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弟勸蔡瑁歸降曹賊,是送其死也,而德珪不知,哎……”劉表長長一嘆,拉住了蒯良的手,道:“德珪與諸人,吾死之后,恐也難顧及也。汝若顧不及便不顧,只要切記,保吾荊州,不落入孫策之手。此子深恨我荊州上下,若得之我土,必要屠城,表死無惜,然若連累城中上下義士,表便是死也不能甘心瞑目。”
蒯良點首,道:“主公不必喪氣話,一定有所好轉,還要保重。將來,若能請來華佗,未必不能治主公之疾也!”
“疾可醫,人之老,死怎么可醫?莫華佗,便是神人來救,也救不及矣……”劉表道:“死不祥,然我心憂,不可不提。今劉備吃此大虧,若叫他逃了,將來若得荊州,雖不至像孫策那般,然而,其人心也窄,只是表面仁義而已,若有心排擠汝與其它義士,又怎么對得起那些為表前來荊州的忠義之士?!”
蒯良點首,不住應下。
劉表想了想,又落淚,想想荊州的處境,這心里燒的跟什么似的!
荊州現在的形勢是真的鼎中之沸水一樣。劉表越是離死近一步,就越是看的更清。他現在還活著,才算是能勉力支撐著荊州的局勢,一旦人死了,這內部的事根本不用再提。必是四分五裂。
而如今得罪了劉備,劉備未除根,后患無窮,將來必要圖荊州的。
孫策更不必提。
而荊州是沒有任何外援的,那袁紹仗勢大欺人,翻臉就翻臉,根本不顧及以前之盟。而曹操又哪里好惹?!至于徐州,劉表也是難受的。因為他知道,若要得人相護,也許只有徐州。徐州早弄去了劉琦,就是想以人制州之意圖。這荊州是向徐州低頭,但是州牧還是劉琦坐擁權勢的,是這個意思。一來可以便于穩定荊州,并且快速,二來,徐州也不必太過費心,只要劉琦聽話。
然而,問題只在于,倘若徐州在這此征北之戰中,未得北國之境呢?!
倘若勝出的人是曹操和袁紹呢?!這兩個人,哪一個肯放過荊州,必將荊州引入戰火!
到時幾方爭奪,荊州永無寧日,荊州百姓水深火熱!
可是劉表還是難受,縱然是徐州得了北方勝利,荊州都不將再有主治權了。終究是要低頭看人臉色行事的。
這是怎么想,怎么憂,哪種處境都叫人放不下心。怎么會不憂患呢?!
現在劉備還跑了,萬一真的逃出城去,將來幾方掠奪城池,便是有徐州做大后方,劉琦能否守得住幾方的攻打,劉表心里憂心至苦。
所以他才希望蒯良能一心輔佐劉琦。
將來,也能面對這份危機,甚至可以是內憂外患,撐過水深火熱的時期。
下之亂,就沒有不艱難的時刻,原來袁術還在時,他也要對抗袁術,以及孫策,各方勢力的攻守之勢。只是如今諸侯侵亂,是要一統的前期,也就是,只要沒有真正的統一之前,這份平靜就永遠是奢望。
面對著這變化與亂局不知其所終的過程,對荊州來是痛苦的,而且是持久的痛苦。因為荊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無論與誰攻戰都避免不聊亂。
是在夾縫中生存,也不為過!
而劉琦的能力,這個長子,他也是清楚的,雖仁柔,卻少決斷。他雖可奉徐州為主,可是身邊若無謀臣,又怎么能安穩的守下去?!
蒯良聽了,不免也落淚,道:“主公何故此不吉之言?!”
“答應我!”劉表的手勁很大,看著蒯良道:“徐州要將琦兒和荊州綁在一塊,這是一個機會,抓住它。這是唯一能保住荊州和表族親的唯一機會!”
風雨飄搖之中,唯一能牽住的繩索!縱然屈辱,也得抓住啊。
若不然,以蔡瑁與琮兒,蔡夫人一系的能力,荊州遲早要亂。仁義之士也絕對會棄他們而去。人心至此,分崩離析,不過是旦夕之間。
劉表知道,這荊州的謀士,戰將等人,現在是忠心,然而樹倒猢猻散,一旦他真的死了,他們立即就能各奔東西。眼前只是因為他還在……
或是被蔡瑁排擠而走,或是早不看好蔡氏一系,已然決定好將來若是這荊州若是離散,他們要去投奔何處。這本是人之常情,而劉琦將來也必要重新掌權,得新洗牌荊州的勢力。
而什么人能成為支撐劉琦最重要的柱石,劉表心里是有數的。
蒯良鄭重的道:“良為主公,為大公子盡智盡謀,盡心盡力,本是應當之舉,只是恐將來有損傷蔡氏一系之事,良只恐愧于主公也,因此不敢應!”
劉表沉默了一下,這是要他一句話了!
他閉了閉眼睛,大約他這個當爹的死了,指望子嗣之間同心這是不可能的,而謀臣恐也避免不了要有所選擇啊。他覺得自己挺悲哀的。
可是他還是給了承諾,“我死之后,哪管他們兄弟間的事?!子柔不必多慮,蔡氏一系,能用便用,不能用便除,一切,由琦兒與子柔作主……”
蒯良覺得自己挺殘忍的,逼著他出這句話,給與這種承諾。
蒯良鄭重的一拜下去,道:“良必盡忠為荊州,死而后已。蔡氏一系,良不敢保必不傷,然主公子嗣之間,良定會盡力保全!大公子也非狠辣不能容兄弟之人,必能容也。良唯盡力而已,將來到了黃泉,也有臉面對主公是也!良必遵諾!”
“好,好,好!”劉表淚流不止,執著他的手道:“吾有子柔,死也安心也!”
蒯良聽了,也是淚流不能止。
大約是感覺到大事未能圖成,再加上身體也確實是油盡燈枯了,又有了交托心腹之人,劉表縱然不甘,也是慢慢的放了心,大事已交托畢,身體也確實是漸漸的衰弱下去,現在這般,也不過是拖時間而已。
蔡瑁與蔡夫人一查,便查出了吉平,遍尋吉平不得,便心知必是他放走了劉備,一時恨的牙癢癢。
“他是徐州所派之人,竟向著劉備?!”蔡夫人氣的來回徘徊。
身邊心腹道:“雖是徐州所派之人,然而此人卻是太醫,是從許都逐出之人,只恐非心向曹操或徐州,而是向著子劉姓氏人也!”
蔡夫人此時才知失算,懊悔不迭。因前番這吉平與一應醫者皆是徐州劉琦所送來之人,蔡夫人便不怎么待見,因此也沒關注。她雖霸道,但不可能公然的攔著兒子為父親盡孝。因此便也沒怎么多心。
哪里料得著,埋了個這樣的雷要這里呢!
蔡夫人此時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要把這吉平鞭打死。
蔡瑁早到處去尋吉平蹤影,到他下榻處尋,根本未曾尋到人,良久后才得知他竟出城去了!身邊還帶了人!
蔡瑁氣的不輕,拿了鞭子對著守城門的軍士便是一頓鞭,大怒道:“無我令,竟敢放人外出!”
蔡瑁要將他們梟首示眾,蒯越勸道:“只恐發作不可,若興師動眾,他們又有話,只德珪不遵景升,反勢力為禍也!”
蔡瑁忍著氣,道:“也罷,待我回,再與之算后帳!”
當下換了人守門,又令任何人都不可出。當下便帶著親衛營,火速出城去追,分兵幾路,急尋去了!
因怕吉平換衣物,因此只要抓到可疑之人,一律帶回處置,荊州城外鬧的沸沸揚揚!
正在尋找不得的時候,有人來報,道:“襄陽發兵,距荊州逾近,不知何為!”
原來是諸葛亮發了兵來接應劉備與關羽的。
蔡瑁聽之臉色也是一變,道:“只恐事再拖下去必有變故!”
當下一面尋人,一面緊急調兵遣將,眼看著這件事要變成一次戰爭事件,要升級了!
蒯越勸道:“若尋得劉備而殺之,便是與襄陽兵決戰一回,也無妨。然若不能殺劉備,此次之事不管是否升級為戰,這般恩怨是解不開的了!”
蔡瑁道:“若能尋得劉備,吾必誅之,將之頭顱懸于城外,震懾襄陽兵,便是他大舉而來,瑁亦不懼!”
他加派了人手,到處去尋吉平。
吉平在馬車上,馬車再快也不可能有多快。若棄車而改為走,只恐更慢,還不如用馬車。
而他們被戰馬追上,也是必然之事。
因此吉平與其奴仆被追上,是理所當然的事。普通人家的馬車用的馬,如何能與戰馬相比!?那個速度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但凡為戰馬,速度永遠是第一位的。所以吉平跑死了,速度還是比不上戰馬追蹤的。
待拉回時,蔡瑁急不可待的便去看那奴仆的相貌,看完以后,臉色都變了,大怒道:“調虎離山!不好,劉備必還在城內!”
當下便舉刀將這奴仆斬了,便要去斬吉平。
蒯越勸道:“不可,吉平世代行醫,又是子之臣,不可殺!不如加刑,問出劉備下落。劉備如今在城內城外,只恐我等也惑也。多番迷惑之局,當此之時,不可自負,否則追更追不到。”
蔡瑁聽了這才止了,命身邊親衛鞭打吉平,問劉備所在。
吉平哪里肯言,只大罵道:“一葉障目,智昏之徒,不思進取,反先害忠良!蔡瑁誤荊州!將來必喪于自喜專暴。劉景升尚在,有人保汝,劉景升死,汝與荊州偕亡!”
蔡瑁聽了,氣的大怒,道:“鞭子與我,我鞭之,若不吐口,割下他的舌頭!”
吉平大罵不止,醫者本就算文弱之人,此時已是奄奄一息了,卻終不吐口。
蒯越思忖良久,道:“城內多有助劉備者,只恐現下……”
蔡瑁也是臉色一變,道:“查,嚴查,必能查出與其有接觸者。”
“吉平不可殺!”蒯越道:“此子雖被曹公所逐,然而卻是徐州與劉琦共送來醫治劉景升之病的人。若殺之,只恐德珪要被人黑,未得荊州,反而先毀人忠孝之親也。殺此人不過一刀爾,然而若損傷己名,不值當也!”
蔡瑁聽了這才止住,命人將吉平帶回關押再審!
“異度,”蔡瑁道:“現下如何是好?!這劉備賊子,此時會在何處?!”
蒯越道:“城內城外都不好!”
蔡瑁咬牙道:“假仁假義之徒,倒有己賊相助之!”
當下一面回城要去搜城,一面又命要繼續在城外搜尋劉備下落。
現在蔡瑁也有點郁悶了,猜測劉備要么被人藏在了城里,要么早被吉平給換了。而這障眼法,實在是叫蔡瑁和蒯越也吃不準劉備的真正下落。
當即回城要把城內給翻個底朝,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尤其是與劉備昔日關系好者。
蒯越建議他去查問今日城門還有誰要出城,必有線索。
這一查,還能不分明嗎?!那可不得了,伊藉很快就被查到了,當下便興師動眾的要去伊藉那抓人。
可見蔡瑁在荊州眼下的勢力是如日中的了。無異于曹操在許都的那種程度。當然,張牙舞爪是相似的,但智謀卻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且關羽到興處,再回首去看蔡瑁時,哪里還有蔡瑁的人影,他一開始還沒多心,后來越想越不對。
當下推開眾人,拎了青龍刀,騎了馬便奔出校場直往城中去尋劉備,未及到劉表府上,卻已見城中開始戒嚴了,關羽心中一突,加急便要往劉表府上去救人,那臉色嚴肅的駭人!
正行至必經要道處,卻見一人轉出,道:“云長,且救我一救,我知玄德公下落!”
關羽哪肯信他?!拎刀豎眉道:“汝是何人?!”
“在下伊藉,蒯越與蔡瑁正在尋玄德公,也正在到處抓人,尋我,藉若不逃出,必死矣……”伊藉道:“云長且來,休得在此,只恐被人報于蔡瑁,便不得脫也!”
關羽心中全是怒火,此時是恨不得生吞了蔡瑁的,沉聲道:“蔡賊敢來,我刀自斬之首!謀我兄長,不可饒矣!”
“快我兄長現下何處?!”關羽不怎么信眼前這人。
伊藉道:“先前我已派人向云長報信,云長可曾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