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最風流

36 什伍

來參加“備寇”的百姓有不少都是去年已參加過一次的。荀貞本以為排個隊列會很簡單,結果讓他大跌眼鏡。

六個里加到一塊兒,近百人。其中有親戚、有認識的,也有吵過架、互相有仇的,特別北平里和春里之間,因為常年爭水爭地,里民們幾乎沒有不結仇的,這會兒有各里的里長彈壓,又有荀貞和亭舍諸人在,雖然沒有一見面就大打出手,但彼此怒視、罵罵咧咧總是有的。

場上亂麻也似。

親戚們、認識的鉆來鉆去,湊到一處說話;打過架、結仇的,你瞅我不順,我瞅你也不順,斗雞似的你看我、我看你。里長們嗓子都喊啞了,黃忠、杜買腿也快跑斷了,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隊伍還沒排好。

荀貞看得直蹙眉。

就在這個時候,有七八人騎著馬從南邊過來。騎馬和走路聲勢不一樣。七八個人騎馬,聲勢比幾十個人走路還大,并且等行到近前,眾人看得清楚,那幾個騎士皆持弓挾箭,佩戴直刀,殿后的一個并在馬鞍前橫放了一柄長戟。

場上慢慢靜了下來。

騎士們催馬向前,昂首挺胸地從亂哄哄的里民們身前經過,來到荀貞前頭。領頭的呼喝一聲,諸人齊齊下馬。領頭之人,荀貞認得。那日他與秦干、劉儒去許仲家時,許家聚集了好多當地輕俠,這領頭之人正是那日最后在許家院外的“抽刀”之人。

這人大聲說道:“在下江禽,拜見荀君。”帶頭跪拜。跟著他來的那幾個人隨之拜倒在地,參差不齊地說道:“在下某某,拜見荀君。”

“江禽”接著說道:“禽等聞荀君召人備寇,不自量力,特來投效,祈望荀君不要嫌棄禽等無能,將俺們收容。”

來的這七八人都是熟人,大多見過兩次了,一次是在許家,一次便是在亭舍被圍時。——拿著長戟的那個和跪在他邊兒上的兩人,則是第三次見面。前天陪著許季送衣物、吃食來亭舍的就是他們倆。他兩人還真是說到做到,前天說會來參與“備寇”,今天就帶人來了。

荀貞回禮笑道:“又不是頭次見面,何必拘束禮節?諸位皆壯士也,你們能來,我十分感謝。今年‘備寇’又多三分把握!……,諸君,快快請起。”

蘇則、蘇正兄弟以及本亭的許仲朋黨,等他們見禮畢,迎接上來。蘇則笑道:“阿禽、阿甲、阿丙,早知你們要來,俺們兄弟便不來了!”

“為何?”

“誰不知你江禽手搏第一,誰又不知你阿甲、阿丙昆仲‘大戟強弩不可當’?”

前后加到一塊兒,前來參加“備寇”的許仲朋黨計有十三四人,此時圍聚在荀貞的身邊,聽蘇則說完都是哈哈大笑。有強橫者乜視周遭,一副驕傲自滿,瞧不起諸里民的模樣。

史巨先也湊了過來。他見荀貞茫然,知道他沒聽懂,當下笑著解釋道:“江君精擅手搏,鄉人稱之‘手搏第一’。高家兄弟一個擅用大戟,一個專精強弩,鄉人稱之‘大戟強弩不可當’。”

“手搏”,即徒手搏擊。高家兄弟就是前天給許母送東西的那兩個人,也即拿長戟之人和剛才跪在他身邊的那人,一個叫高甲,一個叫高丙。

荀貞恍然大悟,所謂“手搏第一”、“大戟強弩不可當”云云,顯即江禽和高家兄弟的綽號了。他贊嘆地說道:“我觀諸君器宇軒昂,已知皆我潁陰虎賁也。卻不知江君、高君昆仲更有此美稱。有諸位前來,料彼寇賊今年定然不敢犯我邊界了!”

人都愛聽好話,聞他夸贊,諸人更是意氣風發。江禽瞧了眼亂糟糟的諸里民,問道:“這是?”

“噢,這些都是我們亭中各里選出來參加今年‘備寇’的人手。今天是頭一天,我想把他們先按本里的籍貫排好隊伍,編定屯、隊,以方便日后的演練。”

江禽請纓,說道:“既如此,請荀君旁觀,禽來代勞!”

荀貞招人“備寇”的本意就是為了打造自家班底,見江禽自告奮勇,當然不會拒絕,正好趁機機會看看他的才干如何,說道:“那就有勞江君了。”

江禽轉過身,先不理會諸里的里民,而是指揮隨他同來的幾人在路對面劃出了六個區域,每個區域前留下一人,隨后來到諸里民的前頭。他常來繁陽亭,認得諸里的里長,一個接一個地叫出他們的名字,說道:“勞煩帶貴里人站去某某處。”

被他點到名的“某某”,即他先前留在各片區域前的人,聞聲俱皆應道:“這里!”

他們一行八人,騎馬持兵,卷土奔來,本已先聲奪人,兼之又都是本地有名的輕俠,繁陽亭的里民都認得他們,不敢違拗,聚在一塊兒說話的不說話了,彼此怒目相對的不相對了,皆按照他的吩咐,老老實實地跟著本里的里長去各片區域站定。

荀貞心道:“我示好彼輩,本是圖其勇力,倒是沒料到他們比各里的里長說話還要管用。”

里長雖然帶著官身,但里民們與之同居一里、日日相見,見得多了,自然就敬畏不足。況且,各里的里長都是本里人,與大部分的里民們又或有親戚、或為族人,有道是:“熟不拘禮”,何況親戚、族人?里民們有時候不太把他們的話當回事兒也是有的。而江禽等人不同,一則是外亭人,二則“威名遠著”,里民們難免會有懼怕。一旦懼怕,當然就聽話了。

用了沒多大功夫,各里的里民都站到了指定位置,不復方才亂哄哄的局面,整齊了許多。

江禽歸來復命:“荀君,各里皆已站好。接下來怎么辦?請吩咐。”

當日在許家時,面對秦干、劉儒等人的到來,江禽的表現最憤怒,甚至拔了刀,荀貞一直以為他是個莽撞的武夫,此時見他三言兩語便將諸里長、杜買、黃忠等人半晌沒做好的事兒做好了,不覺對他刮目相看,心道:“小覷他了。”

他是從前世穿越來的,作為一個穿越者,作為一個“客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養成了“彬彬行禮”的習慣,對著當時人、當地的土著,他總是保持著一種“客氣”,而這種行為,落在別人的眼中就是溫文有禮,比如高陽里的里長,就夸獎他是荀氏諸子弟中最有禮貌的人。

但事實上呢?

他會尊重長者,他也不會瞧不起操持賤役的人,但他的禮貌,對大部分人來說只是一種態度,一種身為“客人”的自覺而已。他對亭中諸人、對里中諸人、包括對縣里的人、以及剛才對江禽、高甲、高丙等人都是如此。不過這會兒,他卻帶了點誠意,笑對江禽說道:“江君只有手搏第一的雅號么?”

“荀君何意?”

“我看應該再給你加上一句‘良輔英才’才對!”

江禽這才知道是在夸他,謙虛說道:“荀君謬贊,愧不敢當。只不過辦了一點小事,哪里當得起‘良輔英才’?……,請問荀君,底下如何安排?”

“我打算按軍中編制,將里民編成一屯,分為各隊。”江禽隱然是許仲朋黨的頭腦,為表示對他們的尊重,荀貞問他了一句,“你看如何?”

“全聽荀君吩咐。”

荀貞叫了黃忠、杜買、陳褒、繁家兄弟,由他們簇擁著,來到對面的里民前邊。江禽沒有跟著過去,招呼方才分派出去的六個人回來,站在在舍門口觀看。

荀貞將諸里的里長請過來,和他們商議,先把自家的打算說出,說道:“既然要‘備寇’操練,那便不能沒有編制。我準備按照去年鄭君的做法,把所有的人按照籍貫分成隊、伍,再從中挑選首領。諸君以為如何?”

正確的編制應該是按照兵種編制,雖說里民沒有騎馬的,都是徒步,也即步卒,但步卒也分好幾種類別,有弓弩兵、重裝步兵、輕裝步兵,理應按此分別歸類、編為隊伍,但在目前的這種情況下,按此編制,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畢竟不是正規的軍隊,而且操練完后,這些里民也不可能住在一塊兒,還是要各歸本里的。所以,“備寇”的編制關鍵不在兵種,而在籍貫。

諸里的里長都說道:“正該如此,我等沒有意見。”

去年只有五十余人,編成了一個隊。今年近百人,可以編成兩個隊。

本朝的軍制是“部曲制”。

最高為“軍”,不常設,只在戰時設置。其次為“部”,下轄五“曲”。再次為“曲”,下轄兩“屯”。再次為“屯”,下轄兩“隊”。再次為“隊”,下轄五“什”。再次為“什”,下轄兩“伍”。最小為“伍”,以伍長為長,每伍五個人。

各里人數不一,有如北平里這樣三十個人,是整數的;也有如敬老里這樣十幾個人,不是整數的。按照各里的遠近,荀貞分別將之編在一起,都湊成了整數。

較之各里,安定里里民的兵器最好,衣著打扮最好,精神面貌也最好。

荀貞先一一詢問他們的名字、年齡。黃忠跟在他的身后,他每問一人,黃忠就記下一人,很快問過來一遍。荀貞注意到,其中姓史的最多,足有十人之多。此外又有單、卓二姓。姓單的最少,只有兩三人。很明顯,安定里中史姓是最大的宗族,單姓人丁最為微薄。

姓史的都是史巨先的族人,他提議:“同族之間,比較熟悉。為便於訓練,荀君何不按姓分什?”

荀貞不想按姓分隊。“同族相熟”一點兒沒錯,但也正因為相熟,如果將他們分成一“什”,被他們抱成了團兒,反而不容易操練。不過,他自有打算,對日后的操練早有了全盤的計劃,不在乎眼下暫時的“分什”,所以沒有駁史巨先的面子,順著他的話說道:“史君所言甚是。便按此安排。”

將姓史的抽出來,組成一什。余下多出的組成第二什,不夠的兵額由相鄰之里出人湊足。

因為這兩“什”大多來自安定里,故此名之為“安定左什”、“安定右什”。

“右什”皆為史姓,“什長”自然便選了史巨先。“左什”里邊卓姓最多,占了一半,“什長”由他們自行推選,不出荀貞所料,推舉了一個姓卓的。

一“什”兩“伍”,伍長亦由他們自己推舉。

兩“什”編好,荀貞指揮他們橫向排成了兩隊。前秦以左為尊,本朝以右為尊,推舉出來的兩個“什長”,分別站在隊伍的最右邊。“伍長”們則站在本伍的最右邊。

隊列不是按高低個頭,而是按爵位高低。

爵高者排到右邊,爵低者排到左邊。大致來說,爵高者通常年紀也大,因為朝廷每次賞賜爵位基本都是面對整個帝國的百姓,年紀大的,受到的賞賜次數多,爵位自然也就高了。由此,安定里的兩個“什”隊,就出現了一種有趣的現象:越往左邊,年紀越小。隊右最頭的四十來歲,隊左最尾的只有二十上下,乃至十五六歲。

等隊列排好,荀貞站在前邊正中,大眼看去,高低不平、肥瘦不一,且歪歪扭扭,松松垮垮。有抱膀子的,有手揣到袖中的,有聳肩的,有駝背的,有左顧右盼的,有勾頭撓腮的。這讓見慣了后世軍隊整齊隊列的他很不適應。不適應也沒辦法,他自我安慰地想道:“初次召集,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不錯了。不管怎么說,至少人都來齊了。至於隊列種種,且待日后再說。”

他亂世自保的班底很可能就是眼前這些人的一部分,故而不愿給諸人留下“嚴苛刻薄”的第一印象,裝出滿意的樣子,笑著對安定里的里長說道:“貴里諸民皆朝氣蓬勃,龍馬精神啊!”

“龍馬精神?”

安定里的里長將這個詞兒品味再三,越品味越喜歡,對里民說道,“聽到了么?荀君夸咱們龍馬精神!咱們安定里就是要龍馬精神!龍馬精神安定里!”時人好起綽號,他喜歡這個詞兒,立刻就將之安在了本里的頭上。

他說話,他的侄子不能不捧場,史巨先大聲應道:“多謝荀君夸獎,龍馬精神安定里!”

里民們受到了感染和影響,也都紛紛高呼:“龍馬精神安定里!”雖然語調不齊,甚是紛亂,但至少音調夠高,聲音夠大,倒是給他們這新編成的兩“什”添加了一分“蓬勃朝氣”。

此實為意外之喜,荀貞與黃忠、杜買、陳褒等亭舍諸人皆笑了起來。

按編成安定里的辦法,依次給諸里編好。

從諸里人陸續來到開始,荀貞就一直在觀察他們。

要比兵器、著裝,安定里最好,不愧是本亭最富裕的。

而要比驕橫之氣,北平里第一。他們來的人最多,三十個人,可能是仗著人眾,也可能是往常在里中跋扈慣了,方才與春里的小摩擦,就是他們引的頭。好在有他們的里長蘇匯以及大、小蘇兄弟彈壓,才只是止步在眼神較量,沒有攘臂動手。

而若講對荀貞的敬畏,南平里的里民最為敬畏。這大概與荀貞扣押了他們里的無賴武貴有關。在江禽、高甲、高丙等人來到時,他們微微起了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就安靜了下去。被許仲殺的王屠是他們里人,所以面對許仲的朋黨時,他們難免情緒復雜。

繁里、春里沒啥特別的地方。

若強要給他們找一個,那就是繁里的人年紀都比較大,普遍三旬往上。

而相比別的里,春里的人比較團結。在別里的里民四下亂竄、找親戚、熟人說話時,唯有他們聚在一塊兒,沒有亂動。這應該是因為他們里的人最少,只有三五個,所以較為凝聚。

而最為和善、人緣最好的是敬老里,給他們打招呼的人最多。荀貞聽了一下,那些打招呼的人大多都是家中曾有人得過病,后來吃了敬老里的符水,因此痊愈。

荀貞忍不住為此暗暗擔憂,明面上的太平道信徒大多在敬老里,但潛在的太平道同情者呢?

當然,不能說所有的太平道信徒都會參加黃巾起事。荀貞記得,好像就有個太平道信徒在黃巾起事即將爆發前,向朝廷告密,并且這人在太平道中的地位似乎還挺高。但是,相比不信太平道的人,在他的轄區內,太平道的信徒每多一個,或者太平道的潛在支持者每多一個,在即將來到的亂世中,他遇到的危險就會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