聲。那人身子猛的一顫,突然跪倒,放聲大哭:“將軍,小的是被逼的,求求您。不要殺我,饒我一命吧!”
原來是這個膿包!張頜與辛毗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斷:王鵬舉弄巧成拙,氣數已盡!
壓抑著心頭的激動,張頜冷聲喝道:“起來好好說話,你若不隱瞞,某便留你一條狗命!”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將軍的大恩大德……請將軍垂詢。”被張頜的氣勢所懾,那信使的感激涕零只說了一半,這人也是個聰明人,念頭一轉。就知道張頜的意思了,不等張頜再問,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起張頜最初的問題來。
“小的崔耿,在靈縣任少府……”
“你是清河崔家的人?”
崔耿眼睛一亮:“將軍明鑒。某正是崔家旁系,將軍可是與我家哪位長輩……”
“繼續往下說!”張頜不動聲色。又是一聲冷喝。
“是,是!”崔耿一縮脖子,立時又換回了先前的自稱,講述起自己的經歷來:“七月間,境內流民大起,瘋狂的搶收田間莊稼,不得已,魯令君命郡兵出城驅趕,卻不料中了王羽那賊的奸計,被青州軍……”
這些情報都相當舊了,張頜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他仍然聽得很認真,舊情報也是情報,說不定隱藏著什么線索呢。
這個活信使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情報了,通過此人,很可能得以判斷出王羽的最終目的!
“就在兩天前,青州的一個幕僚提審了小的……”
“是怎樣一個人?”辛毗插嘴打斷道。
崔耿不假思索道:“是個胖子,笑瞇瞇的很和氣,但做事卻……”
“毒士賈文和!”只聽了一半,辛毗就做出了論斷。
崔耿看看辛毗,又瞅瞅張頜,見后者點頭示意,于是繼續說道:“他說……讓小的假扮信使,送封書信進城,就會善待我的家人,哪怕小的死了也一樣,若是有反復,就一個不留的全殺光。事先說的好好的,誰想半路上,追兵卻突然放起箭來,要不是,要不是……”
也不知是想起家人可能遭受屠戮,還是怕張頜算賬,他越說越慢,最后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咳了幾聲,繼而又是大哭起來。
張頜不去理他,轉向辛毗問道:“佐治,你怎么看?”
“應該都是真話。”辛毗緩緩點頭,戰局的演變和假信的事,都在他和張頜預計之中,合情合理,不應有假。王羽之所以把信使都殺死在城下,恐怕也是怕出現這類孬種,或者心懷忠義之人,不顧家人的安危,也要吐露實情。
實際上,王羽的威脅并不十分可怕,只要能把信使安然接進城,王羽就無可奈何了,他總不能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對各世家展開殺戮吧?
那樣的話,他就別想入主冀州了!
但對這些世家子弟來說,這個威脅還是很可怕的,哪怕是事后清算,也不能不擔心。只是自家運氣夠好,直接抓了個孬種進來。
“賈文和智謀再高也不可能事先料到,此人會被我軍活著借進城,那也就是說……”
“不錯!”張頜重重點頭,目光落在了那份假信上。
信雖然是假的,但一樣可以從中獲得情報,因為假情報的反向,往往就是真相!
耍了這么久的陰謀,敵人終于還是百密一疏,水落石出的一刻就在眼前!
在張頜的示意下,辛毗拿起了信,展開一看,當即驚呼出聲,聲音中既驚且喜。
“如何?”張頜身體前傾,兩手握拳,極為緊張。
“將軍請看!”辛毗滿面笑容,將信攤開,悠然解釋道:“王羽技窮也,如毗猜的不錯,他的目的就是……”
Ps.后面還一更,主要不想留懸念,嗯,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