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仕安也在,一手杵著拐杖,另一邊則被葉菘藍攙扶著,父女倆就站在石階上望著他們,神色有些莫名。
倒是邊上的沈鉞先反應過來,竟是朝著葉仕安的方向拱手作揖,鄭重其事。
葉辛夷默了默,大抵也知道眼下的情況有些詭異,便是上前一步道,“方才巧遇了沈公子,他特意送我回來的。”
心里卻在暗自磨牙,為了打消這個陰魂不散的疑慮,只能硬生生將這好心善意往他頭上扣了,不甘啊不甘,只不甘……又如何?
沈鉞再聽得葉辛夷口中那聲“沈公子”時,極快地抬眼瞥了她一下,到底只是目光閃爍了兩下,什么也沒說。
“沈公子?”葉仕安的目光望過來,帶著探究,只轉眼,卻是溫溫笑道,“是了,我記起了,那一日,還要多虧沈公子援手。”竟是認出了沈鉞正是那日為他正骨之人。
“葉大夫哪里話,舉手之勞,實在不足掛齒。”沈鉞卻是一臉謙遜。
葉仕安的笑容卻是熱切了兩分,“我前幾日還說起欠了公子的情,怎么也該有所表示才是,今日既然遇上了,倒是正好……這個時辰了,公子想必還未用飯吧,家中備了些薄菜,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便請到寒舍吃頓便飯吧?”
葉辛夷正聽著話頭不對,她爹這是要引狼入室啊?
只是,她卻是急在心頭,此時,她若是攔阻了,怕是就要與她特意在他面前維持的樣子背道而馳了,怕是才要坐實了他的疑心呢。
葉辛夷,不要慌!葉辛夷深吸一口氣,在心里讓自己穩住,而后,目光帶著兩分希冀往沈鉞望去。
這位大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于她家而言,都是素昧平生,到她家用頓便飯,只會彼此不自在,大人他……應該不會紆尊降貴吧?
葉辛夷自覺自己的希冀已經化為滿滿的熱切,通過目光傳遞到了沈鉞那里,但興許是熱切過了頭,竟是讓沈鉞一望之下,會錯了意,反倒是不卑不亢地一抱拳道,“如此……那晚輩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葉辛夷一噎,這位大人……您是吃錯了藥不成?
葉仕安卻已笑了起來,“如此,沈公子快些請進。”而后,便是拉了葉菘藍低聲吩咐道,“與你阿姐再去弄兩個好菜待客。”
沈鉞笑著上前,越過葉辛夷時,亦是目不斜視,隨著葉仕安、葉菘藍父女先行進了鋪子,葉辛夷站在原地,片刻后,才狠狠一跺腳,轉身也進了屋。
葉辛夷心里雖是不樂意,可起碼的待客之道,卻還記得。
中規中矩地做了幾個菜,擺上了桌,葉辛夷和葉菘藍則窩在了灶房里,就著留起來的菜,吃將起來。
平日里,她們家里是沒有那么多規矩的,可這既然來了男客,還是個年輕男子,自然該避嫌。
“阿姐,你不高興啊?”葉菘藍湊到葉辛夷身邊,小聲問道。
葉辛夷轉頭望小丫頭,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晶晶亮,不由哼了一聲,“人小鬼大,少操心大人的事兒。”
“我聽著,爹和鐵師傅跟那個沈公子聊得頗為投機。”堂屋內隱約傳來些笑語聲。
“那不過是客套罷了,那一日,畢竟有賴了沈公子幫忙。”葉辛夷哪里不知道小姑娘的意有所指,可是……他們當真是誤會了。只是,有些話,她又沒法明說。
不過有些奇怪……葉辛夷瞄著葉菘藍,她好似半點兒沒有認出沈鉞來,就是葉川柏好像也一樣。倒是她,一眼便認了出來。
想了想,葉辛夷又釋然了。葉菘藍和葉川柏那時不過匆匆見過沈鉞一面,又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們倆年紀又小,記不得也是常理。
“差不多了,去給他們添些菜。”葉辛夷只想著早些結束這頓飯,好將人送走,遂支使起了小姑娘。
葉菘藍卻一擺手,“還是阿姐去吧!那沈公子……我有些怕。”
小姑娘的性子雖比從前好了許多,但骨子里還是靦腆,尤其一見生人的時候。至于怕……小姑娘一向敏感得很,倒還存著趨利避害的本能。
算了!葉辛夷搖搖頭,自己起了身,又重新盛了一海碗熱騰騰的清燉排骨,送進了堂屋去。
堂屋中,幾個老少爺們果真正相談甚歡。
“今日多謝葉大夫款待,晚輩今日……很是高興。”沈鉞的聲音,仍舊瓷沉,卻因著笑意,少了兩分沉冷,多了兩分徐緩。
“你這般年紀了,家中若有人操持,回家至少可以吃頓熱乎飯,你既是吃的官家飯,要娶門親還是不難的。”這個懶懶的聲音,是老鐵。
葉辛夷撩開簾子時,恰恰聽得這一句,有些詫異地挑起眉來,他已是坦言了他是吃官家飯的?只是不知說了多少?
沈鉞聽得腳步聲,抬起頭來,恰恰好瞧見了掀簾而入的姑娘,狹長的黑眸微微一閃,便是笑答,“大抵是緣分未到吧!這樣的事,總是順其自然為好,總不能將就了,還是要尋個可心的人,相伴一生才好。什么時候遇著了合適的,自然便該順理成章,成家立業了。”
說話間,他已是起了身,朝著葉辛夷一拱手,“今日,有勞葉姑娘了。沈某孤家寡人,已經許久未曾好好吃上一頓家常便飯了,今日托了姑娘的福,沈某吃得很是盡興。”
這話說得……
老鐵和葉仕安交換了一個眼色。
葉辛夷卻是心口驚跳了一陣兒,進而,眉心微蹙,很是不自在地扯扯唇角,“沈公子客氣了,那日,全賴你相幫,一頓便飯而已,應該的。”
葉辛夷上前,輕手輕腳將海碗放下,便是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
老鐵一擺手道,“來,吃吃吃!讓你喝酒你也不喝……”
“并非晚輩要掃前輩的興致,實在是晚輩脾胃不好,大夫說了,得忌酒,這大夫的話……總是要聽的。”
“大夫”恰恰走到了簾子邊,腳下一崴,險些左腳絆了右腳。好不容易堪堪穩住了,才又若無其事往外走。
沈鉞望著姑娘故作鎮定的背影,眼底極快地掠過一抹笑意,轉過頭來,恰恰撞上葉仕安微瞇著眼,打量他的神情。
他連忙一斂神色,又端重起來。
葉仕安收回視線,溫溫一笑,“病人能夠遵從醫囑,自是大夫樂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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