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煌

第三三一章 二十四位

這皇袍老者的書案對面,還坐著一人,三十歲許年紀,哪怕是在這皇宮之中,也是身覆重甲,面容清雋,頜下長須氣胸,顯得是威嚴無比。

“此子我知曉,據說只有十四歲,手腕心計不下乃父。我本道宗未然亡故自后,乾天山就該衰落。不想此子,居然一鳴驚人,在東臨云陸,如此強勢。吾曾細研他用兵,其實并無太多出奇之處。只有二點,一是老到,二是迅捷,往往直擊要害,打敵軍三寸,令人粹不及防。真不像是才初掌兵之人,倒仿佛是身經百戰了一邊——”

“哦?太尉對此子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

皇袍老者白眉微動,而后又沉吟道:“十二個行省,也就是南北萬里之地,這乾天山,勉強已可立國建制了。甚至日后一統東臨云陸都有可能——”

老者驀地站起身,走到一旁書架。先是從那標記著甲字的一層,第三十四列處,取出一個宗卷。只見那封面之上,赫然標記著乾天山宗未然六字。

皇袍老者隨后便用筆,在宗未然之后,寫下了‘宗守’的名字。

接著又想了一想,又在其后加上了‘少年可畏’四字。

“十四歲?記得朕十四歲,還只知怎日逗鳥遛狗,游手好閑。這宗守卻已在戰場上,破數百萬軍。朕若能生子如此,又何需日日如此憂心?擔憂那神皇之變——”

自嘲一笑,老者再次把宗卷的位置前移,chā入到第二十四列之前。

看著這木架,而后是目光幽幽:“強敵未去,也添新敵。朕也不知該是沮喪還是興奮——”

那被稱為太尉的中年身軀微顫,就已恢復了鎮靜。君皇如此,他這些年來,早已習慣。

同樣的時間,十數萬里外的東臨云陸,同樣有一人。站在城頭處,將宗守的名字。刻在那垛墻之上。

這人二十歲許。額頭寬廣,五官奇異卻不顯丑陋。反而有種獨特的氣質。身旁跟著數人,隨之巡視城墻。此刻卻都靜靜在這青年身后站著。

“乾天山,宗守!”

青年將最后一筆刻下,就一直默默。而后陰沉著臉,望向身后的城池。

這是一座絕不遜色于乾天山,甚至更有勝之的大城。街市繁華,人群密集,摩肩擦踵。

只是青年,卻是心不在焉。腦內面,反反復復只有‘宗守’這二字。

“六戰六捷,連雄霸風怒那樣的梟雄,居然也如此干凈利落的敗了——”

最后這所有憂思,都化作一笑:“也好,人生之中若無對手,豈不遺憾?”

乾天山城之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早在前方戰報,傳回來的此日,所有街坊,都是張燈結彩。所有城內之人,幾乎都是披紅戴綠,把自己裝扮的是喜氣盈然。

而待得第三日清晨時分,更是無數人,匯聚在東城的城門口處,把這片地域,是圍得水泄不通,

虎中原早早帥著兩萬鐵騎抵達,奉命與東城軍都統一起,負責維持此地秩序。

望見這城門口的情形時,也是嚇了一大跳。即便宗未然還在世的時候,這乾天山,也不曾如此熱鬧過。

不禁是愈發的佩服,自己那老子的先見之明。要是等君上的車架返回,在這里只怕是寸步難行。

當下毫不客氣,指揮著東城軍數萬余人,āng揮舞,將那人群強行分開到了兩旁。

他此刻已經突破了武宗位階,成為玄武宗師。板起臉后,氣勢也頗為懾人。加上這些天在戰場上,殺人無算。渾身上下,已隱隱有股殺伐之氣。大聲呵斥,氣勢十足,尋常人即便是正眼望他,也絕難以支撐。

不聽話的,就直接大棍狠狠抽了過去。

不過須臾,就或罵或打,清出一條通往城中心的路出來。

不過這些圍觀之人,卻也不惱,大多仍是興奮無比,神情振奮。

虎中原一手執著虎霸刀,身軀筆直的站在城門處,與那些東城守將,神情肅穆的恭謹等候。

對那些雜聲,本不在意。接著須臾,就又雙耳聳起,仔細傾聽起來。

“——該不會是胡吹吧?那云瑕風怒,烈焰雄霸,是何等樣的人物?先君數年時間,都無法擺平。怎么可能這么快就這么敗了?還各自割讓了半省之地?以前這城里也有些傳言,九假一真——”

“哼!這堂堂正正的戰報,哪還能作假。日后拆穿了,豈不丟人?那風怒雄霸雖都是一代雄主,可既然連那越觀云,都死于吾等君上手中。這二人敗給君上,又有何稀奇?”

“正是!自君上失蹤之后,近一年時間,只有今日,是最令人吐氣揚眉。不但盡復舊地,更擴地萬里。君上他,果不愧是先君子嗣!那烈焰云瑕與濤云三城之人,前些時日,是何等囂橫?現如今在城內的那些商販,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真是解氣——”

“我聽說君上,是六戰六捷,迫得那雄霸風怒是斷臂求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君上他實在英武。嘿,當初誰說那宗世,可以但當大任,繼承妖王之位。我看此人,怕是連君上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犯上作亂的小人,提他干嘛?也只宗家那些所謂的嫡脈,才視之為寶貝。對了,說起來,這次我乾天山,倒是出現了好幾位后起之秀呢!宗原、鶴厲、虎中原,靈玄,柴周——”

虎中原本就聽得用心,此刻聽到這些人,議論到自己,不禁更是聽得專心致志,暗暗里偷笑。

“那紫雷槍宗原,確然不愧無雙將種,幾次率軍沖陣,是無有不勝,連續大破敵陣。這鶴厲則是一把火,燒了那固山城,據說是迫使雄霸風怒斷臂的關鍵之人。可這虎中原,卻有些名不副實,這家伙,似乎也無什么功績?”

“呵呵!你這是不知,這虎中原或者不如紫雷槍,卻亦是猛將。東平省內分兵四萬精騎,連取十二城,一路陣斬不下十萬。傳說不久之前,已突破玄武,日后必可成名將。說來我乾天山,這老一輩人物固然厲害。青年一輩,卻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都不亞其父。我乾天山興旺可期——”

右手猛地緊握住虎霸刀,虎中原先是暴怒,不如宗原也就罷了。怎么連鶴厲也比他強些?這個人,最多只是比他運氣好而已。

接著瞬間之后,就又再次暗暗矜持一笑。聽著別人,說起自己的光輝戰績,確令人身心舒泰。

實在是過譽了,過譽了,不敢當,怎么好意思——

可惜后面眾人的議論,就紛紛走偏。

“前些日子,我那弟弟,又從錢莊里貸了不少獸晶出來。說是要購買丹藥,沖擊秘武師境界。這可怎么得了?那么多錢,日后可怎么還?

“怕什么?這利息反正不高。也是君上仁德之策,知曉窮苦人家,購不起那些可以助人沖脈的丹藥,這才如此。沖不破自然難辦,可一旦入了秘武師,那日后就受用無窮。你不見周圍諸城子弟,都是羨煞?最近都爭破了頭,想要入我乾天山戶籍。嘿,這戶籍哪有那么好入的?其實我倒更在意那養老錢莊,現在投錢,日后防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多半是真!據說城內已經有些傷殘之人,在錢莊開始領取月例。任丞相也直接劃撥了無數獸晶過去。咱們乾天山現在有錢,又豈會做這等無信之事?老有所養,君上此舉,是真正德政——”

“可惜,那十里伶香町的妓院青樓,居然都被君上強行關了。這等喜慶日子,想要喝酒狎妓都沒處去。要到二十里外的衛城才可,真是好生不便。”

反反復復,都是那借貸習武,還有養老錢莊之事。讓只想聽別人談論自己的虎中原,好生沒趣。說到十里伶香町,他也是心有戚戚。君上什么都好,唯獨將所有青樓都遷往城外,實在是乾天山建成以來,最大惡政!簡直就是滅絕人性。

也令他虎中原,在那些酒肉兄弟里面,徹底壞了名聲。最近都如過街老鼠一般,不敢在這些人面前露面。

不過,這些話他可從來都不敢在宗守面前說起。也隱隱聽到風聲,宗守之所以如此雷霆大怒,大半是因他某天夜里大放厥詞之故。

主動找宗守勸諫此事,豈不是自己尋死?

正胡思亂想著,忽的耳旁,傳來一聲聲馬蹄震響。仿是千軍萬馬,正朝著這城門處奔來

當先一人,正是宗原。身穿著赤紅血甲,手中提這紫雷槍,依舊是那萬年冰山臉。

自從知曉自己真正身世之后,這家伙就是如此,不茍言笑,仿佛跟人苦大仇深一般。

之后是近萬精騎,千軍萬馬中挑選出來。內中騎士,即便實力不強,也至少是身經數戰。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護著中央處一輛大型的輦車,漸漸駛入城門之內。

虎中原眉頭一凜,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聽身后,那無數人紛紛拜倒,數十萬人之聲匯為一股。

“乾天子民,恭迎君上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