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145 混入

葉辛夷恍似沒有聽見他的話,兀自專心地查看著那些送來的藥材。

梁申皺緊眉來,“葉辛夷?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看來不理他還不行了,葉辛夷嘆了一聲,“聽見了,都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我看,是他虧心事做得太多了,冤魂索命自然也只能找他。”

“他”字剛落下,她面前的賬冊上便是多了一只手,將賬冊壓在了面前的方幾上。

葉辛夷皺起眉,抬眼望向梁申,“你干什么?”

梁申一雙眼湛湛,將葉辛夷緊緊盯著,兩人靠得近,他壓低嗓音道,“葉辛夷,你知道我在說什么。郝運背后站著的人可是馮公公,就算你唬住了郝運,也唬不住他,他掌管的東廠可不是好相與的,多的是能人異士,你莫要輕敵。這么幾日的工夫,也該夠了。這幾日夜里,你便莫要出去了,否則若是撞在他們手里,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語調亦是再認真不過,神情之間含著的盡是關切。

葉辛夷目下閃了兩閃,終究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輕輕“嗯”了一聲作結。

梁申卻是悄悄吁了一口氣,將壓在她賬冊上的手挪開,見她撥弄著算盤珠子,噼啪作響,片刻后,將那算盤一并遞到他眼前來,“梁老板算算,沒錯吧?”

這批藥材錢!

梁申隨意瞥了一眼,知道她最忌不將賬算明了,只得點了點頭,“沒錯沒錯,你算得哪兒能有錯?”

葉辛夷見他點了頭,便是從柜子里抽了幾張銀票遞給梁申。

梁申也不點,轉頭就塞進了衣襟里。

“我那日跟你說的,讓你將合伙的生意都算一算,這事兒我可不是說笑。你空了便盡快辦好吧!”

梁申本來無所謂的表情登時一變,“你說什么?”他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已是和緩了。

葉辛夷抬眼望向他,神色沉定且認真,“你聽見我說的了。紀老板覺著我是傍著你發財,若是將生意上的事情分清楚了,或許,我們還能更理所應當地來往。你知道我的,我已經想清楚,決定了的事兒,就不會改變。”

梁申眉心緊皺,眼里幾乎冒出火來,瞪著她,卻是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你算清楚之后,看看那些錢夠是不夠,不是說要在江南置辦宅子和田地嗎?你看著也幫我家里置辦一份兒,若是夠了,便不必還我,若是不夠,我再想法子湊上一些。”

梁申一愣,圓瞠了眼,片刻后,才仍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葉辛夷翹起嘴角,“嗯”著點了點頭,“你知道的,我可沒有你有錢,這些銀子,你可得給我花值了。”

梁申這會兒已是笑了起來,嘴角控制不住地直咧耳后根,“你放心!我辦事兒你還不知道嗎?定給你辦得妥妥當當的。我這就回去送書信去給秦管事,讓他先幫忙看著,等到過了年,我便親自去一趟。”

說著,便是急急走了,只是,臉上的笑容卻是關也關不住。

葉辛夷望著他幾乎快要飛起來的步子,嘴角的笑容卻是緩緩拉平了,轉而從袖間掏出了一根銀針來,針芒之上閃爍著幽幽藍光,映襯著葉辛夷雙目忽閃。

本來,確實也該夠了,可誰能料到,夜游郝府時會不小心發現了這個東西,眼下,就不能夠了。

夜幕沉降,哪怕還飄著雪,卻也擋不住苑西街的喧囂。

甚至積雪、落雪,在那些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的彩燈映襯下,顯得更加的炫目。

自從前次鬧賊之后,凝香館的守衛又加強了許多,卻多在暗中,客人卻不那么容易感受到。

何況今日的凝香館,有人做東,為人祝壽,來來往往皆是客。雖然不是什么朝堂高官,也多是年輕人,卻沒有幾個能惹得起的。

因而,這一夜,凝香館的媽媽會大賺一筆,但前提是,這一夜,可不能再鬧什么賊了。

為此,媽媽甚至不惜血本,花錢請了一個江湖幫派的高手來給她護院,確保沒有那等小毛賊再闖進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今夜的小毛賊卻沒有直接高來高去,而是老老實實地扮成了小廝混了進來。

一直低眉垂眼,端茶倒水,直到終于尋得了空檔,一路到了內院,她才尋著一個機會躲開人的視線,放下了托盤,借著那些山石樹影徑自朝著那日遇上那小玄的院子而去。

凝香館有一個群芳譜,司琴、司棋、司書、司畫,還有司舞、司顏共六司,每一季便會爭一次擂,能在各司爭得頭名的姑娘不只是能夠招待要緊的客人,每月分紅,吃穿用度皆是先緊著她們,剩下的才輪到其他姑娘們挑。

因而,這每一季的擂賽爭奪都很是激烈,畢竟,這凝香館的姑娘多是教坊司出身,這一輩子怕是都脫不開這個行當,自然想要將日子過好了。

那日那小玄所在的院子看上去可不小,雖然沒有入得房內,可院內有湖,且布景精致,非一般姑娘能住。

所以,下來略一打聽便知道了,畢竟,那小玄那長相帶著些異域風情,與一般的大名女子還是很容易區分的。

紫姬,舞司頭名。

葉辛夷剛聽說時,還有些意外,她那般愛惜她的容顏,本以為應該是顏司的,卻原來是舞司。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就是她要找她,容易許多。

如果,郝府郝運房中尋得的那枚毒針確實是紫姬姑娘的,那么……她怕是忘了她身上被下了毒了,或許記得,只是以為不過是葉辛夷隨口胡謅的,那么,葉辛夷自然要來提醒提醒她。

臘月初一,某個人的生辰,葉辛夷本以為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聽說時,還是第一時間便想起。

朱景雩,寧王三子。寧王本就不受寵,朱景雩又只是庶出,哪怕是皇親,卻也不夠分量。

偏偏此子運道好啊,居然被當朝鎮國侯看上了,將唯一的嫡女許配給了他。

寧王府的三公子沒什么了不得,可鎮國侯府的東床快婿那可就是人人要捧著的了。也難怪過個生辰,便有人專程為他包下了整個凝香館,這滿京城的文臣武將家的公子們多都來捧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