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宦

第五章:多年不曾見

第五章:多年不曾見

第五章:多年不曾見

鎮南將軍阮延良的遺物運回平陽之日,阮妙菱衣飾從簡,帶著問兒去了城門口的茶樓。

“稀客呀老常,府臺大人今日放你的假?”

茶博士在茶桌之間來往,正到阮妙菱這桌時忽然對著上樓的茶客說笑。

“哪能啊,我被府臺嫌棄了。”那茶客一屁股坐下,嘮嘮叨叨起來。“你們是不知道,徐家二公子不讀書,跑去給府臺當長隨了。”

茶客們哄笑:“那你豈不是沒飯吃了?”

阮妙菱聞言才知那茶客是知府賀芳年身邊的長隨,又好奇徐元怎會去府衙當差。

莫不是因為她做了不一樣的決定打亂了原來的走向,使得徐元覺得娶阮妙儀無望,打算棄考?

不容細思,那邊茶博士已經和長隨聊得熱火朝天。

“老常你不是說京城有個什么都督使要來平陽么,啥時候來?我好備點兒上等茶款待人家,咱們清知府家中的苦茶怕是不合都督使的口味。”

一旁聽耳朵的茶客高聲道:“府臺大人清廉又不是壞事,被你說得這樣寒酸。”

長隨道:“來的官兒是五軍都督府的都指揮使,不是都督使,你才屎呢!人可是正經軍營里練過上過戰場的,還喝不得苦茶?”

“都督使多好記。”

熱鬧過后茶客們便興致缺缺,長隨眼珠一轉捏著嗓子道:

“還有一事你們絕對不知道,這位都指揮史原是個青瓜蛋子,把他老子氣得直接將他丟給在南邊殺敵的阮將軍。論起來他還是阮將軍的徒弟。”

問兒聽得神乎其神,低呼:“小姐,咱們將軍還收了徒弟,真厲害!”

阮妙菱覺得這一趟沒白來,收獲頗豐。

從前她仗著有父母寵愛,想坐絕不站,想臥絕不坐,大家閨秀們渴望不可及的出門逛街,她嫌麻煩一一推了。父親過世后,她郁郁寡歡更是沒了出門的心思。

真真是白活一場。

就在阮妙菱反省舊錯悟蘭因之際,茶樓里外頓時熱鬧非凡,原來是運送阮將軍遺物的車馬進城了。

正當眾人扒著窗欞伸著脖子目睹五輛馬車先后進城的盛況時,問兒如燕般輕盈的身影已經鉆入人流,緩緩靠近走在隊伍前頭的古仁。

皮膚因常年風吹日曬而黝黑粗糙的古仁在人群很扎眼,問兒和他說了幾句話,又往茶樓上一指。

片刻后,停滯的車隊繼續前行,古仁卻跟著問兒走出洶涌的人潮,很快消失不見。

南大街某處小院,一老一少一站一坐,神情平靜的對話。

“因數量龐大,暫時只運來一車銀兩作今年西府供給東府的開支。余下銀兩等公主和小姐到汝陽后,再做清點。”

古仁微微打量一年未見的三小姐。身量高了,人卻不如從前活潑愛笑了。

阮妙菱傾聽時也在打量古仁,她已經很久沒見過父親的舊友,甚至是親隨。這一看便收不回視線,似乎多看幾眼就能從古仁身上看到父親的身影。

“爹爹的……遺物,都有哪些。”

古仁慌忙擦拭眼睛,道:“能送回來的都在另外兩個箱子內,不過是將軍用過的筆墨紙硯以及舊衣裳。”

“不能運回來的呢?”

“汝陽二進院一座,尚未編入軍籍的阮家軍五十人。”古仁聲音突然放低,道:“其實有一事末將在信中不便說明。”

古仁從懷中掏出一本簿子遞去,阮妙菱見是熟悉的字跡,自然而然往下看去,神情卻是越來越難看,一張小臉逐漸失去血色。

汝陽來的五輛馬車接連進了西府,東府這邊老太太氣得直捶床。

“小小年紀倒是長能耐了,才替她找好婆家幾日,就想著為自個兒攢嫁妝了!”

老太太的兩位兒媳千般勸也不見成效,只好將三老爺從酒樓請回來。

阮延哲提溜著袍子三步并一步沖回東府,以為家里正分銀子呢,高興喊道:“娘,二哥給咱們留啥好東西了?”

老太太沒好氣道:“好東西全進三丫頭的府邸,咱們是一點兒也沒有!婆子方才看見一口大箱子里裝的全是白花花的銀子,湊近瞧了兩眼,就被搬銀子的男人揍了一頓。”

阮延哲啊了聲,“竟然打女人……”幸虧自己來得晚啊。

他看見妻子和大嫂都圍在老太太身邊,終于想起哪里不對勁了。“娘,你看是不是該把二嫂請回家了?她還是阮家的媳婦呢,總在寺里住著多不好。”

妻子三夫人幫腔道:“是呀是呀,二嫂一看妙菱長得健康,一高興說不定就會送咱們一箱銀子。”

“送?”阮老太太哼道:“那是老三家該的,怎么說我也是生他養他的母親。”

眾人見狀,趕緊就著老太太的順毛捋。

趁無人注意,阮延哲拉著妻子出來。

“不管用什么法子,這次一定要讓二嫂離開大福寺。”

三夫人像是碰到偌大難題一般,“我不去。她剛進寺那會兒我和大嫂沒少去,次次都被錦衣衛用刀架著脖子出來,沒死就不錯了。”

阮延哲也頭疼,“往年二哥送來的銀兩都是直接往東府送,怎么今年突然就變了?難道咱們做了什么事,惹西府那位小祖宗不高興了?”

三夫人目光閃躲,“徐家上門來商議親事時,妙儀把小祖宗推落水了。”

“妙儀沒事?”

“她能有什么事,成天哭著求她舅舅幫忙。你也清楚羅大有的性子,拉著妙儀去給小祖宗道歉,吃了個閉門羹。”

阮延哲嗐了聲,“我是說老太太知道此事之后,妙儀沒事?”

“好著呢。”

阮妙儀自小身子骨弱,老太太擔心她會像早早夭折的大小姐一樣沒了,自然用盡十二分的心思留住這個二孫女。就算阮妙儀真犯了錯,老太太也舍不得打罵。

“公子,事情打聽清楚了。”小廝一手提著插滿黃菊的花籃,一手提著徐元定制的兵器,頭上簪著一朵女孩子才戴的絹花。

“講。”

“阮二小姐那日確確實實推了三小姐,小的聽阮家西府的姐姐們說三小姐夜里還夢魘了。”

徐元接過紅纓槍在院里舞了幾下,雖然使得趁手,動作卻不標準。

“又說三小姐整夜都在喊‘你們殺我父親,都要償命’,晨起時發現枕頭上全是淚痕。”

“鏘——”

徐元一晃神,手中紅纓槍脫手飛出,撞在前方的銅鑼上發出巨大聲響。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知道阮將軍怎么沒的?”

小廝嗐了聲,“全平陽府都知道阮將軍是與南蠻拼殺戰死的。為這,丫鬟們罵了一整日的南蠻子,三小姐才有了笑容。”

徐元拾起紅纓槍,重新操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