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調了五百兵去,只恐要出大事……”
“這些子人,不知道怕了,哪肯讓出地利來,女公子吸納流民,正是需要地的時候,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他們若堅持不讓,只恐要死人了……”
底下一陣討論,又一陣討論,從這個事到那個事兒,主要還是因為徐州城的事實在太多了。說也說不完,每天說每天都能找到新樂子,聽出新意和新見解來,因而人是真的極多。
茶肆也賺錢的很,這小二樓一建,幾張桌凳一擺,也不需多豪華,夏天嘛,掛上草簾子遮陽,冬天嘛,多加幾層簾子,隔雨擋風,御寒氣。這生意也就做起來了。這是最便宜的能說事的地方了。這個時代,又沒有報紙,又沒有電視手機電腦新聞,能獲取信息的地方,也就只有這公開的場合。茶樓,很多人是去不成的。茶肆卻是不一樣,人人來得起,沒錢的,喝一碗茶,有錢的,喝好點的茶湯,再買幾個小菜,管你坐一天,還是坐到晚上?!有錢的,給喝戲的一點打賞,沒錢的,你不打賞,只聽,也沒人管!都是底層小老百姓,誰也別嘲笑誰窮不是?!
但是大家只要日子過得去了?誰沒點社交的需求呢?!一方面是聽新聞,另一方面,這里可是交朋友的最好的地兒!五湖四海,大江南北,啥人都有!
便是沒錢的,來投奔徐州的進來了,沒錢喝茶,老板送上一碗,或是茶肆里客人請上一碗,多大的事兒?!來這兒的,誰缺一碗最低等的茶不是?!
不過還是有人會笑嘻嘻的打趣老板,道:“你這茶,味兒不行呀,怎么還是老一套,又加鹽又加醋的?!”
那茶肆老板也不怒,只笑嘻嘻的道:“鹽和醋還貴著呢,能加便不錯了,叫小人說,甭管茶葉多好,但是這味兒,與士家豪族的味兒也不差什么,他們也這么喝呢。”
“胡說!”有人笑罵道:“他們不喝茶樓里的茶?!”
茶肆老板一面添水,一面笑道:“那新開的幾家茶樓的茶確實是好,不瞞諸位,小人可是去飲過一杯,本想著引進來自己也學一學,偷個師學個藝去,哪知道點了茶,是真的香,既不加鹽,也不加醋,也不知道是怎么個炒制之法兒做了,弄的干干的,然后捻一抿子往杯盞里一放,再用滾水一沖,那香味兒,真是絕了……”
底下人都笑聽著他說,茶肆老板笑道:“聽聞是女公子的炒制法子,為此,小人還去衙門瞅了方子,可是回來白糟塌了茶葉也沒悟出來,可見這炒制的法子,不是有方子就行的,得講火候,得講心得,得講個天賦,得,小子可不就是啥也沒學會,也不怪那些茶樓的生意好,人家悟出來了,人家學會了呀,人家生意就做上去了……那可不正是賓客迎門了?!委屈諸位還跟著小子喝這舊茶,不過也是,天底下也就只這幾家茶樓有賣新茶的,其它地兒,包括小子這里,以及那些士家大族,哪一個不喝這種茶?!因是女公子的方子,人家且看不上呢,非不屑喝,說是土……”
說罷又轟笑起來,底下有人笑道:“那起子人,規矩忒多,煩死個人!”
“可不是!”又有人附合道:“且說說那香是怎么個香法兒?!”
“香,小子也形容不出來,方子就在衙門那貼著呢,誰有本事誰悟出來,誰有悟性,誰學了去,女公子又不規定誰能學,誰不能學不是?!”茶肆老板笑道:“小子正在學呢,可惜到現在還沒學出來……待以后出師了,請諸位喝一杯,這沒幾分本事,誰敢將這手露出來丟人現眼的?!”
眾人又轟笑,又打趣道:“也不知女公子那般的忙,為何還有時間弄這茶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游刃有余,若我等,去琢磨個戰事,那十個腦袋也不夠使的,可是女公子的腦袋,隨便使了,還閑的慌,如今這徐州城,也就只她一人淡定,閑適了,其它人誰不忙成狗,只說許太守吧,我可見著一回了,我的天,忙的腳不沾地,盡是事兒呢,女公子一聲令下,底下衙門可不得跑斷了腿?!”
眾人又笑將起來,又說到那些士家的規矩,道:“那些人,瞧不起泥腿子,瞧不起別人的茶葉香,折騰這個,折騰那個,我看也沒能折騰出啥來,還不是改變不了事實嘛?!要我說,他們就是吃飽了撐著最后的顏面,就是昂著頭顱,不肯對溫侯低頭唄。整天瞧不起這,瞧不起那的,我瞧著,怕是再這樣下去,沒命能瞧得起了!那陳珪可不會心慈手軟,既派了兵,只怕是要對他們下手了……”
一說起這個來,眾人又得了勁了,道:“真是沒料到啊,以前是陳府最不服,現在,卻是陳府不得不拿著舊識開刀了,可見時勢一事,當真是微妙至極。溫侯此戰,名震天下,坐穩了徐州,便是陳姓父子,也不得不服……”
“恐是女公子之功。你瞧陳珪惹的一身雞毛了沒?!”有人笑道:“你再看看女公子可在此事上沾了半點子的手?!這樣的手段,誰能比得上?!”
“也是!”眾人樂呵,笑道:“一會子結伴去陳府瞧瞧熱鬧唄……”
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高順將軍也不知何時回來……”眾人又感慨道:“城中少了高順將軍,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高順守徐州城時,城中上下皆服,建立了深厚的信任之情,因而提起來,少了打趣,多了恭敬。
“恐是一時回不來……”有人壓低聲音道:“壽春被圍,徐州焉能不防?!我瞅著,連溫侯怕是也歇不了太久的時間,還得出征……”
張遼聽著聽著也聽的入了神,至少他得出不少信息來,以往的呂布是不得人心的,而現在,整個徐州城雖對女公子的性別有所非議,然而,對他們父女是認可的,接受的。甚至無比的贊同呂嫻的才能以及溫侯呂布的勇猛無雙。
他瞧了一眼呂布,卻見呂布望著他道:“聽底下人所議,倒叫布想起以前嫻兒說過的話來。立下基業,自有人歌功訟德。若不成基業,如何成為別人口中的長青話題?!”
張遼點首,贊同。
“布就是那泥腿子出身,也沒必要裝什么文化人,他們總我女有錯,布也不是非要與他們論個高下。詭辯而已,倒叫布心里不恥。”呂布道:“不過此也提醒了布,后事以作安排!”
一開始張遼聽來聽去,沒聽出呂布說這話的意思來,但后面一句,卻叫張遼心中一驚,他拱手道:“主公,主公尚是壯年……”
呂布沉吟了一會,道:“以作后事,以定人心。非壯年或老年,無關!”
張遼怔怔的。
“此戰之后,布才知道,原來功業是這么回事,自己不操心,還未想到的事,別人都已經開始想到了,生恐挑撥不得。”呂布冷嘲一聲,道:“布今日才知,有大功業在,若無后嗣,人心不可定,后患而無窮也……”
“主公是欲立女公子為嗣?!”張遼由不得潑冷水,道:“他日主公若再有后,如若反悔,怕是傷筋動骨,將臣等,末將等,以及女公子拖入無邊惡獄,還請主公三思,不必急于一時。”
“不反悔!”呂布道:“布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旁的事,布時時反悔善變。然而此事,如此重大,如何會反悔?!況且布考慮此事,并非是因為立嗣之非議而定下。而是布,真心的希望,嫻兒以后能繼承布之志,壯大呂氏,擴張疆土,以成江山,囊括海內……”
張遼聽的訥訥的,但聽他如此認真,一時沒言語。
“嫻兒常說大勇者怯,布一直不知為何意,如今卻是知道了……”呂布語氣定定的,卻十分堅定,道:“布身后有這么多的人,這么多的百姓,這么多的城,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不能錯,不能出錯。否則,所有人都會被布拖累。布雖勇,也怯此也。”
“以往呂布并非有基地,有功業之人,身上也沒有這么多的責任,也不必關心身后之嗣,基業何人繼承,如今,卻不一樣了,小到一件戰爭的定奪,大到立嗣的重要性,都讓布心中怯怯戰戰,唯恐錯一步,再步步錯,拖累所有人都與布一樣陷在坑里。”呂布低聲道:“以往布并不會考慮這么多。說實話,布孤身一人,以往雖善戰,但也從未考慮過軍中之人的去處,因為你們這些人,都是從軍之人,從軍之人,哪一個又在乎生生死死的,只在乎榮辱,不在乎以后,腦袋栓在戰場上的時候,不考慮以后……可是,布如今卻不得不考慮嫻兒的立場,嫻兒的以后,嫻兒的處境,嫻兒以后的號令的威嚴與信重!”
張遼挺直了背,看著呂布,心中生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