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商討著怎么隱蔽的離開此城而不被人所察覺。
瞞恐怕是瞞不了太久的。
只身逃回,只怕也難。
只要曹軍得了消息,曹軍也一定會找他。再加上呂嫻死咬不放,他能出城,卻未必能活著回到冀州去。
最妥當的方法當然是等袁熙的救兵,帶自己回去!
而在等的時候,怎么保密是個問題了。在等的時候,不心慌也是個問題了。
袁尚當真是戰戰兢兢,這一路所遭遇之事,像做夢一樣,讓他連睡都睡不安穩。心悸漸緩,仇恨殺意便涌了上來,那簡直是恨呂嫻入骨!
他這一生,從未如此的狼狽過。
那種懼怕,到了骨子里的懼怕伴隨著恨意,纏繞在一起,一提起呂嫻,都要先心驚一番,隨之而來的,便是怎么回去善后的問題。以及這個當下,怎么回去的問題!
唯一的可行的辦法,是袁熙來接自己!
若是他改換行裝回去,恐怕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因為曹軍聽聞了消息,必也會截他,而呂嫻又在找他,他能單獨回去的可能性真的不大!袁熙真的不想冒險。冒這種險!
關鍵是冒險,未必真的能脫身啊。若是冒險能得到巨大的平安回報,他也是值得冒險的。可是現在,他權衡來去,便知道,這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再加上,之前是他太執著,以至于落入了陷阱,以至如此境地,他再不敢輕視任何人了。其實就是被嚇怕了!
人在沒到絕境的時候,自然不用直面心底深處的最難堪的想法。只有在最絕境和絕望的時刻,心底里的陰影也會無所遁形。
袁尚充分的自識到了自己,是貪生怕死之人!
禰衡是并不知道曹真跟著自己的,他雖然帶著傷,也擔憂趙云的安危,然而更知道,他必須要不負趙云托付給他的一切信任。
因此,就算心有焦急,面上也是半絲的不顯,在等待著所到的城池的消息。
事實也的確不負禰衡所算計,那城中的縣令很快就回了信來,言是十分喜迎曹軍進入,已枕門而待,只等著他們進城,甚至還備了酒席等,一副期盼之色!
禰衡松了一口氣,將信傳給諸將看。
諸將看了看,心中十分服禰衡,道:“果不出先生所料,城中真的相信了。若是真相信,便不會是計,若是假裝相信我軍是曹軍,恐怕還會有詐啊,進城之事,還須謹慎。”
禰衡眼底都是青青的,這是殫精竭慮的緣故,太過傷神所致。全軍之中多數都是如此,在趕路途中,這是軍隊都有的狀態,高度精中精神就會如此!只不過他因有傷,就更明顯些。
“之前我便說過,這小城軍備軍隊都不多,就算他們有疑心,也會假裝是曹軍而默認,此時進城必無恙……”禰衡道:“不過有備無患,勞諸位將軍安排,以保萬無一失!”
諸將應了。
當下也沒遲疑,火速的去安排。他們急需補給,若再無補給,在野外真的受苦了。遭罪還是次要的,萬一有追兵至,他們恐怕抵擋不住啊。
因此趙云的兵馬將軍隊分為了三隊,一隊為先鋒,扮成的是曹軍的旗幟,其余二隊則緊隨其后。
然后毫無避諱和隱沒的往這小城城下走去。
走到了城門下,先鋒戰將道:“奉曹真將軍之命,前來駐扎補給,樓上還不速速開門!”
“煩請出示文書。”城上客氣的道。
底下的戰將也不慌,將嚴密的文書放到了筐子里,由著人吊了上去。
城上的戰將道:“勞請稍候,這文書我等不識還需送去與大人識別,方能通過!”
底下的戰將雖然也犯嘀咕,然而此時當然不能表現出來慌亂,便點了點頭,道:“還請速速,我軍一路勞頓,又遇襲擊,軍士疲弊,急需休整。”
城上的戰將沒再多說什么,急急的將文書給送去縣令府上了。
這小城真的只是一個小城,軍備不多,百姓更不多,每年所擔負的賦稅等也不多,城墻都不怎么高。因此只有置縣令,以及粗粗的幾百兵士在守著,帶領兵士的人也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參將,在這縣城里,還得聽從縣令行事。因為太小,因此,便是軍與政統一的,縣令與這個戰將議事,都是商量著辦的。
當下也沒什么講究,急將信拿來了縣府,交與縣令,焦急的道:“兵馬就在城外,還請大人速查明此信是真是假!”
縣令打開看了看,道:“……若是假的,能做成這般的逼真,不是一般人啊!”
參將都聽蒙了,這到底是何意啊,到底是說是真還是假呢?!
“什么意思?!人就在外呢,是放進來還是遣出去,大人得有個共同意見,否則若是真的,恐怕就得罪上鋒了!”參將道。
曹軍之中,一個小小的參將算什么,班列文武的時候,都排不上號,沒他的班次!
又是守著這樣的小城,不大不小,不痛不癢的地方,與發落也沒什么區別。既不是高職,又不是擔任要職,只是一個小城,所以他是真的得罪不起曹軍,像他這樣的參將,只是一個小職,既無可倚靠的背景,又不是關鍵軍隊的參將,萬一出了事,他是真的受不起這個折騰和罪責!
他能不急嗎?!
縣令道:“這文書,恕我無能,看不出是真是假。若說是假的,可能吧,但足以假以真,逼真至此,恐怕也不是善茬。若說是真的,它也可能是真的。”
參將都聽蒙了,道:“這是怎么說?!大人倒是給一句準話。到底放不放進城?!”
縣令道:“請他們入城的信都發出去了,還能不放進城?!不管真假放進來!”
“確定?!”參將雖然早與縣令有所商議,在一開始看到信的時候就已經權衡過利弊了,然而,真的到決斷的時候,他還是心里略有些顫抖。真得這么做嗎?!
“不然還能如何?!”縣令沮喪的道:“兩權相害取其輕啊!若是真的,我們沒放他們進城,失職之罪,曹公之怒,你我可能受之?!”
參將聽了沉默。
“若是假的,放了他們進城,無非是失察之罪,還有轉寰余地!”縣令頭疼的道:“睜只眼閉只眼,放進來吧。我們這座小城,也非什么戰略要地,他們進來能作甚呢?!無非是搶掠一番……無論來的是誰,我們慫一些便罷了……”
參將腿肚子都在抖,這真的好嗎?!
弄的他都有點想棄城棄官逃走算了。
曹公懲下一向嚴苛,對有功者,也有重賞,然而真的要斬殺罪人的時候,那基本都是滅門之禍。
他們二人怕,是人之常情!
二人內心早已經經過了天人交戰,此時此刻,只需要下最后的也是最大的決心既可。但卻也是如此的難。
縣令則是一心的嘆氣,參將來回徘徊,將心一橫,道:“放進來!倘若有異,大不了棄城而逃。天下之亂如此,無數人奔于野,也不多你我二人。”
縣令點首,他心里是早有決定了,因此道:“速去吧。別叫對方看出來。叫城上的兵士們莫要反抗,以免遭殺身橫禍,何必呢,明知非為敵手。”
參將苦笑一聲,道:“……本身就沒什么亂心,哪里能做什么反抗!”幾百個慫兵,守個錘子的城?!守著守著就成了鍋里烹。
說罷便一抱拳,匆匆的去了城門開城門迎人去了!
縣令苦笑一聲,道:“曹操威名于天下,便為臣者,何人不懼其誅!其威如此,唉……”
身后心腹幕賓是一布衣,他看著這份文書道:“……如果是真的,倒也無妨,如果是假的。這仿的未免也太像了!恐怕來人,是從許都出來的人!”
縣令心跳如鼓,倘若如此,會是誰呢!
而現實也很快告訴了他們答案,來人當然不是曹真的人。
縣令心中早有預感,因此竟也并不意外!
城門一開,先鋒營一進來便控制了城門,進而迅速的控制了城墻,城中的兵士根本都毫無防備,哪里能抵擋半絲一毫,都蒙蒙的,城門就被人拿下了。他們放下了兵器,被迫的投降,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而參將也假裝一臉蒙,心中卻心道:果然!
到底是背啊。現在確定了是假的,恐怕還是免不了許都那邊的斥責。
他不得不投降,因為根本就沒打算過抵抗,然后,就看著城外的兩列人馬得到了信號,很快就沖進城中,反客為主,竟是將城門一關,將城墻一控制在手,把這城池暫占據為己有!
禰衡一進城便直奔衙門,縣令早候在那了,一見人來,腿都軟了。
完了,完了。
哪怕是失察的罪名,也少不了擔責,完了,真的完了……
禰衡見這城中縣令和武將如此識趣,心中也是一嘆,曹操威名實在令人懼怕如此,像這類邊緣人,就極怕曹操。他們不是嫡系,是始終持中立立場的。其實就是混日子的人。若論忠心,有一點,但也沒多少。
不管哪個集團,像這類人都是大多數的。
與其說做官是因為忠心,倒不如說是因為想要做官,他們害怕擔大責任,也沒有很大的野心,也沒多少大的背景,否則不至于守在這樣的邊緣小城,一般來說,這種不是要地的城池,是很少有作戰的可能的。遭遇了這事,是很令人郁悶的飛來橫禍。
縣令腿軟的不行,看著禰衡,道:“……不知,不知先生是何人?!為何要盯著此城?!還請勿傷城中百姓性命!”
禰衡道:“在下禰衡,字正平,如今跟著趙云將軍麾下,能進城補給,也是大人客氣!”
縣令訝了一下,禰衡其人的名聲,他是聽說過的。是那個才大傲氣的人,引了曹公大怒,將他打發給劉表的人?!想要借刀宰了的人?!
他心里嗡嗡的響,怎么會是這個人呢?!這個人可是個刺兒頭,不對,重點關注錯了,他怎么會跟著趙云呢?!
趙云可是徐州的戰將,他雖不怎么干預天下大事,然而對于各陣營響當當的重要人物,他都是心里有數的。
因此,這心里一琢磨,汗就下來了。
對于禰衡說的話,他一下子沒怎么聽明白。
禰衡道:“呂氏與曹公本就有盟,既為盟友,方能得進兗州,進城補給,本是常事,大人也無須戰戰兢兢,此事,衡會寫信去許都,報與曹公,想必曹公必不遷怒于大人,哪怕是為了給溫侯顏面,也不會遷怒于大人……”
這話說的,縣令聽的大為喏喏。雖然放了大心,也知道是這么個理。
但是,這個事兒吧……總歸是不怎么令人舒服,曹公萬一記恨上了,這明著不能怎么,暗著來宰人,明升暗貶的事多了去了……
因此一想到這,就苦著臉,也沒輕松到哪兒去。
到此時又哪里敢追問為何冒充曹真之意啊?!
只能將錯就錯,只當是真的曹真之意了。
縣令心里明白,禰衡若真寫信去許都,不僅不會讓曹公息怒,恐怕還得讓曹公更加生氣。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禰衡這人,他也是聽說過的,最擅長的就是火上澆油。泥人也能被他給氣成活人。
因此就更冷汗涔涔了,也不敢多說什么,只連連道:“……不敢不敢!”
“勞請大人開了府庫,我軍疲乏,正欲糧草解饑,還請大人莫要推阻……”禰衡道。
你都直接來搶了,城池也都被你控制了,誰還敢拒絕你!
因此竟是親自帶著人開了府庫,將儲備糧草都給拿出來了。
禰衡大大的松了口氣,也沒叫取用光,只取了多半,剩下一小半依舊鎖在府庫內,沒再動。
趙云的親信兵隊,狠狠的吃了一頓,也得到了溫暖和休整,像從臨死邊緣活過來了一般。終于輕松了。治傷的也心安下來。
禰衡尋了一個木輪椅,坐在上頭,由人推著,傷口也因此輕松許多。
危機大解,最基本的需求得到補充,又有此城為墻,哪怕城墻很矮,也有了固守。因此,禰衡此時最擔心的便是趙云。
他很焦心,派了兩隊人出城去尋,打算接應,卻始終都沒有得到趙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