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原是有控制住曹操的機會的。
當年曹操初將劉協迎到許都,君臣之間還比較和睦,曹操對劉協的防備也沒那么嚴密,更曾幾次只身入宮,前去拜見劉協。
而且,那個時候,劉協還握有一定的兵權,朝中也不乏支持劉協的忠臣。
那時倘若劉協有勇氣搶先動手,將曹操一舉拿下,他也未必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而如今,機會再一次放在了眼前,劉協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錯過。
顏良已拿下幾乎黃河以南的所有諸州,倘若能拿下顏良,確如伏完所說,劉協等于不費吹灰之力,便統一了三分之二的大漢天下。
“我劉協,將成為繼光武帝之后,二次中興大漢的圣主,我劉協的名字,將與高祖、武帝、光武這些偉大的先祖并駕齊驅!”
劉協是越想越興奮,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正自興奮時,宦官來報,言是使臣耿紀已經從楚營中回來。
劉協精神又是一振,忙叫將耿紀宣入。
片刻后,耿紀步入了殿中。
劉協興奮的表情,頓時虛了三分,因為他看到的耿紀,滿臉的黯然,完全不似要給他帶回好消息的樣子。
拜見已畢,劉協迫不及待的問道:“朕交待你的事辦得怎樣,那顏良可愿只身入宮面圣嗎?”
“唉,臣有負陛下重托啊。”耿紀嘆了一聲,苦著臉道:“那顏良接了圣旨后,看起來十分的不高興,他還公然叫臣轉告陛下,說他只給陛下一個時辰考慮,要么打開城門。放楚軍入城,要么……”
耿紀一時不知該怎說下去。
“要么什么?”劉協表情愈加沉重,厲聲追問。
“要么他就會率十萬大軍,直接破城而入。”
大殿之中,瞬間一片死寂。
直起身子的劉協,一屁股跌坐下來,滿臉的驚愕,先前的那份從容與興奮,轉眼已土崩瓦解。
而旁邊的伏完。亦是滿臉震恐,慌到連杯中之酒,也差點灑在了衣袍上。
“國丈,怎么辦,先前可是你力陳招顏良勤王。可眼下看來,他又是第二個曹操,你可害苦了朕啊。”
劉協轉眼就慌了神,一個勁的埋怨伏完,全然忘了自己在片刻之前,還曾盛贊伏完有中興之功。
伏完面色尷尬,吱吱唔唔的。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
正當這時,宦官又入,慌張道:“稟陛下,韋晃將軍急報。楚軍已在城外集結,大有攻城之勢,韋將軍請陛下示下如何應對。”
“啊?”劉協驚臆一聲,更加不知所措。
正當此慌亂時刻。卻見伏壽從偏殿步入,一臉冷靜道:“陛下乃大漢的天子。豈能如此慌亂,事到如今,陛下只有先準顏良大軍入城,然后再肆機行事才是。”
伏壽適才在偏殿,聽聞了這一系列的驚人消息,耳聽著劉協和自己的父親都慌得沒有主張,便毅然站了出來。
“可是,倘若顏良如曹操那般,朕豈不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劉協不甘心道。
伏壽秀眉微凝,嘆道:“可陛下若不答應顏良的要求,他若當真破城而入,便等于撕破了臉皮,陛下便將危矣,若準允顏良入城,尚可維持表面的和氣,至少還有見機行事的機會。”
伏壽的心思,倒是縝密。
劉協也拿不定主意,又將目光轉向了伏完。
伏完沉吟半晌,嘆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伏氏父女皆言如此,劉協也別無他法,只能不情愿的下令,命打開城門,放楚王率軍入城。
城外處,數萬楚軍已肅然列陣,就等著他們的楚王一聲令下,眾人便殺進長安城去。
顏良當然不致于把十萬大軍,統統都拉出城,城前列陣之軍,不過三萬左右,顏良只是嚇唬嚇唬劉協而已。
劉協以區區幾千烏合之眾,又如何能守住諾大的長安,顏良斷定,劉協必然會屈服。
顏良抬頭看了一眼日頭,將近正午,一個時辰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
“擂鼓,嚇嚇這班烏合之眾。”
號令傳下,十幾面牛皮大鼓,轟轟轟的便被敲聲,震天動地的戰鼓聲,如驚雷一般,直震得城上的漢軍腿顫。
攻城在即。
就在此時,長安城門吱呀呀打開,數騎飛奔而出,當先者,正是那耿紀。
顏良嘴角揚起一絲冷笑,已是猜到了耿紀的來意。
那耿紀策馬來到顏良駕前,拱手訕訕道:“殿下且慢用兵,陛下已有旨意,準許殿下的兵馬入城。”
不出所料,劉協這廝,果然是服軟了。
“早讓王入城不就沒這么多事了。”顏良不屑一哼,遂令大軍入城。
顏良自己當然不會先行入城,在此之前,他先派諸將率部分兵馬入城,以確保長安城的安全。
諸軍入城,先是解散了那幾千烏合之眾,旋即迅速的控制了武庫及長安諸門,完成了對長安城的全面控制。
確保了安全后,顏良才打馬揚鞭,昂首步入了長安城。
顏良坐胯著赤兔馬,徐行在寬闊的御道上,徑直前往了皇城。
此刻,皇城大門已洞開,顏良當即下令給周倉,命他分撥三千虎衛軍,全面接管皇城的防務。
接著,顏良便率一千全副武裝的虎衛軍,大搖大擺的進入皇宮,直往金鑾大殿而去。
大殿中,劉協還端坐在御座上,昂首挺胸,極力的維持著皇帝的威儀。
盡管他看起來十分肅然,但眼眸之中,卻閃爍著惶然不安之色,緊握的拳頭,也在微微的發抖。
“陛下要沉住氣才是,莫要在那顏良面前露怯。”身邊的伏完,輕聲的提醒。
“朕知道,不用你提醒。”劉協深吸了口氣,盡力的屏棄那些不安的思緒。
突然間,沉重有力的腳聲響傳來,轉眼,黑森森的鐵甲武士洶洶而入,林列于大殿兩翼,虎視眈眈,聲勢甚是駭人。
劉協的心立時提到了嗓子眼,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隱約有種將要喘不氣來的征兆。
森然的氣氛中,卻見顏良那巍然如鐵塔般的身軀,緩緩的步入了大殿。
顏良抬頭瞧了一眼,刀鋒似的眼眸,立時便掃在了那正襟危坐,身著龍袍的男子身上。
那個人,就是漢帝劉協了么,果然跟想象的差不多,一副色厲內荏之相。
顏良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屑,他的目光往旁邊一移,便停留在了劉協身邊的那美人的身上。
那女子的相貌端莊,若只論容貌,自然算不上當世絕色,但那份雍榮華貴的氣質,卻是世間少有。
顏良一眼便知,那女子必然就是皇后伏壽了,方今天下,也只有這個女人,能有一副母儀天下的皇后派頭。
顏良大步向前,正眼都不瞧劉協,目光反而一直盯著伏壽。
伏壽明顯注意到了顏良無禮的盯視,臉畔暗生暈色,秀眉暗凝,眸中閃過幾分慍色。
那劉協不是白癡,自然也注意到,顏良正以輕薄的眼神,肆無忌憚的掃視著自己的皇后。
作為皇帝,作為男人,劉協心底頓時升起一股怒意,張口就想斥責顏良。
話到嘴邊時,劉協卻猛然間冷靜了下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這個時候,絕不是擺皇帝威嚴的時候。
劉協強按下怒火,勉強擠出幾分微笑,高聲道:“階下所站,可是楚王顏子義否?”
顏良的目光這才從伏壽的臉上移開,轉身了那張假惺惺的笑臉。
“放眼天下,除了王,誰還敢大搖大擺的站在這里,陛下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顏良冷笑道。
這番言詞,甚是無恥,甚至是充滿了諷刺,如此態度,簡直比當年的曹操還要惡劣。
劉協怒了,暗自瞪了伏壽一眼,眸中暗含著埋怨之意,言下之意,仿佛在埋怨道:都怪你父女二人,招了一個比曹操更難對付的豺狼。
伏壽面露慚色,暗自低頭。
“朕早聞楚王勇武無雙,英武過人,今日之見,果然名不虛傳啊。”劉協強壓下火氣,陪著笑贊起了顏良。
左右處,伏完、韋晃、耿紀等諸臣,也皆附合劉協,對顏良是大加恭維。
顏良卻無動于衷,反而冷笑道:“如果王猜得沒錯的話,你們曾經也這樣贊過曹操吧,你們前腳還在恭維曹操,后腳就翻臉反叛,把曹操害得無家可歸,這明里一套,暗里的一套的,真是叫王佩服啊。”
顏良也不給他們面子,大殿之上,公然把劉協,連同伏完等兵變一事,一起諷刺了一番。
劉協臉色一變,面露尷尬,伏完等眾臣,亦是個個訕訕,額頭滾汗,不知如何以應。
顏良看著那一張張尷尬的嘴臉,如同在看猴耍一般。
忽然間,他狂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諷刺,緊接著,便是大步上階,一步步的走向了劉協。
御階之上,除了皇帝之外,只有那些宮女宦官才可在,曾經就算是曹操,也不曾在公開的場合,如此的踐踏體統。
看著大步上階的顏良,劉協又氣又慌,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這時,那伏壽卻秀眉一凝,喝道:“顏子義,陛下面前,你焉敢放肆,還不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