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最風流

45 虎膽奸雄

第二更。

今天還是兩更,第一更應該還是在下午六點左右。

荀攸問荀貞打算如何應付第三氏,這會兒沒有外人,在場的文聘、董習等都是自己人,荀貞就實話實說,把自家的打算講說一遍。

文聘原本在前頭開道,這時跟在荀貞的馬后,聽了后,拍打馬鞍,說道:“正該如此!”他到底還是少年,雖然較為“老成”,難免氣盛,講究的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要不然也不會和高素慪氣爭斗了。他說道:“這樣的混賬人家,居然敢冒犯君之虎須,不剪除不足以消恨。”

荀攸也不反對。不過他的著眼點卻和文聘不同。

文聘惱怒的是第三氏冒犯荀貞,而他則是對第三氏的“殺官、殘民”深惡痛絕。

他說道:“世人皆言潁川剽輕。先時寇恂任潁川太守時,因對光武皇帝說:‘當以精兵駐之’。想我潁川,自古賢人輩出,何來‘剽輕’之評?泰半就是因為郡中多有此等奸猾豪強之家。

“此等奸猾豪強,仗匹夫之勇,招徠刺客,聚集死士,身無半通青綸之命,以布衣之身而竟抗衡長吏,殘害百姓,隱亡匿死,犯法難禁,以至刺殺命官,目無法紀,此正太史公所謂之‘劇孟、郭解之徒’。我潁川的民風皆敗壞在彼輩手中,我潁川的清名也皆因彼輩而壞!

“貞之,此輩名為黔首,實為民賊,罪難容也。《書》云:‘除惡務本’。你打算將他們盡數誅滅,連根拔起,我非常贊成。”荀攸深受儒家學說的影響,對豪強、輕俠都是持反感態度的,認為他們違法亂紀,好勇斗狠,攪亂了社會秩序,敗壞了民風,不利統治的安定。——這也算是荀氏族人的一個共識,高陽里諸荀多數都是這樣認為,這樣看待游俠、豪強的。

荀貞了解荀攸的脾氣。荀攸引用《尚書》說“除惡務本”,這四個字其實也很適合他的性格,他就是一個除惡務盡的人。荀貞攬轡徐行,說道:“是啊,我也這么想的,所以才決定暫時不動他們,等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后,再發動雷霆之擊,將之一網打盡,為百姓除害。”

“證據收集夠了么?”

“收集到了一些,但還不足以將其族誅。”

潁川士子多非俗儒,大多兼習律法。荀攸也學過律法,他掐指計算,說道:“族誅乃最重之刑,夠資格動用此刑的罪行不多,也只有‘不道’一罪了。”

“不道”,即“逆節絕理”的行為,包括的范圍很廣,有政治方面的,比如:“謀反叛逆”、“詆毀先帝”、“誹謗政治”、“執左道以亂政”等;有人倫方面的,比如“弟與后母亂,共殺兄,知而不發舉”、“殺不辜一家三人”等。

“并且不道之罪也并非全是族誅。夠上族誅的也就謀反、左道幾類。”荀攸沉吟片刻,又道,“第三氏鄉里豪強,膽子再大也不會謀反。剩下的左道?也難。……,貞之,恐怕你很難將其族誅啊。”

荀貞也知道很難。其實以他現在搜集到的這些證據而言,雖還不夠將其族誅,但殺個十人八人、抓個二三十人卻也足夠了。但是,根據許仲探查的結果,第三氏全族共有近百人,只殺個十人、八人,抓個二三十人遠遠達不到他“斬草除根”的目標。——他可不想給自家留個隱患,所以,這幾天他也在一直地仔細考慮此事。此時聽荀攸問起,他也不隱瞞,坦誠地說道:“我也知難以找到。……,不過,‘難以找到’和‘不去做’卻是兩回事兒。”

荀攸手扶車軾,品味了會兒他這句話的意思,目光灼灼,盯住他,問道:“你此話何意?”

“我有個想法,只是不知可行與否。”

“說來聽聽。”

“我欲先拿下他家的一兩個賓客,作為突破口。”

“噢?”

荀貞從容地說道:“捕入獄中,嚴刑拷打。三木之下,必有所得。”

荀攸默然。他聽出了荀貞的意思,什么是“嚴刑拷打”?什么是“必有所得”?擺明了是想要用嚴刑來逼迫第三氏的賓客誣告其主。荀攸不是個腐儒,知道行非常之事,必須用用非常手段,對荀貞的這個決定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荀貞這種坦然的態度。

——便是未冠的童子也知,這種用嚴刑來逼迫賓客誣告其主的事情是見不得光的,然而,荀貞卻絲毫不加避諱,“非常坦然”的就說了出來,就好像在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一樣,反差太大。他遲疑了一下,決定暫時不糾結此節,說道:“話雖如此說,但你是鄉有秩,不是游徼,沒有拿人、拷問的權力。你怎么行事?”

“其實我早意從第三氏的賓客入手,之所以這幾天卻沒有動手的原因便是在此。我與鄉里的游徼沒甚交情,只是在上次救援劉莊的時候,讓了些功勞給他。自我來鄉中后,他多數時間都在各亭中巡查,偶爾見上一次,也是匆匆一面,沒有過深談,既不了解他的為人,也不知道他對第三氏的看法。如果貿然告之,萬一他懼怕第三氏,反將我賣了,豈不惹人嗤笑?”

“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將此事交給繁陽亭去辦。”

“繁陽亭?”

“繁陽亭亭長杜買、求盜陳褒皆我之舊人,料來他們不會拒絕於我,也不會給第三氏通風報信。”

“這倒是個辦法。”

文聘插嘴問道:“荀君既有此意,為何遲遲不動?”他倒是半點也不在乎荀貞打算要“誣告第三氏”。

“因為兩個緣故。”

“哪兩個?”

“一個是難處:繁陽亭管不到第三氏。要想讓繁陽亭拿人,就必須得想個辦法將第三氏的賓客引到繁陽亭界內,才好拿人。”

“……,這的確是個難處。”

“要說難,其實也不難。鄉間的輕俠之輩彼此多相識,我已問過,繁陽亭里的一些輕俠,比如大小蘇兄弟,或者鄰亭的一些豪杰少年,例如江禽、高甲、高丙等,有不少都認識第三氏家的族人和賓客。通過他們設個局,或者請宴喝酒,或者博戲賭錢,也不難誘個一二人來。”

文聘搞不懂了,說難的是荀貞,說不難的也是荀貞,這是個什么意思?他問道:“既然如此,又為何說難?”

“難在該誘誰入局。”

“那么該誘誰入局?”

“本來還沒有想好,但現在已經決定了。”

文聘問道:“決定誰人?”

荀攸猜出了荀貞的意思,問道:“可是剛才來送請柬的那個‘惡客’?”

荀貞笑了起來,說道:“知我者,公達也。剛才送請柬的那個惡客名叫胡/平,上次第三蘭來寺中給我賠罪道歉時,便是這個胡/平隨從;這次,又是他來送請柬,可見他在第三氏家中必是一個得重用的人,是第三明的左膀右臂,也由此之可知,此人必知第三氏的不少隱秘。……,正是一個適合的人選。”

“如君所言,人選已定,是不是馬上就可以動手了?”

“不然。”

“為何?”

“我剛才說因兩個緣故,所以到現在還未動手。一個緣故是人選,另一個緣故是時機。”

“時機?”

“第三氏稱雄鄉中百余年,不是傻子。繁陽亭一動手,他們八成就會想到我的身上,雖然剛開始他們不會猜出我是想將其族誅,也許會誤認為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以報文謙被劫之仇,但不管怎樣,他們百分百都會找到我的門上,或者親自來,或者托人求情。……,仲業,你說到那時候,我是放人的好,還是不放人的好?”

文聘想了一想,答道:“放與不放都不好。”

“為何?”

“如果就這么放了,前功盡棄。如果不放,極有可能會引起第三氏警惕。”

“沒錯。所以如果時機選擇的不好,到時候,我將會放與不放兩為難。”

“那么,荀君打算將這個‘時機’放在何時呢?”

荀貞轉目去看荀攸,荀攸也正看他,兩人第二次相對一笑。荀攸悠然說道:“這個‘時機’就在正旦的前一天。”荀貞哈哈大笑。

文聘不懂,問道:“為甚么?”

“正旦的那一天,貞之要回縣里。回到縣里后,隨便找個借口,比如說生病了,告假數日,暫可不回鄉中,第三氏便想為門下的賓客求情也是不能了!”

文聘問荀貞:“荀君,是這樣么?”

荀貞笑而不語。

荀攸喟然嘆道:“貞之,你我自幼相熟,同在我從父門下學經十年,我以為很了解你了,今日方知,我還是不夠了解你。”

“怎么說?”

“用刑逼客,使誣其主,此大罪也。若被人知,輕則去職,重則伏法。常人縱有此意,恐怕也會隱之不及,唯恐人知,而你卻從容策馬,坦然直言,如等閑小事耳。不知是該說你有虎膽,還是該說你是奸雄?在這方面,我不如君。”

“奸雄?”

荀貞驚笑,說道:“曹孟德年二十舉孝廉,除洛陽北部尉,造五色棒,不避豪強,棒殺小黃門蹇碩之叔,京師為之斂跡,莫有再敢犯禁者。繼遷頓丘令,因通古文,今年又被征拜議郎。我去年加冠,今年九月為亭長,到現在才是一個鄉有秩,恩不及三千戶,威不出一鄉地,怎能與他相比?許子將的這個評價,我可當不起。”

曹操早年被橋玄賞識,聽從他的建議,去汝南拜訪許劭,得到了“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評價。這個故事不但流傳千古,在當時也已被人多知了。

荀攸說道:“人之所以能事者,一看際遇,一看本心。你際遇不足,本心已足。”

“愿聞其詳。”

“曹孟德閹室之后,賴祖、父之蔭,方才能二十被舉孝廉,除洛陽北部尉。你只是沒有這個機會。以你今日的作為來看,你如有此機會,怕一樣也會使‘京師斂跡,莫有犯者’。”

荀貞心道:“公達也太高看我了。”

他是真的自覺當不起這個評價,也不想繼續說下去,岔開話題,笑道,“逼客誣主固是大罪,我不瞞你們卻不是因為我虎膽,而是因為你我同族,自幼相熟,仲業又乃我師弟,情同手足。你們難道還會賣了我不成?‘奸雄’之評,我實當不起。……,我若是奸雄,你便是能臣。我或有虎膽,但論及智謀,我不如君。”

他問荀攸:“公達之智,我深知矣。我請教一下你,你覺得此計可行否?”

“可行。”

“好!既然你也覺得可行,那便是可行了。”

文聘剛才聽他說到“仲業乃我師弟,情同手足”時,兩眼一亮,甚是感動,想道:“荀君對我有引薦之恩,今又以手足待我,我豈能無報?”便很積極地說道:“荀君,如你所言,第三氏族人不少,等到動手捕其全族時,怕會有危險。到時,你告訴我一聲,我帶人來助陣。”

荀貞笑了笑,心道:“我雖打算用誣告之法,但這也是公事,怎能用你?”不過文聘主動請纓,也不好直接拒絕,含混帶過。

諸人回到官寺。

文聘、荀攸在竹林里坐了半晌,回來路上又被風吹了一路,都被凍壞了,加上有荀貞準備族誅第三氏這件大事壓在心頭,又都覺得意猶未盡,還有話沒有說完,不著急就走,又隨著荀貞來到前院堂上坐下。荀貞把自己珍藏的茶葉拿出,親手泡給他們飲用。

文聘喝不下去。荀攸早知他的這個嗜好,也陪他喝過,剛開始喝時很不適應,現在能喝一點了。喝了幾碗茶,幾人說了會兒話,見暮色將至,天色不早,不走不行了,這才辭別而去。

荀貞轉回后院,唐兒早把衣裳洗完,正在廚中做飯。他扁起袖子,也不在意自家的身份,搭手幫忙。唐兒趕他不走,也只得罷了。兩人說說笑笑,其樂融融。——不知為什么現在每看唐兒時,荀貞總會忍不住想起遲婢。

快把飯做好時,許仲、程偃、小夏、小任幾個相繼歸來。

荀貞出來院中,在井邊洗了洗手,招呼他們來屋里坐下。先問了一下他們今天的收獲,還是與前幾天差不多,收集來的多是一些第三氏搶劫、逼債之類的惡事。荀貞記下后,便將自家的計劃告訴了他們,吩咐許仲、程偃明天就去繁陽亭,告訴杜買、陳褒,令他二人依計行事。

“杜買、陳褒兩個怕是指揮不動大小蘇兄弟、江禽、高甲、高丙諸人。君卿,你這幾天就暫在繁陽住下,主持此事。別的都好說,唯有一點,要務必謹慎。”

“哪一點?”

“當胡/平被你們拿下后,第三氏找不到我,很可能會來硬的。你們要當心他們會搶人。最好多找幾個人住在亭舍里,以防萬一。”

許仲恭謹應道:“是。”

荀貞環顧諸人,室外薄暮已至,室內昏暗不明,諸人表情各異。

程偃可能因為緊張,不住地撓臉上疤痕。小夏、小任有點坐立不安,也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許仲蒙著臉,看不出表情,從他紋絲不動的坐姿來看,是幾人中最鎮定的一個。

“第三氏暴虐鄉里,歷任鄉有秩皆不能治,阿偃說他們還刺殺過官吏。如今咱們要對他家下手,后果也許會很嚴重,沒準兒會引來他們瘋狂的反撲。”荀貞頓了頓,問道,“你們害怕么?”

許仲的聲音很平靜,低沉地說道:“第三氏雖暴虐鄉中,但在我眼中,滅他一族,如屠一狗。”

程偃沒干過這種事情,要論力氣,他可能比許仲、小夏、小任大,但要比膽氣,有不如之。不過他也沒有害怕,說道:“小人的這條性命早就交給了荀君。荀君不怕,小人也不怕。”

小夏、小任本為鄉間輕俠,尚氣輕生,也不怕,說道:“要說殺官吏,那郟縣來的群盜也殺過亭長、求盜,不也被荀君滅了?第三氏何懼之有!”

荀貞展顏微笑,將佩刀拔出,插到塌前的地上,挺身跽坐,按住刀柄,目光炯炯地看著諸人,說道:“事之成敗,便全看你們在這幾天的所為了。事若能成,旬日之內,這世上便再無第三氏!”

說來奇怪,上次擊賊時,他雖外表鎮定,其實頗覺忐忑,但這回誅滅第三氏,他卻沒有半點異常的感覺。他琢磨尋思:“莫不成我真像公達所說的,是個有虎膽的人?”怎么想也覺得自家不像,琢磨了半晌,勉強找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或許是因為上次擊賊,長了我的膽色,又或許是因為我知第三氏乃我聚眾路上的一叢荊棘,非得鏟除不可,所以能如此淡然?”

——人都是在不斷成長的。

三個多月前,當荀貞初至繁陽亭時,他接人待物的種種,雖然城府深沉,雖然有做作、施恩的成分,但大體上還是本色表現,還是一個剛走出“象牙塔”的“士子”,而在治過民、殺過賊后的今天,他的性格卻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出現了改變,也可以說,不知不覺間開始了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