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內八千人,她只帶了三千出來。她得回去,不然以太史慈的猛勢,廣陵沒有戰將能夠擋得住他不要命般的攻勢。
此時太史慈與江東兵正處于最最憤怒,最最哀怨的時候,都哀兵必勝。當屈辱的怒與洗刷恥辱的哀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會轉化成一種無人可爭鋒的士氣。這一種,如果非要概念,就是寧死也要戰勝的意志。
這般意志是何物?!是地之靈氣,連地都會讓道的jing神。
這一種若是敗了,連地都要與之同悲祭奠的共振。
萬物有靈,有其悲時,而若共悲,地也會轉為慈。怒與慈悲,是的共存形態。
這個時候的太史慈是不可戰勝的,因為你可以殺了一個不怕死的敵人,但卻戰勝不了一個寧愿以死赴義的勇士。
這一點,陳登未必懂。
可是高二娘懂。她雖是女子,卻出身將門。高家雖然不是多么顯赫的世族,但是祖輩世代為將,以武傳家。家風與氛圍之中,就算不教女兒,她也會深受影響與熏陶。
她太知道陷陣營的厲害。因為陷陣營不懼死,所以才有了不可戰勝的神話,名震下。人數不多,卻個個驍勇,以一敵百。
張遼后來也深受高順領軍的影響,也效法高順練兵之法,強強結合,組成強兵。
身為戰將,都知道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候,剛剛的太史慈,儼然是不打算要命了。
這個人,領著五千jing銳先鋒,這些人,足以成為第二個更大的陷陣營!
她怕陳登會做出激化事情的事來。為什么這么呢?!
你真的不能用一個甘心赴死,不懼死的孫策去威脅一個同樣不怕死的太史慈退兵。萬一攻城郁急,而陳登不能敵時,高二娘是真怕他拿著孫策去威脅太史慈。
不管當不當面,都只會激化矛盾。
要么當面,只會將陳登和廣陵架上火臺。
士可殺,不可辱,孫策身為主將,江東之主,他若遇此情況,只會自盡也不愿意被當成籌碼威脅江東之兵。他是一個可以死,但是絕不能受辱的人。
孫策與其它的戰將都不太一樣。像別的主公,倘若被擒了,很多老謀深算的人,都會隱忍負重,委曲求全,以求十年報仇不晚,只要沒死!足夠有耐心臥薪嘗膽。
但是孫策這個人不太一樣。他是那種剛過易折的那種人。一旦確信,威脅他所在乎的一切時,他就會舍棄自己的生命。因為他有更不能舍棄的東西高于生命。
孫策死在戰場,與死在被威脅不得不死這件事上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高二娘怕陳登不知人主之志,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所以帶著人拼命的也往回趕!
此時黃祖部將張碩帶著先鋒營也已經到了,見到來接應的斥侯,便火速的也往廣陵趕,一面命人報信與黃祖,言之若有江東援兵,江夏當阻截援兵,以期不讓兩軍合一而成勢候。
“報!太史慈帶五千騎步兵組合,離廣陵十里外!”斥侯急來報,腦門子上全是汗!
陳登道:“可有高二娘消息?!”
“不曾!”斥侯道。
陳登便知道,恐怕二兵未遇,或是錯過了,便叫斥侯立即傳信給高二娘回。
“大人!吾等聽憑調遣。”眾將副將偏將俱都是官職很的人,還不足以擋大任,不然也不會叫陳登矮子堆里拔高個,叫高二娘身兼重責!
陳登知道,這次守城,還需要他來主鎮,這些人都擔當不了大將,無法發號施令!承擔重任。
“準備守城器械,江東兵來必強攻城奪回孫策,務必守住城池!”陳登道:“我知敵兵勇,爾等必懼,然我軍有城池據守,本就占優勢。如今高將軍于外,若知消息必回,又有援兵,爾等又有何懼?!隨我守城,以死報徐州,我等皆是徐州人!”
“以死報徐州,不負徐州人!”眾將皆抱拳下膝,道:“聽從大灑令!”
陳登下發軍令,將城墻上都安排了無有死角,才稍微放了些心。
孫策還活著,其實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都是燙手山芋。然而,只要頂住了這一關,這個人就不再燙手了!
若是守不住,這燙手山芋能把廣陵毀掉。
然而,陳登愿意以書生之志守住廣陵。
陳登本就是一個狡詐,深諳人心之人。如果是以前的他,必會將孫策壓到城墻上,然后威脅太史慈退兵。因為這是最有效的手段。兵不厭詐嘛。這種手段雖會被人詬病,卻是退兵最有效的手段。
可是,陳登隱隱的覺得有點不妥。他想一想孫策的個性,否決了。
其實否決這個計的主要原因還不是因為孫策的個性,也不是為自己的名聲考慮。
而是,在這一瞬,他突然想到了呂嫻。如果是她,她會這么做嗎?!
不,她不會。她會抓到孫策,然后奉為上賓,待之以禮!
不放回去,也絕不會屈辱他,叫他折節而受辱,到城墻去退兵。
呂嫻……雖然,陳登一想到她,還是挺不自在的,可是,她就是能夠將事做的坦然又大氣,還能保持贏面。不僅不受詬病,還能得到世間的贊譽。
她從來不會包容不下,而將人逼至絕境。
當初對他,現在對孫策……都一樣。
這個人啊,他最服的,也許并非是她多么英明,多么有才能,而是心胸吧,如果是他,當時的陳登,他都已經殺了幾回。
自問是做不到像呂嫻那樣如此包容的。
不過不可否定的是,孫策與袁耀,還有劉琦都是不一樣的。所以袁耀可以用,劉琦可以送回轄制荊州。這些都在她的大局以內,但是孫策,是絕對不能,絕對不可能放回的。
陳登否決了要孫策上城退兵以后,還得想個法子轉寰一下對方的攻勢。否則硬杠著,可能廣陵并不能擺脫危機。
畢竟這一次,他動的人可是江東之主!
孫策還活著,才算是能夠有所轉寰,如果死了,其實只能硬來打了。但也因為孫策活著,對方才會有所顧忌,可也一定會死咬不放。
孤注一擲嗎?!未必!
陳登將這些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先來了后書房尋自己的舍人,也就是幕賓,他一直在身邊輔佐,也是老人了。雖算不上是家臣,但也與家臣一樣親近,很忠誠!
陳登道:“有件要事要交代你!”
“大人請,”幕賓道。
“帶著孫策,隱藏起來。”陳登道。
幕賓吃了一驚,道:“大人何故此言?!是怕守不住廣陵。”
“江東兵必死咬不放,糾纏不休,雖會有援兵來,但若有意外,孫策被奪回,登所謀,一切皆休,”陳登道:“孫策已被俘,再被救回,后患無窮!”
幕賓道:“既知有患,大人何不殺之,以定大患。既已結死仇,孫策若活著,依舊是死仇,若是死了,也不過是江東之怒,再壞也壞到旁處去。”
陳登道:“登也有意。但是高二娘所慮,登也有所考量。登想到了女公子。若是女公子得到了孫策,會如何?!”
幕賓聽著便明白了。
“因此心中恍然大悟一般,一個活著的,被俘的孫策,比一個死聊,更能轄制結了仇的江東。”陳登道。
“就算孫策不死,江東另立新主,孫策殺不得,放不得,如何是好?!多么尷尬,”幕賓道。
陳登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孫策在此,江東兵攻勢猛而不下廣陵,到那時便可進入交鋒談判階段,對方一定咬死要放孫策,我方必不能放,不放對方便不退兵,那么,何不提出要求,要孫權以外交之策來徐州換回孫策呢!如此,可陷孫氏二子!”
幕賓瞪大眼睛,服氣不已的看著陳登道:“這,這,妙計如何想來,大人高招!”
“只是以女公子的思維去想了一遍,發現了更大的可能和高度。”陳登嘆服道:“孫權不管繼不繼立,他來不來,都入絕境!”
妙,妙啊!
孫權若來,必陷入,就算陷不入,低頭來了徐州,也是被徐州壓了一頭。
孫權不來呢,他這個江東之主,永遠也不能服眾了,一個不能服眾的江東新主,怎么坐得穩江東基業!
幾番一交鋒,江東都休想再興起來了。
這里面可操作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孫策反而不能死。得像風箏一樣吊著江東。叫孫策永遠不能放心而赴死,而孫權和江東那一頭永遠也放不下孫伯符。
得一人,而制衡江對岸。
幕賓有點激動,熱血澎湃的看著陳登,拜服下去,服氣的不要不要的,道:“大人放心,臣這就裝扮帶著妥當人,將孫策裝扮藏起。必會看緊他,必不叫他有任何閃失。”
“別叫他自盡了。”陳登道:“藏著他,也是為了意外。此時關鍵之時也,你是我信得過的人,此事須你我才安心。否則一旦廣陵撐不住,城上諸將想的恐怕只是尋到孫策送還回去,以期對方退兵,我不敢保證,兵危之時,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也是為了萬全考慮。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啊。”
“大人思慮周祥。”幕賓道。
陳登道:“若有失,立即帶著孫策離開廣陵,去往徐州,務必送他到賈詡手鄭交到外事處。”
幕賓道:“定不辱命!”
幕賓聽命去了。
陳登深深吸了一口氣,出了府往城墻那邊走,找了個相似的囚犯斬了,拎了人首,提著滴血的劍,一面急趨上城,一面拎著滿是血的臉和首級,朗聲道:“……孫策已死!敵攻必猛,若城破,吾等皆要被屠。男兒們,丈夫們!吾等頂立地,必要守住城池,死則死矣,絕不可降!寧站著死,不跪著屈而死!”
通信兵將話傳至各軍耳中,朗聲重復這話。
廣陵兵聽了,先是震恐,然后又升起無限的勇氣來!
如果沒有退路,那么只能一心的擊托人了!
陳登這一舉,是徹底的把眾將的僥幸之心打消了。
也徹底的斷絕了不敵而投降的可能!
因為孫策死在這里。他們是不能降,哪怕戰至最后一人,也絕不能降,因為降,沒有生路。
如果孫策還活著,也許他們還會僥幸一把,其實這樣子,陳登是明白,對方也絕不會給生路的。
但架不住底下的將士會這么僥幸的想。
所以干脆做了一件杜絕僥幸心的事!
如此壯舉,如同項羽當年破釜沉舟。士氣一下子就被拉上來了!
陳登在那首級上劃了幾把,將耳朵和鼻子割下,眼睛也挖了,面目全非,高高一舉,道:“孫策賊首在此!江東兵烏合之眾,有何可懼?!兒郎們,隨著登守護廣陵!!”
“守住廣陵!”將士們舉著長戈朗聲,聲勢越來越大!
踏踏跳!
地都在震,是騎兵到了。
烏泱泱的正是江東之兵,一半騎兵,一半步兵,還帶了輜重,想是攻城所用!
太史慈為首,馬已至城下,怒道:“陳登!我主公在何處?!將主公送還,本將立即退兵,若不送還,我太史慈定踏平廣陵城,盡殺汝之人!”
城上陳登冷笑一聲,將首級往下一丟,道:“還你主公!接著!”
太史慈駭了一跳,下意識的以為是陳登將孫策給推下了城墻,他忙去接,行到半道才發現是個腦袋,一時呆住了!
待抱到手中,看著血肉模糊看不出本來面目的人臉,一時悲從中來,簡直不敢相信,目眥欲裂,血氣上涌,此時連理智都沒了!
陳登卻是搭起一箭往下一射,他騎射一般,但這就是一個信號!
一時城上弓箭手往下箭如弦雨般落下!
馬驚叫一聲,披著箭雨開始躲!
太史慈抱著首級,不大確定這是不是孫策,卻是哀叫一聲,“主公!”
其聲凄厲而哀鳴。
透著沉痛與憤恨,朗聲一呼,他身上中了幾箭,卻半點不在乎,低沉的壓抑的吼道:“……攻城!”
那一聲,何其悲壯!
江東之兵一聽號令如瘋了一般的往城墻猛沖。不顧箭雨,只想要破了這城門,宣泄他們的憤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