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為明,銀針方是暗地的殺招。
葉辛夷揚眉一驚,眼中掠過一抹驚色,足下一點,身輕如燕在那幾棵樺樹之間翩翩,手里短劍輕舞。
笛聲悠揚,倏入耳中。
還不及沉醉,亦不敢沉醉,那笛音陡地拔尖,刺痛耳膜。而后,便聽得嗡嗡之聲由遠而近,抬眼間,便見得不遠處還在不斷落雨的天空,有密密麻麻的黑點飛撲而至。
是毒蟲!
這女子,這笛音,能夠操縱這些毒蟲。
心念電轉,葉辛夷足下點踩著那些枯敗的樹枝,迎著細雨落下來的方向,朝著樹上竄去,沒有慌不擇路地去躲那些飛撲而至的毒蟲,她選擇治本。
紫衣女子沒有想到她會徑自朝著自己而來,而且速度之快,比方才所見還要快上數倍,她剛覺出她的意圖,頸背生寒時,她便已經騰躍在了斜上方,手中短劍錚錚,被雨染得透亮,銀色冷銳,朝著她頭頂直劈而來。
一女子,一短劍,竟攜著雷霆萬鈞之勢,躲無可躲,避不可避。
妖媚的容色瞬間一白,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手里的竹笛去擋。
沒了笛聲操控,那些毒蟲攻勢登時一緩,待得那支竹笛在劍光下瞬間斷成了兩截,毒蟲危機,便已算盡除。
可葉辛夷手中攻勢卻未停,劍光如雷光,仍是直直朝著紫衣女子劈去。
她往樹下逃竄,卻被那劍光逼得步步狼狽,一個閃躲不及,頰上微濕。她珍而重之的容顏,裂開一條細細的口子,鮮紅的血珠蹦了出來。
鳳眼中閃過一抹戾氣,待再見得劍光至時,她終是咬牙甩出了一枚丸藥。
藥丸炸開,有黑霧彌漫。
葉辛夷急急一個后撤,抬手捂鼻。
黑霧散盡時,紫衣女子已不知去向。
那些隨她而來的毒蟲亦是消失無蹤。
只有地面躺著的兩截斷笛昭示著方才的一切,不是幻夢一場。
葉辛夷將短劍歸于袖里鞘中,杏眼冷誚低望,隔著袖子,一排銀針密密麻麻攤在臂上,針尖無一不閃著森森藍光。
雨,下得愈發綿密。
拐子胡同口,寂靜無聲,走回三柳街的一路上,只偶爾碰上了幾個人。
到了自家鋪子門口,抬眼便見著了急急撐傘走出的葉菘藍。
“阿姐,你去哪兒了?怎也不說一聲?你沒帶傘嗎?怎么淋成了這樣?”小姑娘一見葉辛夷已是渾身濕透,便是忙不迭關切追問。
葉辛夷眉眼冷誚,沒有應聲,只是幽幽發問,“師父可來了?”
天色漸暗,這個時辰,老鐵也該過來用晚飯了。
葉菘藍這才后知后覺發現葉辛夷神色有些不對,不自覺斂了呼吸,訥訥點頭。
葉辛夷人已邁步上了石階。
“丫頭,你往......”徑自入了堂屋,老鐵便是迎了上來,可當頭,便有一把銀針甩來,老鐵連忙閃避,“你這丫頭做什么,想要欺師滅祖嗎?信不信......”回過頭,見著那整整齊齊釘在桌上,閃著藍光的銀針時,剩下的話便如噎在了喉嚨口,戛然而止。
老鐵神色一變,便已快步過去查看。
坐在一旁的葉仕安亦是一震,驀地抬眼望向葉辛夷。
后者目光灼灼,竟是恨不得將那視線作了銳利的刀,將屋內兩個長輩極力隱藏的秘密看穿看透。
然而,葉仕安卻緊抿著唇,哪怕臉色有些泛白,卻也沒有開口。
老鐵終于看罷了那些針,神色凝重,抬起頭,朝著葉仕安點了點頭,也是一句話也沒有。
堂屋內,陡然安寂下來。
三個人坐在屋內,卻幾乎不聞彼此的呼吸,只能聽見屋外雨聲沙沙,落在瓦上、地上、窗上......許久,才匯成一聲“嘀嗒”。
“爹,難道你就沒有什么要告訴女兒的嗎?”葉辛夷終是沒有忍住,罷了,總要求個明白,他們不說,她便問。
這么多年了,她不是傻子。且不說她發現的那些蛛絲馬跡,料定他們家不是普通人。就是老鐵,他功夫之高,堪稱不世出的高手。這樣的人,為何愿意窩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將畢生絕學都傳給她這樣一個小丫頭?
她此前不懂她娘為何要煞費苦心為她請來老鐵,要讓她學這樣高深的武功,直到今天,她才恍惚有些明白了。
“爹,師父!這么多年了,你們到底有什么事兒一直在瞞著我?難道到了現在,你們還是不肯告訴我嗎?”爹和師父的表情告訴她,他們肯定清楚那個紫衣女子的來歷。
葉仕安的面色幾變,卻是寸寸沉凝,良久后,才啞著嗓道,“不是不肯告訴你,只是為父的私心,盼著你這輩子都不要知曉的好。”
“可是,爹,事到如今,人都找上門兒來了,你覺著還能瞞得下去嗎?還是你要讓我這樣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終日提心吊膽就好?”
今日,那口信是剛好帶到了她耳朵里,可若是換成了別人呢?
換成葉仕安自己,葉川柏,甚至是葉菘藍,雖然他們不太可能如同她這般,孤身去赴約,可是萬一呢,萬一呢?
萬一.......他們可能安然回得來?
這些,葉仕安不是不知,他面上看似沉凝,可擱在椅扶上的手卻緊緊扣住,指節泛白,足以說明他心中的矛盾,和掙扎。
葉辛夷杏眼閃了閃,有些不忍,想說算了,不說便不說吧,可是,若是半點兒不知,如何應對?
她終是死咬了牙,沒有松口。
葉仕安閉上眼沉吟了片刻,終究是再度睜開雙目,一片血紅。
“歡歡兒,再給爹些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可以嗎?”
最后那一聲“可以嗎”低弱到近乎哀求,葉辛夷終究是不忍,一咬牙,一言不發扭身走了出去。
簾子被掀起又摔下,雨絲隨風潲進,堂屋內點燃的燭火忽閃了一下,映得葉仕安端凝的雙目明暗斑駁。
幽寂中,老鐵長嘆了一聲。
“告訴她便告訴她吧,像她說的,這人都找上門兒來了,知道了,至少還能多有防備。”
“她的手倒是伸得夠長。”葉仕安眉眼一沉,透冷。
“她野心大著呢,早就想要染指中原。前些年便聽說她專門成立了一個十二明月樓,用以教習女弟子。那些女弟子待得出師,便是被派往各地,那些女弟子各有本事,多是以色惑人。不只是那些勾欄瓦舍,就是那些大人的內院亦是有不少她們的影子。京城有她的眼線,倒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