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310 救駕

康嬪這一席話說出,讓乾和帝有些猝不及防,他當下便是皺了眉,臉色有些發青。“看來,你還非要與朕掰扯清楚了?”

康嬪淡淡笑著,“臣妾就算是死,也想陛下能賜個明明白白。”

乾和帝望著她,眼里透出點點寒意,若是那目光能化為實質,只怕此時康嬪已經被射成了篩子。

只是,康嬪連死都不懼,又豈會還畏懼其他?何況,她方才已是得了乾和帝的承諾,既是不會禍及娘家,既然已注定一死,她還怕什么?左右,乾和帝最愛面子,方才那番話可是當著這幾位大人親口說出的,君無戲言,他總不能輕易反悔。

乾和帝瞪她片刻,冷冷移開了視線,“這是朕的家事,幾位愛卿不便在場,不如先出去,到偏殿等著,朕稍后再傳召你們。”這話是對著謝銘幾人說的,家丑不可外揚,何況乾和帝這樣好面子,已經讓這幾個外臣知曉了不少,眼下還有一層遮羞布,若連這層遮羞布也扯了下來,那還得了?

因而,乾和帝要將他們攆開,實在是太正常不過,而且也正中他們下懷。皇帝的家事,還是些腌臜事,他們知道得太多,豈非是嫌自己的日子太過安逸自在了?

謝銘、宋澤遠和沈鉞幾個都沒有二話,更無需商量,盡是紛紛抱拳應聲,而后退了下去,獨謝銘到底還有所擔慮,退出去前悄悄瞥了一眼謝貴妃,卻也只能將嘆息藏在心底,終是無能為力。

張季禮本也要跟著出去,卻被乾和帝繃著臉攔住道,“你就在跟前伺候著。”

張季禮這樣的無根之人,在乾和帝那兒,總比那些文武朝臣來得讓人放心,張季禮略一遲疑,應了一聲,便是頓住了步子,卻是往邊上又站了站,斂了聲息,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沈鉞、謝銘和宋澤遠三人出得正殿,便被兩個小太監引著到了偏殿之中,茶點伺候著,各自尋了把椅子坐下,倒是比在正殿中時來得自在。

也不知正殿內到底在說些什么,不過除了謝銘多掛心了兩分,余下沈鉞和宋澤遠兩個,是半點兒沒有興趣知道。

左不過這宮城之中的腌臜污穢之事多著呢,不知道也能猜出個兩分。

只是,雖然無事,三人卻也并不交談。各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要么閉目養神,要么喝茶發呆,要么閑閑翻看起桌上放著的一本棋譜,一室的安謐。哪怕是聽得屋外隱約的動靜,也不過抬起頭來,看著他們昨夜設局抓住的那個叫琴心的姑姑被押著進了南書房,也不過是各自撩了一下眼皮,便又垂下眼去,各想各的心事。

四下里,很是安靜,只能隱約聽聞不遠處高樹上傳來的蟬鳴聲。

因而,在一聲細微的聲響從南書房正殿內傳出來時,本來歪在椅子上閉著眼,半晌沒有動靜,也不知道究竟睡著沒有的沈鉞卻是漆眸驟睜,下一瞬,便是驀地彈身而起,往屋外竄去。

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謝銘和宋澤遠皆是莫名,但同時都是心房一緊,不約而同都是站起。

同一時刻,便聽見了正殿內傳來的嘈雜之聲,有女人的尖叫聲,還有桌椅倒地的聲響,再來,還有......

兩人面色齊齊一變,連忙緊跟著沖了出去。

還未到南書房外,便已聽見了幾聲尖喊,“護駕!快護駕!”聲音夾雜在一處,卻還是能聽見當中兩聲是出自陳皇后和謝貴妃。

陳皇后端莊,謝貴妃優雅,兩人安享尊榮多年,什么時候這般失態地驚聲尖叫過?

宋澤遠和謝銘兩臉色更是難看了些,連忙疾步趕了過去。

行進間便已聽得屋內已有刀劍相碰的打斗聲,等他們沖進去時,那聲音卻是戛然而止,停了。

屋內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柜幾倒了一地,當中不乏碎瓷和四散的奏折,陳皇后和謝貴妃兩人都是一身狼狽,妝容凌亂,各自縮在一角,看上去,并未受傷。

康嬪則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那丁香色的貢緞衣裙已被鮮血浸濕,她瞪著雙眼,臉色死灰,已全無生氣,竟是死不瞑目。

御案后,還有一具尸體,正是方才被押進南書房的琴心,她是背后中刀,趴伏而亡,血還在汩汩往外冒,顯然,才斷了氣,也是圓睜著雙眼,死不瞑目。而她手中尚緊緊抓著一把匕首,匕首上也染著血,死的地方離乾和帝不過只有數尺之遙。

乾和帝縮在寬大的椅子之中,臉色慘白中帶著青,雙眼有些愣怔,顯然是被嚇著了。他身前半趴半跪擋在身前的是張季禮,也是半身浴血,再前頭一步,是仗劍而立的沈鉞,腰背挺得筆直,胸口則急速起伏著,緊提在手中的繡春刀上,有血蜿蜒淌下,自刀尖滴落。

片刻后,許是確定了刺客已死透了,沒了危險,沈鉞轉過了身,在乾和帝跟前抱拳道,“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他轉過了身,他身后那些人卻都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乾和帝反倒終于醒過神來,大大松了一口氣,扯著嘴角,牽開笑道,“熒出快些請起,你又救了朕一回。若非是你,還有......小禮子,朕今日只怕......快些起來!你對朕的忠心,朕心里有數,這樁事,你非但無過,而且有功。”

“謝陛下。”沈鉞應一聲,終是站起身來。

此時,屋外隱約傳來甲胄摩擦聲和靴子響,聽到動靜的羽林衛已圍攏過來,又有人上前請罪。

乾和帝須臾間已收拾起了情緒,勉力維持著體面,站起身來,目光淡淡往一片狼藉中的康嬪掃去一眼,“將康嬪拉下去,葬了吧!”再轉向那個琴心時,臉上的憤恨與嫌惡藏也藏不住,“這個刺客這般膽大,居然敢行刺于朕,將她懸于午門曝曬,日日施以鞭刑,以儆效尤。”

這一聲透著的狠意讓人不由得打起哆嗦來,哪怕懸尸曝曬、施以鞭尸之刑實在非仁君所為,此時也無人敢開口相勸。畢竟眼前這一位,數年前,可是將先祖剝皮萱草的酷刑使了個淋漓盡致,有前車之鑒作對比,這一位,至少還留得了全尸。

“沈大人!沈大人,你這是怎么了?”身后張季禮驟然喊了起來,乾和帝驀地回頭,便瞧見沈鉞蒼白著臉色,昂藏的身形在眼前不穩似的晃了兩下,竟是毫無預警地便是往地面上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