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嫻不知怎么的,竟覺得理虧,一時啞口無言,討饒般的看著臧霸道:“再不會了,我保證!”
臧霸本不是此般性格,此時真是如同唐僧一般不依不饒。
呂嫻知道他是真的擔心了,自然盡力安撫。
臧霸只覺一陣后怕,嘆道:“女公子當以徐州之主立身行事,一己之身干系重大,切不可再如此莽撞!”
呂嫻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感覺這個時候解釋都是狡辯了。
其實當時她是真沒想那么多,沒有什么敵我之分,只以彼此義氣相照,彼此都是軍人而自度。
她直覺的想解釋說曹操不敢,也不能這么做。曹真更不能。她若死了,曹操會很麻煩,直接被袁紹和呂布給殺進許都也未可知。
可是解釋雖是如此,只是在臧霸這樣的擔憂的眼神之下,便說不出口了。
可能真的是有些灑脫過了頭吧。
她自省著,反思著,向臧霸保證三遍不會再有下一次。臧霸這才出帳。
只是依舊愁眉不展。
眾將與謀士等人都曉得了此事,急來問臧霸。
臧霸嘆道:“女公子行事光明袒蕩,卻以此度人過甚。若是她是平常人,此種品格是極高貴,然而如今身系徐州如此大的干系和你我上下所有人的榮辱與生死,這般性格,當真得有所提醒。”
眾人想一想,也略有些后怕,連連點頭。
眾將道:“既是如此,以后女公子便不能再單獨行動了,身邊不可離人!”
孫策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呢!他們也真是嚇到了。
臧霸點頭,一行人嘀嘀咕咕的把這事一商議,直接把呂嫻的標配給規范化了。
“千金之子,當是如此!”一謀士嘆道:“女公子對自己還未有清醒的認知。”是從來未曾想過自己是一方之主,是徐州不可失去的存在吧!
如今天下已至此不死不休,必分雌雄之時,便不能再如以往那樣了!
眾將都同意點頭。
等呂嫻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不光親兵們跟的緊了,還另有一營每天像跟屁蟲一樣,寸步不離。
呂嫻本是特殊部隊出來的人,善于團隊作戰,也極會單兵作戰,本就是會配合也自由散漫,又守鐵規的性格,只是現在吧,像什么珍異動物一樣被人看了起來,這滋味,像極了被關在籠子里的大熊貓。
這,這,這……
她一肚子話想與臧霸說,但看到臧霸看過來的眼神,到底是把一切都給重新咽下去了。
終究是孤獨的她,默默一人承受了一切!
而這也讓呂嫻對這世有了更多的牽絆和束縛。其實,在她集聚人心的同時,這些投靠她的人,也同樣的受到了她的束縛,她便不能再任性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正在于此。正因為身上干系重大,所以才更受束縛。世間的東西永遠都是相對的,因為承擔了這一切的同時,她也受到了束縛。
既是如此,她也想開了,便不能再如之前一樣隨性。
經過這酒一喝,不管各自營帳中對彼此的主將是什么勸告,終究是消彌了不良影響,包括怨懟,憤恨,以及猜忌和相互仇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不過呂曹二軍也有著默契,諸將士們都不再叫曹真與呂嫻單獨相見了。其實誰不怕對方使詐,生小人之心?!
他們都賭不起。
曹真與呂嫻也同樣明白,自己身系的干系和責任,因此也就默契,反正兩軍表面上是又和諧無比的了,連爭斗吵架的事都不再發生,相互之間說完全的謙讓也不完全是,說兄友弟恭那一種更不是,只能算是一種相互略有點怕有事發生的默契,都守著彼此的線,誰都不去碰。
曹軍也沒閑著,很快就打探回了不少情報,斥侯稟道:“袁尚將兵馬三分,他自行押中軍,前去追趙云,后軍則在防著偷襲!”
曹真道:“先鋒兵馬呢?!可是有所折損?!”
斥侯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能道:“不知,應是有損,”
“再去探……”曹真道。
斥侯應命去了。
也不能怪斥侯探到的消息遲了或是少了,實在是在之前,他們耳目閉塞,對前方的情報半點也沒能探聽到,總是晚呂嫻一步!
曹真來回踱步,嘆道:“恐怕咱們遲的這一步,呂嫻已經打亂了袁尚的計劃。”
諸將道:“將軍何出此言?!”
曹真道:“將兵馬三分,何其險也!要么袁尚是不知道后方的危機才是最重的,要么,呂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誤導了袁尚的兵馬,讓他們以為,偷襲的只是一些人,而不是一支重軍。呂嫻鐵甲萬余人,若真用心包抄袁尚,袁尚可有活路?!”
眾人一聽,竟覺不寒而栗,“所以,袁尚是中了呂嫻的計了?!”
曹真道:“恐怕是連我們也在其中啊……”
“這……”諸將面面相覷。憂心忡忡。若是袁尚真的被呂嫻干掉,死在兗州的地盤上,這后果……
謀士道:“將軍以為,袁尚分兵伊始,便可能要敗了?!”
曹真點了點頭,道:“袁尚糊涂,敵情不明之時,竟然就敢分兵。也不知是傻大膽,還是太自負!若依我,我必疑心有重兵在后,寧舍棄趙云不追,也要防后!”
“蘇由戰死,是袁尚之恥,冀州之恥,袁尚已追到此,豈肯舍棄目標?!”一謀士嘆道:“當機立斷,知恥后勇這類品質,是很難在一瞬間出現在一個糾結的人身上的。更何況是袁尚了!”
一戰將道:“將軍!現下我軍已知此消息,如何是好?!要不要將情報透露給袁尚!?”
曹真來回走動,心內糾結分萬,他雖然佩服呂嫻這個人的品格,在私人感情上,也欣賞這樣的人,敬意滿滿。然而,他效忠的人始終是曹操。面對敵人,就算是呂嫻,他也是毫不動搖,不會因私而誤公的。該打的時候也會毫不手軟,該陰的時候,他也得陰。而真正讓他糾結的則是,這個消息真透出去了,真的就是對曹軍有利嗎?!
諸將都看著自己,曹真道:“……若是如此,便是與呂嫻決裂,我們如今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皆被其掌握。若去送信,后果不敢想!后果恐怕不止是我們有來無回這么簡單!”
諸將熱血道:“我們死不足惜,但若能圖謀呂嫻,值得賭!”
“不是賭的問題!”曹真搖頭道。
謀士挺明白他的憂心,道:“將軍是怕呂嫻若以此為借口,反而會害了許都?!”
“我兗州腹心在此不遠,真行事焉能不投鼠忌器?!”曹真道:“現在翻臉,真的就是好事嗎?!昨日我與呂嫻如此修好,若非顧及此,哪里會將她的面子放在心上和眼里?!”
“這……”諸將面面相覷,有一種特別心悶的感覺,喪氣的道:“可惜手上沒有兵馬,若有兵馬,哪里懼這!?”
是啊。就是因為現在手上兵馬不能聚集匯合,曹真來執掌,所以才這樣顧首顧尾的,特別的狼狽。
“也就是說,在沒有消息和援兵之前,不能輕舉妄動?!”謀士嘆了一口氣道:“如此,便是坐握有如此重大的消息,也不能送出去,白白浪費了?!”
曹真蹙著眉,心里十分郁悶。這也正是他更生氣的地方。
然而,身為主將,他得沉得住氣。
“眼下我軍已至此,后方也不知援兵和消息通未通,只是許都那必會知我們的所在,既已知呂嫻所在,便會找過來……”曹真道:“我們只能等,等許都的命令來!或是援兵來!”
只能稍安勿躁,只能如此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謀士掀簾往外看了一眼,道:“只是恐怕呂嫻會有大戰事,我軍會十分被動啊……”
諸將縱然憂心忡忡,也只能心事沉沉的沉寂了下來。
這種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覺,最為要命!
有時候光看著,想著,等著,連呼吸都覺得難。
一將道:“將軍,若是向周圍城池要兵馬來呢?!”
曹真搖搖頭,道:“各城池駐兵本就不多,倘若連守城之兵都索要來,何人守城?!那呂嫻是什么人,你們還不知道嗎?!她若知消息,會不會趁機攻城?!誰能知道……倘兗州有城池被呂嫻占了,我等皆會成為罪人!”
那呂嫻真的是個死皮不要臉的,她既便是趁勢占了搶了要了糧草去,說還只是說借城池歇個腳。到時候這個悶虧,誰吞得下去?!
越是能忍,越會要炸,哪怕再性好的人也得炸!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諸將憋屈的道:“只能等著,眼睜睜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等。”曹真低聲道。
諸將十分喪氣,呆呆的郁悶的坐了下來。
曹真卻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見呂氏兵馬要出發,急忙拿拔營緊緊跟隨著。這一次,不能再連呂嫻也跟丟了。不然,他真的要去死才能贖罪了!
曹真帶著人急匆匆的跑到前來緊跟在呂嫻身邊道:“女公子緣何此時急行軍?!”
呂嫻笑道:“子丹何必明知故問?!嫻去攻打袁尚。不知子丹可愿相助?!”
曹真心中一突,哪里肯,只道:“真兵馬少矣,恐怕未必能助女公子一臂之力,縱然有心,也是無可奈何了!”
呂嫻哪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便笑道:“那子丹便祝我呂軍旗開得勝吧!”
曹真心情極為復雜的說了一聲。
就怕被呂嫻裹挾,又匆匆的退了回來,垂頭喪氣的,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就怕呂嫻拼命的要拖著他們曹軍,無論曹軍真的在,或是真的不在,其實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袁尚若是敗在了兗州,曹軍的這口鍋,怎么躲都躲不掉,這才是最最郁悶的地方。
諸將明知道有些不好的事情可能真的回不了頭的要發生了。卻偏偏無能為力,與曹真大眼瞪小眼,心中焦慮的不行!
臧霸回首遠遠的望了一眼,道:“曹真在等許都的命令。也是奇怪,為何郭嘉的命令還未至?!”
呂嫻笑道:“曹操去了前線,許都是郭嘉守,人心思浮,我已接到過許多許都內的投名狀,寫的極為熱血煽動,他們的信都到了,為何郭嘉的信卻未到呢?!”
臧霸道:“他莫非是有計?!”
呂嫻摸摸下巴,道:“我也不確定,他可能在賭我的盤算吧。我的猜測有兩個,一是他的信遲不至,卻令我生疑,而以為他有詐設在許都,便不敢去許都,當此之時,他必須要保住許都。二呢,便是用這最拙劣的計,讓我自以為聰明的識破,明知有詐,還敢往虎山行去覬覦許都……”
“他想誘女公子進許?!”臧霸道:“必有埋伏!”
“是也不是!”呂嫻道:“或者說是二計并有!”
臧霸都糊涂了。
“這事只看我,我若進許,他必有埋伏,我若不進許,也是他最期待的結果。”呂嫻道:“所以他的人到現在都沒有聯絡上曹真,目的就在于讓我疑心生暗鬼,不能確信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更易讓我放松警惕,與袁尚相互廝殺,分個勝負,他更不必下場,便是一舉二得!”
臧霸了然,道:“看來他在許都內也略有些吃不消了!”
“與敵人打仗,未必是最累的。消耗人的,恰恰是最內部的爭斗最為消耗人!”呂嫻道:“他再有計謀,也只是人。他是想借袁尚的人刀來殺人,殺不殺得成,他都沒損失,都有第二套方案。我若死了,更好。我若沒死,哪怕將袁尚兵敗之事栽到曹軍的手上,捆綁著他們,也只有聯手抗袁這一個結果,對他而言,有什么損失?!”
臧霸沉默不語。感覺女公子出了力,結果得利的可能是曹操?!
“可惜了……”臧霸喃喃道。
呂嫻自然聽出來他可惜的是什么,可惜的是不能進許都。
若是能進,分得開精力,此時不進,何時進?!豈能叫郭嘉如意?!
一想到此次之戰,女公子淪為了一把刀,郭嘉卻穩坐釣魚臺,臧霸心里就不舒服。不過想一想,將來之事尚說不準。當初要留一支精銳,專門的為進許都而準備的,是妥當的安排。總會有用得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