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118 信他

沈鉞說過,他也住城西,就在河槽西,離金城坊也不算遠。

葉辛夷抱著匣子,沉默地跟著牛子和皮猴,踏著夜色,穿街過巷,終于在走進一條幽靜的胡同時,放緩了腳步。

牛子和皮猴停在了一間院門前,回頭沖著葉辛夷嘻嘻笑,“葉姑娘,就是這里了。”

說話間,那門已是一推即開,兩人一左一右恭立在旁,將她往院中引,“葉姑娘,您請!”

葉辛夷抬頭望了望院門內,普通的住家,自然不大,一眼便能望盡,只有堂屋里透出些許燈光。

既然已經來了,便沒有到此時才退避的道理。

葉辛夷表情沉靜地邁過了門檻。

院門在身后吱呀一聲關上,她抬起頭,卻恰恰好正與聽見動靜從屋內出來的沈鉞四目相對。

乍見她出現在他家,他顯然很是驚訝,一時愣住了,還是隨在他身后出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朝著他背后一頂,他才醒過神來,忙連聲道,“葉姑娘,你屋里請。”

屋子不大,再普通不過的瓦房,許是因著男人的住所,雖然還算得干凈,卻硬邦邦的,沒什么人氣。

葉辛夷不過瞄了一眼,便沒有再看。

她來,也不是為了看他家什么樣的。

沈鉞捧了杯茶來,姑娘謝過,卻只任它放在手邊,并不喝。

沈鉞沒有想到姑娘會直接到他家里來,還是這樣夜深的時候,方才還有一瞬的不自在,這會兒卻已是沉定下來。

“葉姑娘來,是要沈某幫忙嗎?陳磊子的事兒?”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輕聲問道。

葉辛夷的神色卻有兩分猶豫,“沈大人,其實我也知道,這樁事,我若求你,怕也是為難你,只我現在,也沒了別的法子……”

梁申指望不上了,哪怕是她想親自去與郝運談,人家也不會給她這個面子。在見到牛子和皮猴之前,她本來是打定了主意,尋著了郝運的住處,再行它想。

但不管是求,是綁,是威脅,還是利誘,都是下下之策。

是以,在見沈鉞居然還留了人守在她家附近,就是為了怕她想要找他幫忙時,尋不見他,足見誠意時,她略一猶豫后,便是決定走這一趟。

若是有更好的法子,她當然不想用那下下之策。

只是,那郝運的身后,是馮公公,是整個東廠,甚至是帝心,望著沈鉞,她那一點點岌岌可危的良心卻又冒出頭來。

他能怎么幫她?一個不好,得罪了馮公公,那可是關乎前程,甚至性命的事兒。

“為不為難的,你先告訴我,這樁事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緣由?”沈鉞黑眸沉若深海,可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卻莫名覺得安心。

自然是要告訴他的。葉辛夷深吸一口氣,如果他聽了之后,還是愿意幫她,那么這個情,她就是欠下,那又如何?

“這件事,怕是還要從之前我在北二街開的那家成衣鋪子說起……”

葉辛夷簡單地將郝爺糾纏賀柳枝,以及后來發生的事兒交代了,又提了那鄭三與郝運的關系,末了,才放緩語調道,“那鄭三……據我所知,是東廠督主馮公公的內侄。”

這一句,才是真正要緊,她說話時,一雙杏眼控制不住將沈鉞牢牢盯著。

沈鉞卻沒有半分驚色,能夠支使得了京兆府衙門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只是姑娘不說,他便沒有方向,雖然可以查,卻是費時費力。

這會兒姑娘指明了方向,他反倒松了一口氣。原來是他。

見沈鉞沒什么難色,葉辛夷反倒躊躇了,“沈大人,若是為難,你直說便是,沒關系的。”

“我知道了,這樁事,應該還可以轉圜。”沈鉞卻是道。

“沈大人?”他說……他知道了?這便是,他還是答應幫她的意思?哪怕明知對方背后站著馮公公?

沈鉞抬眼見姑娘明顯寫滿擔慮的眼眸,神色微微一柔,放緩嗓音道,“放心吧!我不會胡來!那位郝爺不是仰仗馮公公的勢力嗎?那便請馮公公將這樁事壓下來便是。”

請馮公公?他與那馮公公有這樣的交情?能請得動他?

他說得輕描淡寫,葉辛夷卻是聽得心驚肉跳。

沈鉞卻不容她多想,“只是,這件事怕不是一兩日能辦成的,后日便要過堂,怕是得交代那位陳兄弟一聲,他可能得吃些苦,但無論在堂上受什么刑,一定要挨住,千萬不能認罪。”

葉辛夷點頭,“我懂。”

哪怕郝運買通了京兆府衙門,可人命官司,按著大名律,是要當眾公審的,過堂時,只要陳磊子咬住了,不肯認,那官府便不能定他的罪。

可是,葉辛夷卻知道,那牢里有多么黑暗,陳磊子就算熬得過最開始的堂審,可若是對方想,便有的是辦法能讓他畫押認罪。

可一旦認了罪,那便什么都完了。

大名律,殺人,是要償命的。

可眼下,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葉辛夷沉吟著,才想起了什么,將手里一直抱著的黑漆匣子遞向沈鉞。

“沈大人,你上下打點怕是需要銀子,總不能讓你幫了忙,還要自個兒貼銀子。”

今日梁申為了進一次大牢,便打點了那幾個看門的獄卒一人十兩。

這也是為何梁申進去了,賀家人和陳大娘卻是沒能進去的原因。

在平民百姓看來,一二兩銀子便已是一大筆銀錢,卻不知道,那官府、大牢卻都是深不見底,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那些散碎的銀子,他們根本不放在眼里,自然也辦不成事。

沈鉞本想說不用,可是抬起頭來,卻見姑娘遞出那只匣子的手,很穩,望著他的杏眼中更是堅決,終究是伸手將之接了過來,一聲“好。”

見他接了匣子,葉辛夷不由長舒了一口氣,神色也回轉些許。

她沒有問沈鉞究竟要如何做,但他既開了口,她便信了七分,而她明明是個疑心甚重之人,而他明明,是讓她最最疑心的人。

“若是銀錢不夠,沈大人記得再管我要,我定會想辦法籌來。”她存了這些年的錢,除了留了一些家里必要的花用,全都在那只匣子里了,可是,要去填那個無底洞,卻只是杯水車薪,她再清楚不過。

沈鉞還是沒有多說,微微笑著,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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