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枉費心機空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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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曰
鄴縣中捷報頻傳,士、民歡喜。
於毒肆虐郡中年余,部眾萬數,嘗圍鄴數月,實魏之大患,鄴人談之色變,今新太守方到任兩個月,即先擒於毒,復光復魏、元城諸縣,萬數賊兵或亡於戰中,或降於城中,一舉盡收失地,為魏人除此大患,還魏郡一朗朗乾坤,此份功績真是讓人贊嘆。
早前因不滿荀貞把自家的子弟從郡府逐走而不肯赴荀貞之宴的諸多士族、大姓之家,不少因之改變了對荀貞的觀感。
耿氏是鄴縣的大姓之一,被荀貞逐走的府吏中有一個是耿家的子弟,上次荀貞宴請諸大姓、士族的家長時,耿氏的家長因而沒有應召,要說他對荀貞是很懷不滿的,可就在元城光復的次日,他便帶著族中的幾個英俊子弟前去太守府拜謁荀貞。
一見面,他即行大禮下拜,說道:“郡受賊害年余,明公之郡兩月,賊氛一掃而空,郡賴以安。下民無以報謝,此拜為郡人拜明公。”
荀貞光復了諸縣,收降了於毒,為魏郡除去了心腹大患,對魏人有大恩德,荀貞必能借此得到相當一部分的魏郡的士族、豪強的感謝,尤其是魏、內黃這些曾被於毒盤踞的縣,其縣內的士、民對荀貞肯定尤為感激,也就是說,荀貞已經一舉奠定了他在魏郡的地位。
這個耿氏的家長看出了這一點,結合荀貞果斷敢殺的作風,他知道如果再與荀貞作對,恐怕不會有好下場,故此放下身段,“不計前嫌”地前來謁見、拜謝。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
這個耿氏的家長既親來謁見,荀貞也拿出平易近人的一面,談笑晏晏,賓主盡歡。
在談話中,荀貞注意到這個耿氏的家長不時回顧侍立在他席后的那幾個耿氏子弟,知其心意,笑問道:“公席后諸子皆氣宇軒昂,想應是公家的英俊杰出子弟?”
耿氏的家長答道:“英俊杰出不敢言,在郡中略有薄名。”
“郡朝諸曹現多缺人,不知公家諸子各有何長?可愿屈就本朝?”
耿氏的家長忙叫這幾個人各陳己長,有治《詩》的,有擅數的,有知禮的。
荀貞笑道:“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如公家諸子者,君子乎?我欲以議曹屈治《詩》君子,以金曹屈擅數君子,以時曹屈知禮君子,諸位君子愿否?”
議曹雖無實權,地位很高,在諸曹之上。金曹掌錢布,很有油水。時曹掌祭祀,乃清貴之曹。
耿氏的這幾個子弟大喜,先是遜謝了幾句,隨即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辟除,大禮拜謝。
荀貞當即令陪坐堂下的荀攸起草任命的檄令,命郡功曹王淙取來吏冊,將他們的名字錄於其上,又令郡主簿尚正馬上給他們安排吏舍居住,特別交代,命選幾個好的吏舍給他們。
帶來的幾個子弟能被荀貞全部辟用已是大喜過望,耿氏的家長更沒想到荀貞辦事會如此的雷厲風行,等把這些事兒都辦完,又和荀貞敘談了一會兒之后,他拜辭出府。
出了太守府,立在門外,轉望府中,他感嘆地想到:“本以為府君是個嚴苛暴虐之人,卻不意竟是這么的藹然可親,體貼人意,郡中對他的傳言多有謬誤之處啊。”
荀貞“得人”的手段是沒得說的,早在潁川為繁陽亭長時他就靠著謙虛溫良、屈己待人得了許仲、江禽等人,這幾年,隨著眼界開闊,仕途通達,招攬的人越來越多,他在這方面更是百尺竿頭再進一步。
話說回來,荀貞既逐走了一個耿氏的子弟,為何又召進來三個?
卻是此一時,彼一時也。他初到郡時,那個耿氏的子弟跟著別的府吏給他下馬威,他不得不逐,可要想治郡,也不能把郡中的士族、大姓全得罪,該緩和的時候也得緩和,現在就是該緩和的時候了,首先,他已經立過了威,其次,他收復了魏之半壁失地,威望得以提高,再次,他準備開始治理民事,需要大姓的配合,所以耿氏既然服軟,那就給個甜棗。
反過來說耿氏,耿氏的家長向荀貞服軟,難道他就不怕得罪趙家么?
耿氏是鄴縣的大姓,與趙家同居一縣,耿氏的家長雖和趙家來往不多,但耿氏的子弟有不少和趙家的子弟交好,要不然,那個耿氏的子弟也不會跟著別的府吏給荀貞下馬威,既然兩家關系如此,那么就算他為了自身家族的利益而向荀貞服軟,但只要以后不跟著荀貞和趙家作對,趙家也不致因此就懷恨報復。
郡有權貴跋扈之家,郡守為正直敢殺之臣,對耿氏這等還不算是完全阿附權貴的家族來說,這種情況最讓人為難,偏向郡守就得罪了權貴,偏向權貴又會得罪郡守,不管得罪哪一方都可能會引來殺身滅族之禍,左右為難,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小心地維持平衡,在中間走鋼絲。
從某方面而言,他們的心態和王淙的心態很相像。
只不過王淙保的是自己的仕途,他們保的是整個家族。當然了,話再說回來,如果荀貞在魏郡立不住腳,耿氏家長也好,王淙也罷,卻都是不會對他注目太多的。
耿氏家長開了這個頭,隨后幾天,郡府的來客絡繹不絕。
鄴縣的大姓、豪族的家長差不多有一半都來謁見荀貞了,甚至梁期等近縣的士族、豪強之家長也特地跑來鄴縣拜謁荀貞,特別是在武安光復之后,一天之內接連有三個大姓的家長求見。
荀貞對他們均以禮待之,絲毫不擺架子,凡有為自家子弟求郡職的,他一概允之。
同時,隨著魏、元城等縣的接連光復,按照荀貞的檄令,就任此數縣守令長的吏員們也分別各從本縣選取人才,推薦給荀貞,荀貞亦來者不拒,視被舉薦者之所長,分委以任。
短短的七八日中,本來空虛的郡朝為之一滿,諸曹曹掾、史諸職均得以填補充實。
荀貞再升朝時也不是稀稀拉拉的只有十來個人了。
郡朝面貌,為之一變。
魏、元城、內黃等縣共舉薦了二十多個當地的人才,因為陳褒、宣康諸人均出身寒微之故,這些被舉薦的人才不止有當地的名族大姓子弟,也有較為出眾的寒家子弟。
在這么多人中,最為出色的是陰安縣的一個士子,即陰安審家的審配。
審配今年二十多歲,作為名家士族的子弟,他和荀彧、荀攸們的經歷相似,也是出名很早,年少時就得到了魏郡老一輩名士的推許,以“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而名聞郡縣。
荀貞是知道此人的,他前世就知道此人,只是不知道此人的籍貫,不知其家在何處,來到魏郡,在聽聞陰安有個姓審的士族后,他留上了心,經過巧妙地打聽,問出了審配就是此審家之子弟,當時他就想召用審配,只是那時陰安尚在於毒賊兵的手中,召之不能。
終於等到了前些日收復失地,在江禽離鄴進兵前,他親手寫了一道召用審配的檄令,命江禽、劉備等到陰安后務必要去審家拜訪,并令他們要把這道檄文交給審配,務必要說服審配出仕。
也就是說,這么多新任的郡府吏員里,只有審配一人是荀貞親自召用的。
荀貞到郡兩月,一人未召,一人未用,第一個召用的就是審配,對審配來說,這是一份榮譽。
審配在魏郡雖有名氣,但和他齊名的人還有好幾個,比他出名的同齡人也有,而荀貞卻誰都不召,頭一個召他,何等光榮!接到檄文的當日,他就答應了出仕,并於次日即上路赴鄴。
在江禽出兵后的第九天,他到了鄴縣,荀貞聞他來到,親迎至堂下,攜著他的手登堂入室。
於堂上落座,荀貞細細觀之,見他年二十七八,國字臉,相貌堂堂,胡須不長,留得短髭,很精神,一襲黑衣,腰中佩劍,跪坐席上,給人以剛嚴之感。
“我於趙地時便嘗聞卿名,至魏,更屢聞郡吏說卿,想望風采,久懷慕藺,早欲與卿一見,以解相思之渴,而因陰安為賊竊據,乃拖延至今日方得償心愿。”
“久懷慕藺”,藺指藺相如,前漢司馬相如本不名相如,“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遂有此四字之出。荀貞這是在夸獎審配有藺相如的才能,這是極高的贊譽。
審配答道:“配不良之材,乏善足陳,何德何能,賤名竟污明公之耳?惶恐惶恐。”
“不然,今日見卿,盛名之下無虛士也。古云:‘不厚其棟,不能任重’,卿厚棟之才,當任以重。我欲以上計掾相屈,卿意如何?”
上計掾是重要的郡職,昔年荀貞為潁川吏時,潁川郡中的上計掾是郭圖,郭圖乃潁川人才、冠族子弟,如細論之,郭圖任上計掾時的名氣要比審配今日在魏郡的名氣大得多,荀貞這是初見審配,話不過兩三句就要任命他為上計掾,饒是審配剛毅,卻也不由得為之感動。
他不是一個故作謙讓的人,并不推辭,懷著感動之情接受了委任,離席下拜,說道:“配才乏兼人,德薄能鮮,蒙明公不棄,委以郡朝右職,必竭忠盡智,效犬馬之誠,以報君恩德。”
荀貞哈哈大笑,把他扶起。
是夜,荀貞邀他入后宅,同寢一床,夜問陰安風俗,暢談冀州人物。
借魏、元城諸縣光復之德威,鄴縣大姓紛紛拜謁荀貞,諸縣士子多被納入府中,眼看荀貞在魏郡的地位就要牢不可破了,荀貞固然春風得意,趙然卻氣得眼都紅了。
趙然只覺自己就像是一只猴子,費盡心機地戴上冠、穿上衣,在大街上舞蹈了半天,卻才發現觀眾的掌聲是送給拿著鞭子的那個人的,也就是荀貞。
簡而言之,他覺得自己被荀貞耍了。
就不說鄴縣的大姓如耿氏等紛紛拜謁荀貞,只說他安插在郡兵里的耳目被荀貞一網打盡,他機關算盡想要安插自己人去擔任魏、元城諸縣之守官的計劃還沒等實施就宣告落空,這等恥辱就不可忍受。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閉門屋中多日不出,尋思報仇之法。
最終還真給他想到了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