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165 巧遇

謝銘近前來,卻是亮了一方令牌。

“方才,我就在御駕前,是以陛下便著令我全力督辦此事。”沉聲解釋了原委,一雙眼便是往房內掃了過來。

葉辛夷哪怕是縮著肩,垂著頭,都還是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銳利迫人。

“謝大人!朱大人!都說相請不如偶遇,可今日卻又不巧得很,您二位都有公務在身,否則,無論如何也該進去喝一杯才是。”

謝銘身后緊接著一聲笑嗓,是沈鉞!葉辛夷卻陡然覺得心弦微微一松。

“沈大人的這杯酒今日怕是喝不成了,確實不巧。可今日遇上,卻是巧得很,沒想到,這小小一間廂房中,俱是熟人。沈大人與相思姑娘居然約在外面見,而且……葉姑娘也在?”

謝銘嗓音沉幽,不辨喜怒,卻是讓相思一驚,驀地扭頭便向身后的姑娘望了去,就是朱景雩亦是望了過來,目光在如同處在晦暗影子中的姑娘身上多盯了盯。

沈鉞卻是笑道,“正是因著有葉姑娘,這才約在外面。”

若他只是見相思,自然是去凝香館方便,約出來,反倒有些奇怪了,可是加上了一個葉辛夷,她是良家女子,總不能讓她去凝香館吧?這便合情合理了。

“只是……沒想到謝大人居然也認得葉姑娘?”沈鉞很是驚奇地挑起眉來。

是啊!他怎么就剛好認識呢?她還特意縮著肩,埋著頭,藏在相思身后,他也能一眼瞧出來,還記得清清楚楚,她姓葉。

不都說貴人多忘事嗎?怎么到了謝銘這兒便不好使了?還是,如同沈鉞所說,他對紫姬和郝運被殺那樁案子始終還存疑,甚至懷疑到了她身上,所以,才對她這般印象深刻?

葉辛夷面上看著端靜,心里卻已經翻攪起了驚天駭浪。

謝銘聽罷沈鉞那句話,仍是面無表情,目光凝在葉辛夷身上,直看得姑娘都有些不自在了,倏忽抬起眼來,倉皇眨了眨,如同被嚇到的兔子一般,謝銘才收回了視線,淡淡應道,“有過一面之緣。”

“走吧!朱大人!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謝銘一邊沉聲道了一句,一邊便已是邁步轉了身。

朱景雩轉身拱了拱手,目光瞥向相思,嘴角翕張了兩下,想要說些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便連忙去追謝銘去了。

那些官兵亦是呼啦啦走了個干凈,又往其他雅間去搜了。

沈鉞拱手送走兩人,轉身走進廂房,反手掩上門時,臉上的笑容也是一并沉下。

他出去了,也沒有攔住謝銘,倒也不是當真攔不住,只不過本就是怕他生了疑心,若果真死命攔了,反倒更引起了疑心。

是以,他轉念一想,便由著他過來了。

而剛剛,他也好,葉辛夷也罷,都沒有對他們幾人為何聚在此處多作半句解釋,也是一樣的心思。

一來,沒人問,你急著答,反倒有欲蓋彌彰之嫌。二來,謝銘既然早前查過葉家與賀家的關系,如今又瞧見了他們在一處,若果真疑心未消,自然會查。

若查出來了沈鉞與葉家常常走動,又以沈鉞和相思的關系,心中自然會有論斷。

如何論斷且不說,至少比他們自己告知來得要好,也要坦蕩。

不管怎么說,今日這樁事暫且告一段落了,沈鉞此時沉肅面容,也不是全因謝銘。

“天色不早了,外面亂著,我們還是先回吧!”

“苑西街要近些,我們先送相思姑娘回凝香館吧?”葉辛夷提議,很是理所應當的語氣。

可那一句當中的“我們”卻讓相思心里又是一扯,便是皺了眉,僵著嗓道,“我自己回去便是。”

“此時整個京城都已戒嚴,你一路回去免不了盤查,還是我們送你。”沈鉞卻是語調鏗鏘地做了決定。

相思皺眉,“隨便你。”反正不是她求著他們送的。

路上果然處處可見五城兵馬司,甚至是金吾衛和羽林衛,若非有沈鉞一路領著,時時亮出令牌,只怕是要舉步維艱。

此時,天上雪下得更密更緊了些,北風呼嘯。

沈鉞不讓葉辛夷騎馬,將她趕上了馬車,與相思同乘。

挑開簾子便能瞧見外面火光閃爍,不時有身穿甲胄的衛兵小跑而過,處處風聲鶴唳。

葉辛夷放下簾子,輕吐出一口氣,回過頭來,卻見光線明滅斑駁間,相思臉色糾結掙扎,幾近猙獰。

相思神色有些恍惚,隨著馬車的晃動,嗤聲道,“五城兵馬司、金吾衛和羽林衛都驚動了,莫不是那個刺客是個本事的,得手了?”

方才,沈鉞簡略與她們說了一下今日的事兒。

這一夜,乾和帝興致所致,招了神機營進宮驗看新制的火器,并讓幾位閣老、兵部要員和其他幾位親信大臣隨行,卻沒有想到神機營中居然暗藏殺手。

火銃的銃口突然對準了圣駕,銃聲響,不只今夜,京城只怕要動蕩好些時日,說不得連這個年也別想過得安生。

葉辛夷大抵能夠明白相思的心情,明威將軍府如何,她未必在意,可明威將軍府的覆滅,卻連帶著將顧歡也拖下了水,甚至累她自己到了現在的境地,她自然會恨乾和帝。

可相思不是傻子,這樣的話,能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卻是因她心神亂了的緣故。慶幸是在馬車上,也慶幸,她聽去了,卻絕對不會往外說。

葉辛夷斂了斂眉心,“但愿沒有。”

相思醒轉過神來,望著葉辛夷諷笑,“怎么?葉姑娘還是忠君愛國之輩?”

“我不過一個小小老百姓,就算有忠君愛國之心,也沒有那個能力,不過,若是刺客得手,君死,必然國亂,終非好事。”

“那也要看是什么樣的君了。”相思壓低了嗓音,冷冷一哼。

乾和帝荒淫無度,橫征暴斂,既無能偏還疑心重,大名本就江河日下,在他治下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的大名不過是外強中干紙老虎一只,只有乾和帝還在沾沾自喜,做著天國千秋的大夢。

要說他是個昏君,實在當之無愧。

“下個皇帝未必就比這個更好。”大名已經壞到了根子上,不是換個皇帝就能解決的問題。

“何況,他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要跟著倒霉。當中又有多少無辜的人,要因此受牽連?所以......在我看來,他還是莫要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