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沈鉞恭聲謝恩,一張面容雖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眉眼間,卻到底透出了兩分歡快。
“謝什么。”乾和帝一揮手,呵呵笑,“說起來,不只你是朕的福將,你家夫人也算得朕的福星啊!朕還得想想,也得賞她點兒什么才是。”
乾和帝說得深意,笑得亦深意。
沈鉞寒星般的眸子因而閃了兩閃。
“沈太太,貴妃娘娘有請。”翡翠這幾日日日都要到這偏殿后院噓寒問暖,今日笑容更是熱切殷勤。
葉辛夷微微笑著起身,也不問什么,便越過翡翠先出了屋去。翡翠在她身后看著,心中腹誹,當真是綿軟好欺的性子,卻架不住人家命好啊!
嘆一聲,入宮時,誰能料得那位沈大人還能平安回來不說,居然又立了大功?
翡翠收拾好心里的酸妒,打迭起笑容,緊趕到了葉辛夷身邊,殷勤為她引路,并壓低嗓音道,“沈大人來了,奉了圣命來接太太回府,還沒有恭喜太太。”
這自然是存了討好的意思,翡翠心里略有些忐忑,早前她對這位沈太太委實算不上太過周到......翡翠這會兒是真悔不當初。
葉辛夷卻半點兒沒有放在心上,捧高踩低,這便是人性,如同翡翠這樣的,也絕不止一人。
葉辛夷停了停步子,朝著翡翠輕輕一笑,算得承了她好意提醒的情,然后轉頭對身后的柳綠道,“既然是大人來接我們,你便不用前面去了,去把我們的東西收拾一下。”
翡翠忙道,“讓秋蛾和秋螢幫忙。”
柳綠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葉辛夷徐步往前殿而去,步子仍然邁得不急不緩,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想到沈鉞已經回來,還就在前殿,她心里,有多少不能宣之于口的急切。
只是,等到終于到了前殿,抬眼便瞧見了那殿門處站著的人影時,她的心,卻是一瞬間便安定了下來,說不出的平和安寧。
那身影軒昂勁瘦,一身飛魚服裹著風塵在微風中獵獵,為這滿園的春色注入了一縷蕭殺之氣,分明格格不入,卻又格外顯眼。
葉辛夷站定在石階下,沈鉞也瞧見了她,本來冷若冰霜的面容微乎其微地變了,漆眸中亮起了光,下一瞬,便是下了石階,朝著她大步走來,到得近前,不由分說便是攜了她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個遍,最后眉心一蹙,得出一個讓他不太開懷的結論,“怎么瘦了?”
葉辛夷笑著彎起眉眼,手在他掌心,棲得安然。
“沈大人這意思,是本宮沒有將尊夫人照看好啊!”身后一聲笑嗓,是謝貴妃,扶著一個宮娥的手,從正殿中跨出,語調里聽不出怒意,反倒是笑侃居多。
沈鉞卻頃刻間收斂起了眸中情緒,再回頭時,黑眸深深,鼻梁挺直,可薄唇已緊抿,又是那冷漠疏離到有兩分酷烈的錦衣衛指揮僉事,朝著謝貴妃一拱手道,“微臣不敢,這些時日,還要多謝娘娘悉心照看內人。”
“本宮可不敢受沈大人這聲謝,若非有沈太太相伴,本宮的病也不能好得這樣快。沈大人既然來接了,本宮就是再喜歡沈太太,也不敢再留她了。”這些人都已達成了無言的默契,便是要將之前那幌子,假的也要讓它成了真的。
謝貴妃這番話情真意切,望著葉辛夷的目光更是柔和得很,像果真是舍不得她一般。
沈鉞除非必要,自來寡言,何況是在宮妃面前,因而垂首不語。
葉辛夷亦是靦腆笑著,微微垂眼,并不做聲。
謝貴妃見狀,便是笑了起來,“罷罷罷!本宮見著沈大人一向陛下復完命,便請張公公帶著過來接沈太太,這是歸心似箭了。本宮也不再多留你們,翡翠,你去幫著沈太太收拾一下東西!珍珠!你去開了本宮庫房,給本宮挑幾樣物件兒贈與沈太太,多謝她這些時日的陪伴。”
這一位,果然便是珍珠了。葉辛夷微微抬眼,朝著謝貴妃身邊那個宮娥望去。
卻不想,剛好撞見一雙眼,杏核狀,波光流轉,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卻是望著.....她身邊的人。
葉辛夷目下一閃,眼角余光輕瞥向身畔的沈鉞。
但也是電光火石間,那雙杏核眼的主人已是收斂了眸光,垂下頭,與身后的翡翠一般,同應了一聲,“是。”便是轉過身,舉步欲走。
“娘娘,不必了。臣婦來時已吩咐丫頭收拾東西,至于娘娘的賞賜,臣婦更是不敢要了。前些時日,娘娘賞賜了不少的料子,讓臣婦得以做了不少的衣裳,已是足夠了,娘娘若是還要賞,臣婦卻是萬萬不敢收的。”葉辛夷笑著恭聲推辭。
說話間,柳綠卻好似已經掐算好了時間似的,與秋蛾和秋螢一人拎著兩個包袱走來了。
倒是比之進宮時,確實多了不少東西。
謝貴妃本也就是客套話,聽了葉辛夷的話,便順水推舟道,“既是如此,那便依你吧!”
“如此,那微臣和內子便告退了。”沈鉞朝著謝貴妃再一拱手。
謝貴妃笑著頷首,“你們送送沈大人和沈太太。”
葉辛夷亦是蹲身福禮,起身時,目光輕睞,往謝貴妃身邊那個一身櫻花粉的柔婉身影看去,這回,那珍珠卻是垂著頭,一副恭順的模樣。倒好似,方才那不小心瞥見的一幕,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葉辛夷神思不屬,下意識地皺緊了眉心,卻陡然覺得手上一暖,已是被人握住,她轉過頭,入目是沈鉞幽深平和的眼,他朝著她輕輕勾起了唇角,“走吧!”
竟是不顧在人前,便是牽起了她的手,拉著她一邊往景仁宮外走,一邊不時側頭看她,即便一句話也沒有說,目光卻是繾綣溫柔,好似已道盡了千言萬語。
“早前以為她是個命苦的,如今才知道,她才是那真正好命的。看看,那沈大人,對著旁人,從來冷若冰霜,可轉眼,對著這葉氏卻是另一番面貌。所以啊,這女人,出身好雖是不錯,卻還要嫁得好,才算真正好。”石階之上,謝貴妃望著那走遠的一對璧人,卻是有感而發,語調之間,不無傾羨。
哪怕她自來都是旁人羨慕的對象,卻也還是會去羨慕那些她從未得到過的東西啊!
邊上,珍珠抬起眼,幽幽往沈鉞和葉辛夷離開的方向望去,剛好瞧見他們十指相扣的手,雙眸,陡然沉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