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去偏房看沈皇后。
這是明媚兒一早就想到的。
可是真的聽小康子說出來,還是覺得呼吸不暢,心里發堵。
景文帝太不在意她的想法了。
他方才剛和她說過,還有政務沒處理。
轉頭就去了偏房。
連應付一下她都不愿意應付。
“主子,今夜是八爺值夜,方才已經聽命從暗處轉到明處了,現如今在院子門口守著。”
“您放心睡吧,如今院子里全是自己人。”
小康子見主子面色不好,知道主子是對陛下去看望皇后娘娘,心中不舒服。
但是皇后娘娘畢竟是中宮之主,陛下的發妻,這是避免不了的。
他只能安慰主子,如今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沒有人會傷害她,試圖以此來增加主子的安全感。
明媚兒沒有多說,點點頭只道:“下去吧。”
小康子告退,離開內室。
明媚兒又從床上起身,轉而去了榻上。
將榻邊的木窗掀起。
剛好能看到院門口的高大身影。
是影八。
如今院子里只剩下她、小康子和影八。
今晚的月色明亮,將空蕩蕩只有兩棵樹,幾叢矮花叢的庭院照得一清二楚。
照在影八的身上,斜長的影子映照在地上。
影八剛好回頭,習慣性的想去看明貴人內室的方向,不成想正好看到了明貴人倚在窗邊看他。
雙眸對視。
院子里仿佛一下寂靜了下來,就連時間仿佛都在此時暫停。
夏日的蟬鳴聲也從影八的耳邊遠去。
只有明貴人清澈的眼神和花朵的芬芳氣,順著眼睛和鼻腔鉆進了影八的心里。
半晌。
明媚兒遠遠地對影八勾起一個笑意來。
影八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知看著明貴人多久。
“騰!”一下臉紅到了耳根。
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看明貴人。
只是對著明貴人的方向拱了拱手,示意抱歉。
明媚兒唇邊的笑容淡了淡。
轉而離開床邊,下了榻。
當她再次回到窗邊時,手中赫然抬了一張木制棋盤。
“砰——”
棋盤太重,明媚兒沒拿穩,在窗邊磕出了一聲脆響。
影八的身體比頭腦反應更加迅速,下意識沖過來,才抬眸看清原來是明貴人拿著棋盤,是棋盤磕碰了。
“明主子小心。”影八輕聲說著,上手扶穩了棋盤。
“主子,您怎么了?”小康子的聲音從外間傳進來,關切地詢問道。
明媚兒先是對影八投以感激地一笑,轉而又高聲對小康子說道:“無事。”
“我方才想喝水,太黑了,不小心踢到凳子了。”
“主子,讓奴才進去伺候您喝水吧。”小康子道。
大家閨秀里,十指不沾陽春水,甚至從來都沒有自己倒過一杯茶、穿過一件衣服,夾過一道菜的閨秀,多得是。
大多數都是出嫁了,服侍公婆、伺候夫君、照顧子女,才開始有些事情親歷親為的。
但是在宮中,大多數的妃嬪還是更傾向于奴才們伺候。
覺得有些事自己做,沒有體面。
如他們主子這般能自力更生的,已經屬于很不麻煩人了。
所以小康子說出來這話,毫無心理負擔,甚至還覺得十分正常,反而覺得是自己主子受委屈了。
但是聽在明媚兒耳朵里,覺得有點不能接受。
大半夜喝水都要人伺候…她又沒癱。
“不必,你休息吧。”明媚兒回了一句。
“是,主子。”小康子說罷,也沒有再說什么。
又回到了自己的地鋪上躺著。
說是地鋪,其實沒什么鋪蓋卷。
就是一張薄薄的毯子,再加上一個大麥穗的枕頭,足夠他在地上舒服睡一夜。
角落處的冰盆只有一點點,但是也足夠小康子用,正在緩緩散發著寒氣。
屋子里再次恢復了寧靜。
明媚兒這才抬眸看向影八。
結果又和影八看著她呆愣出神的眼睛對上了。
這一對視,影八再次低下頭,耳朵通紅。
抬著棋盤的手心里都是汗。
比他出任務,生死一線時還要緊張。
生怕聽到明貴人的呵斥。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太無禮了,但是人的本能是很難控制的…
他一直都不想承認,他確實是早在恒親王府邸救明貴人那時,便對明貴人一見鐘情了。
這種單方面的情感,隨著他每天看著她,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根深蒂固。
尤其是…自從在碎月園池塘中救了明貴人那日開始。
這種名為喜歡的情感,就像是春日里的野草,得到雨水的澆灌后,越加瘋長。
難以自制。
“對不起。”
“會下棋嗎?”
兩個人的聲音交纏在一起,同時響起,又同時落下。
影八驚訝抬眸看向和明貴人。
沒想到她非但不呵斥她,反而還邀請他下棋。
“影八,為什么道歉。”明媚兒同樣看著影八問。
影八嘴角動了動,看著明貴人純凈的雙眸。
最后什么都沒有說。
他自私地想著…明貴人既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失禮,他不如就坡下驢的裝傻。
這樣兩個人還能裝作什么事都沒有一般接觸、交流。
若是挑撥了這層窗戶紙,恐怕會引起明貴人的嫌棄和厭惡,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更何況,他又怎么好意思將自己齷齪的情感表達出來呢?
影八的沉默,沒有讓明媚兒的表情有什么異樣,她依然宛若一朵深夜綻放的月季。
靜悄悄、沉靜又美麗。
“你救我之事,我還沒有來得及和你道謝。”
“還沒有問,你侄子科舉怎么樣?”
明媚兒還沒有忘記她和影八在恒親王府最后見那晚。
是影八說他的侄子入春闈了,需要錢,他才要去接官府的尋人密令的。
這不過是個借口,她知道。
但她還是要問。
“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和我開口。”
明媚兒唇角溫柔的笑意,關切的話語,更讓影八覺得愧疚。
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臊得慌。
“……”影八沒說話。
明媚兒繼續道:“別不好意思。”
“從前你便救我過一次,如今又救我一次,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