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寧看著她,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想順勢應下來。
至少這樣,她們能好好活下去。
可她知道,季姑姑說這樣的話不是真的想離開,而是逼迫她站隊的手段。
雖然她不知道琴雙詆毀繼母是不是季姑姑指使,但從后來季姑姑攔著陸元敏進屋的舉動,以及方才她說出的那番話,就說明她想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季姑姑在逼她做一個選擇。
到底是站在繼母朱氏這一邊,還是站在她們這一邊。
若是她選擇支持季姑姑,那么必然要同繼母及繼妹產生隔閡。
若她選擇站在繼母那邊,季姑姑也不會真如她所言回延陵去,而是會拿撫育之恩大做文章!
無論她怎么選,季姑姑都死死地拿捏住了她。
可現在的她,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擺布、毫無主見的陸元寧了。
她也不會再讓自己重復上一世的悲劇。
“小娘子,您說一句話呀!難道您真的不要我們了嗎?我和阿娘在延陵已經沒有親人了,我們能去哪里呀?我們唯一的親人就只有您了呀!”琴雙抓著陸元寧的胳膊,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陸元英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就連陸元敏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因為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原本只是因為阿娘被一個婢子羞辱了,所以心有怨氣,便發泄了出來,并沒有想要對她們怎么樣。
可這母女倆哭哭啼啼的樣子仿佛她對她們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事。
難道做主子的被下人欺辱了,還不能發脾氣了?
她們這是想威脅誰呢?
她還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下人!
這哪里是什么婢子,分明就是天王老子!
“大姐,你該不會就這樣被她們給拿捏住了吧?”陸元敏見陸元寧遲遲沒有表態,心里有些失望。
難道大姐這么沒用,連自己的仆人都管不住?
陸元寧垂下眸,沒有說話。
她在等,等一個真正能主持大局的人過來。
“敏娘,你可是又惹禍了?”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道嚴厲的聲音。
眾人看過去,就見朱氏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阿娘!”陸元敏見到朱氏立馬就委屈了,連忙朝她撲了過去。
朱氏推開她,疾聲厲色道:“你是怎么回事?阿娘不過就是一會兒沒有看住你,你就闖禍了?你大姐她剛進京,你不說多關照大姐,為何要在她房里惹事?”
陸元敏被訓得一愣,隨即小臉漲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阿娘。”陸元英也來到了朱氏身邊。
朱氏給了陸元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走到陸元寧跟前,和顏悅色道:“寧娘,發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敏娘不懂事給你惹了麻煩?你盡管告訴我,我替你責罰她。”
朱氏其實已經從陸元英派去的婢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這么問其實是想試探一下陸元寧的態度,因為這決定了一會兒她要怎么處理這件事。
陸元寧低下頭,雙手也緊緊揪著衣擺,整個人看起來局促又惶恐,“我……”
她話剛出口,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了下來,隨即啜泣道:“不是敏娘的錯,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貪睡,琴雙也不會為了我同敏娘起沖突,我不想敏娘受罰,也不想季姑姑和琴雙回延陵……”
她茫然無措的表情令朱氏有些心疼,忙撫了撫她的后背道:“傻孩子,胡說什么呢?這怎么會是你的錯?你身體不適本就該好好休息。這件事怪我不好,忘了告訴你羅掌柜她們要過來的事情,這才造成了誤會。你別怕,季姑姑和琴雙是你的人,陸家沒有人能越過你去教訓她們,也沒有人能將她們送回延陵。”
陸元寧咬著唇,囁喏道:“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朱氏點頭。
陸元寧又看向季姑姑,“姑姑,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好不容易見到了阿爺和哥哥,不想再同他們分開了。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和琴雙,你不要回延陵去好不好?”
季姑姑原本還一副寧折不屈的姿態,如今見陸元寧這樣可憐巴巴的望著她,氣勢就泄了大半。
尤其是當主子的都擺出了這樣低的姿態,當下人的若是再不依不饒,反倒顯得她不識抬舉了。
季姑姑非常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再加上她們剛到陸家,根基未穩,并不適合顯露鋒芒,若不是陸元寧這兩日的表現實在是令她有些失望,她也不至于利用這件事來試探陸元寧的態度,去逼她做一個選擇。
季姑姑正準備順著臺階下來,一旁的琴雙卻突然氣勢洶洶地開口:“太太說這是一場誤會,那就當做是一場誤會,可三娘子污蔑了我的事情又該怎么算?我若平白受了冤枉,今后如何還能在府中立足?只怕連我家小娘子都會被人看輕!”
琴雙下巴高抬,神色倨傲,顯然并不打算息事寧人。
她的想法也很簡單。
從方才小娘子的表現就可以看出她是離不開她和阿娘的,也知道朱氏為了名聲不敢得罪小娘子,所以她必須要仗著小娘子的勢,把方才自己受的委屈全都討回來!
“你想要如何?”陸元英沉聲問道。
“我要三娘子同我道歉!”琴雙擲地有聲道。
陸元英不可思議。
陸元敏則要氣瘋了,“我同你道歉?你在做夢!”
朱氏聽聞此言,也輕輕蹙眉。
她沒想到琴雙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當下人的要求主子道歉,實在是聞所未聞。
“雙兒,休得胡鬧!”季姑姑瞪了琴雙一眼,示意她收斂,隨后又放低了姿態,對朱氏道:“太太,您別聽這丫頭胡言亂語,誠如您所言,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只是三娘子和雙兒的脾性都太耿直了些,這才起了沖突。今后老奴一定會嚴加管教女兒,絕不會讓她再同兩位娘子起沖突了,還請太太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老奴和小女的魯莽。”
朱氏長袖善舞,也游刃有余地回道:“姑姑言重了,這十三年來您盡心撫養寧娘長大,可謂是勞苦功高。夫君一直都同我說,要將姑姑您當做恩人一般敬重。如今卻因為敏娘不懂事,平白惹您傷心了一場,該是我說抱歉才對。”
哪怕知道朱氏說的都是一些場面話,可季姑姑還是被朱氏說得通體舒坦,尤其是聽朱氏一口一個“您”地說著,她恍惚覺得自己才是這陸家的主母,而朱氏只是一個卑賤的侍妾。
侍妾,就該是商戶女的最終歸宿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