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邯鄲陌上九月秋(一)
冀州共有九個郡國,國多郡少,郡有三個,分為魏郡、鉅鹿郡、渤海郡,國有六個,分為常山、中山、安平、河間、甘陵和趙國。此九郡國中,魏郡和鉅鹿郡轄縣最多,都是下轄十五城,趙國最少,只有五城。人口也是趙國最少,九個郡國里邊,瀕海的渤海郡人口最多,城雖只八,人口卻足足百余萬,其余七郡國人口皆六七十萬,唯獨趙國不足二十萬口。
趙國雖然城少人少,但是戰略地位卻十分重要,其地西臨太行,南臨漳、鄴,北通燕、涿,東有鄭、衛。前朝太史公云:“邯鄲,漳、河之間一都會也”,邯鄲,即趙國之國都。
光和七年九月九rì,正值重陽,這一天風和rì麗,天高云淡。
邯鄲城東的叢臺上,有四五個人正登高遠望,中間一人黑衣帶劍,攜佩茱萸,右邊兩人一個高冠儒服,一個官衣印綬,左邊兩人士子打扮,一個年約二十,一個年有四旬。
高冠儒服之人有二十多歲,也帶著茱萸,顧盼瞻望,說道:“這就是趙武靈王建筑的叢臺么?”
邯鄲不但是今之趙都,亦是戰國時之趙都,趙武靈王為觀看歌舞和軍演在邯鄲城東大興土木,建筑了很多的臺池,因其樓榭臺閣眾多而“連聚非一”,故名叢臺,是有名的一處古跡名勝。
官衣印綬之人的年紀也不大,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多歲,他亦攜插茱萸,腰中黑綬銅印,年紀雖輕,卻已是一副朝廷六百石吏的打扮,接口笑道:“武靈王建叢臺之初,有天橋、雪洞、妝閣、花苑諸景,結構奇特,裝飾美妙,故揚名於列國,於今卻只剩下了些殘垣斷壁。”
他指了指腳下的高臺,說道:“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腳下的只是個尋常的土丘呢,又哪里會想的到數百年前此地竟便就是天下聞名的武靈叢臺呢?”轉顧臺上左右,感嘆地說道,“如今空空蕩蕩,只有風沙塵土,臺面崎嶇不平,多少年前卻是宮殿臺池,多少美人在其中歌舞。”又遠眺臺前的田野,“眼前的這片平原曠野如今是農田,想當年卻是演練之場,多少的趙國男兒在這里舉起矛戈,跟隨著旌旗、伴隨著鼓聲呼喝演武,為他們的王揚耀武姿。”
歷經歲月滄桑,風吹雨浸,天災,昔rì聞名海內的武靈叢臺於今和巨鹿城西的沙丘離宮一樣,早無舊觀,秋rì之下,只有那被風沙侵蝕后余存的半磚殘瓦似還在訴說著昨rì的輝煌。
左邊兩個士子里,年約二十的這人眼神靈動,時而看看左右,時而看看前后,透著一股好奇的味道,他說道:“我聽說本朝初年,世祖皇帝拔邯鄲、破王朗后,置酒高會,和馬侯登過此地叢臺,……,只是,這殘磚爛瓦的卻有何看處?”
這人口中的世祖皇帝說的自就是光武帝了,馬侯則是馬武,云臺二十八將之一。
最中間黑衣帶劍之人年紀亦不大,二十四五,他展目極望,感受著吹面的秋風,目光掠過田野,投注到遠處的青山,悠悠說道:“當rì世祖克邯鄲、斬王朗,得河北吏民擁護,從此奠定中興之基業。趙國本非強國,而因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之令成為了戰國之雄。世祖皇帝雖然與趙武靈王相隔了數百年,但想來卻應是有英雄相惜之感的吧!此地雖早是遺跡廢墟,然在世祖皇帝看來,卻也許都是豐功偉績。”
穿著官衣,帶著印綬的年輕人笑道:“世祖看此地是豐功偉績,那么貞之,你看此地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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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人卻正是荀貞、戲志才、荀攸、宣康、李博。
官衣印綬之人是戲志才,儒服高冠之人是荀攸,年約二十、眼神靈動之人是宣康,年有四旬的是李博,黑衣帶劍之人則荀貞。九月天時,遠山郁郁,大雁橫空飛過,留下幾聲清鳴。荀貞目望遠山,轉顧近臺,神思往年,遙想起此地昔rì的盛況,不覺心馳,沒有回答戲志才的問題,而是曼聲吟道:“生死沉浮尋常事,樂將宏愿付青山。”
荀攸低吟品味:“樂將宏愿付青山。嗯,好句,好句。”
荀貞一笑,回頭瞧了眼臺下,許仲、典韋、陳到、陳褒、辛璦諸人衣甲帶刀,正與原中卿、左伯侯等親兵衛士們在臺下等候。下午的陽光曬在他們的衣甲上,熠熠生輝。
“時辰不早,我等該歸城去了。”
荀貞打頭,登高的諸人隨同他轉往臺下行去。
將至臺邊,荀貞頓了下腳步,復又回頭眺望了一眼遠處的青山,笑道:“‘乾坤開勝概,我輩合登高’。諸君,九月九rì,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他把插在衣上的茱萸取出,放在鼻尖嗅了一嗅,“今兒個咱們出城,游邯鄲宮,上邯山,登武靈叢臺,卻只是佩茱萸、登高處了,尚未食蓬餌,飲菊花酒,征戰半年,終於得閑,今晚你我不醉不散!”
邯山,邯鄲城東的一座山。邯鄲宮則在城西北一里多地外,是前漢的趙王如意所建,現雖也已經湮沒在了歲月的長河之中,然在本朝初年時尚存,光武帝破王朗后就在此宮里住過。邯鄲是河北名城,名勝古跡很多,只是時間有限,荀貞等人今天只游玩了這幾處地方。
幾個人里邊李博雖才能最低,然年紀最大,卻勝在年長,人很沉穩,適才在臺上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在含笑傾聽荀攸、戲志才、宣康和荀貞說話,一直沒有怎么開口,此時聞言笑道:“是啊,苦戰數月,今終得閑,身上不覺一輕。《詩》云:‘漸漸之石,維其高矣,山川悠遠,維其勞矣,武人東征,不皇朝矣’。荀君,不瞞你說,未從軍前我讀前人事跡,只覺征戰之事慷慨激昂,建功立業、馬上取封侯,乃是大丈夫所為,頗向往之,今從君轉戰數州,歷與賊血戰,我才知征戰之苦、沙場之險啊!現在天下諸州大部已定,總算能得些安閑了!”
他的這番話引起了諸人的同感。
戲志才捏了捏自家的臉頰,笑道:“半年征戰,去贅肉七八斤。”轉顧荀貞,笑道,“潁川、汝南、東郡、冀州諸戰,君常身先士卒,犯險前驅,先后負創多處,……。”指了指臺下的許仲等人,“君卿諸人亦泰半多次負傷,阿偃等更陣亡疆場,從君出征的潁川子弟十亡其三,如今戰事雖停,夜半時還常有金戈鐵馬、戰鼓號角入我的夢中,回首歷戰,恍若隔世也。”
提起程偃,荀貞不免傷神,嘆了口氣,說道:“‘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問李博,“給阿偃等陣亡諸人的父母、妻子之禮物可送走了么?”
“已經送走了。……,給君郡中親、友的禮、信也都已經遣人乘快馬送去潁川了。”
“這就好,這就好。”
下了高臺,許仲、典韋諸人把荀貞等的坐騎牽來,眾人翻身上馬,沿著田間小道,行出田野,上至官道,打馬奔馳,向西而去。西邊前方的地平線上,遙見有一雄城,便是邯鄲。
馳馬道上,原野后移,疾風拂面,秋陽晃眼。
邯鄲越來越近,荀貞的思維卻不覺越來越遠,回憶起了下曲陽戰后發生的種種事情。
1,攜佩茱萸。
重陽節在戰國已經形成,至漢代已與后世沒什么不同了。
《西京雜記》中記稱:“九月九rì,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
曹丕《九rì與鐘繇書》中說:“歲往月來,忽復九月九rì。九為陽數,而rì月并應,俗嘉其名,以為宜於長久,故以享宴高會。”
《邢臺縣志》中記載:“此地民間有饋糕、酒於嫁女,曰‘迎九’的習尚。士人攜酒肴,登城聚飲。”邢臺即東漢之襄國,是趙國的一個縣,在邯鄲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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