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翠兒意有所指般瞄了葉辛夷一眼。
那言下之意,也不知這位沈太太聽懂了沒有,卻見她神色如常,只是無聲斂了斂眸,然后,拎著裙擺,先行走上了山路。
翠兒在她身后咬了咬牙,也連忙邁步跟上。
那山坡不高,葉辛夷腿腳又快,不過沿著山路走了不到兩刻的工夫,便已到了翠兒所說的地方。
“就在那兩棵松樹中間。”翠兒在身后遙遙伸手一指,望過去時,卻是“咦”了一聲。
葉辛夷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果真瞧見了那座新起不過幾日的墳塋,同時,也瞧見了身姿如松,筆挺似竹一般立在墳前的人。
那人許是聽見了動靜,轉過頭來,一雙鳳眼沉沉,將他們望著。
葉辛夷壓下心底的萬千思緒,正了神色,邁步過去,在離那人一步之遙處又停住,蹲身斂衽行了個禮,“謝大人。”
那人一身竹青色的直裰,外罩同色輕紗外袍,在這春色漸濃之時,當真便如一竿竹一般,清俊挺拔,不是謝銘又是誰?
謝銘見得葉辛夷,眉眼間也閃過一絲疑慮,只面上還是那副內斂穩重,不見多少情緒的模樣,跟著抱拳施禮,“沈太太。”
“謝大人緣何在此處?”葉辛夷問了,見到謝銘并不奇怪,事實上,近來,他們倒是常常碰巧撞見。怪的,是見到這個人的這個地方。
“我有些事想要問相思姑娘,誰知,到了凝香館,才聽說相思姑娘她......”謝銘說話間,轉頭看了一眼身后墳塋,隱下話頭,也一并掩去了眸中黯然。
葉辛夷心里不是不奇怪,可是,在轉頭望著那座孤墳時,方才心口的隱痛一瞬間便無限放大,她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凈,若非這里還有他人,若非謝銘就在眼前,那她......
但她不得不強忍著,她掐了掐掌心,好歹是穩住,扯了扯嘴角,“謝大人有心了。”
謝銘沒有吭聲,轉頭又深望了那孤墳一眼,“沈太太自便,謝某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說著,朝著葉辛夷匆匆一抱拳,便是快步而去,未再回頭。
那背脊挺得筆直筆直,就好似一把張到了極致的弓,真怕繃得再緊一些,弦,便會斷了。
“這位謝大人平素可與我家姑娘沒有半點兒交集。這樣的人,尚且來看了我家姑娘,這真是......人心難測。”翠兒說著這話時,又意有所指瞄了葉辛夷一眼。
葉辛夷卻全然顧不上她,她轉過頭,望著那墳塋,前頭墓碑上寫的只四個大字“相思之墓”,立碑之人空空如也。她死在這里,雖能入土為安,但卻連個上香燒紙錢的人都沒有。
葉辛夷心里一酸,眨了眨眼,眨去了眼里的淚霧。
她和相思是什么關系?相思死了,她能怎么傷心?身后還有柳綠和翠兒看著呢。
柳綠手里拎著個籃子,里面裝著香燭紙錢和供果點心,這會兒,不需葉辛夷吩咐,便是上前來,將那些裝著東西的盤子擺上,點起香燭,布置開來。
葉辛夷就站在那墳塋之前,隔著青煙裊裊,望著那孤墳,卻怎么也沒有辦法將面前這墳塋,與她記憶之中那個總是如同姐妹般依賴她,卻也護著她的琳瑯聯系到一起。
這怎么能是琳瑯呢?怎么可能是她?
她幼時起,便因著格外漂亮的臉蛋受了多少苦?才不過十歲的年紀,便被她那無良的兄弟看上,想要對她不軌。那時,是她救了她,從此往后,琳瑯便藏起了那張臉,藏起了身段兒,只作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從來都是灰頭土臉的丫頭,只求能與她的姑娘安心過活。
可是,誰知道,旦夕之間,她所有的依賴土崩瓦解。為了她這不爭氣的姑娘,她卻將她最厭惡的美貌當成了利器,替她承擔起了本該她承擔的一切......而現在,她死了,或許,還是因為她......
葉辛夷眼底又有些濕潤,她抬起手,揩過眼角,好似是被那香熏的。
有很多話,可是,隔著這冰冷的墓碑,卻一個字也吐露不出。
四周都很是安寂,就連鳥雀好像也因著這憑吊的時刻而安靜了許多,良久,葉辛夷轉過了身,道一句“走吧”,轉過了頭。
翠兒雖然有些不滿,卻也到底沒敢再說什么,起身,朝著那墳塋躬身行了禮,便跟著轉過了身。
誰知,才沒走了兩步,便聽得了一陣既重且急的腳步聲。
葉辛夷停步,抬眼,便見得從山下走來的沈鉞。
他抿著薄唇,一雙寒星似的眸子深深,面上透著森森寒意。
見得她時,又轉頭看了一眼她身后那座孤墳,還有她身后的那個翠兒,面上寒得更是厲害。
想來,他定是回家后,聽說了這事兒,便追了來。
他沉吟了片刻,終究是大步走到了那墳前,從柳綠手中接過了三柱清香,點燃后,拜了三拜,插到了墳前,回過身來,便是去抓葉辛夷的手。
葉辛夷卻是一個側步,讓了開來,讓他抓了個空。
沈鉞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兩僵,漆眸幽深望著她,她卻沒有看他,只是半垂著頭,一言不發。
沈鉞瞇了瞇眼,又伸出手去,這回,不等葉辛夷躲,他已經既快且穩地箍握住了她的手腕,握得牢,不讓她掙脫,而后,拉起她便是邁開了步子,朝著山下的方向。
“沈大人.....”翠兒顯然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疾走兩步,就要追上。
沈鉞停了步,冷冷一個回眸,“莫要再跟著。念你一片忠心,要離京便離京,莫再讓我見到你。”每一個字,都透著狠意。
翠兒面色一白,生生被凍住了步子,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行人往山下行去。
一路無話到了山下,沈鉞卻是跟著葉辛夷鉆進了馬車中。
葉辛夷卻也不說話,只是緊貼著車壁坐著,雙眸低垂,兩只手掐在一處,面色更是有些發白。
沈鉞沉著臉看了她片刻,見她將自己的手背都掐出了紅色的印記,終究是忍不住,上前又要去抓她的手,葉辛夷沒有躲,由著他抓了,卻是抬起眼來,目光幽幽且疏冷地看著他。
直看得沈鉞心里泛涼,他又是生氣又是委屈,“你在氣我什么?”
為何突然就這樣了?經過了昨夜,他本以為,他們之間應該更親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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