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來生,有輪回,她就是那個被他祝愿,所以硬生生拉扯回來,陪伴他的那個孤魂野鬼。
她伏在胸口,什么也沒說,可沈鉞卻覺得有些不對。他蹙著眉,想要推開她,她有些發悶的聲音卻是從他胸口處傳來,“即便我有來生,也希望那個來生里有你。”
沈鉞的手按在她肩頭,倏忽便是笑了,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夜已深,桌上燭火被夜風吹得明滅,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相依相偎,融在一處,雖是無聲,卻是說不出的繾綣溫柔。
好似可以銘刻在那兒,一轉眼,便走過一生。
宅子買好了,葉辛夷又跟夏老夫人借了人,趕著收拾了好幾日,看著倒是能住人的樣兒了。
如同掐著時辰的一般,她這里宅子剛收拾得差不多,那頭沈鉞便收到了柳綠的灰鷹傳書,說是他們明日便能到成都府了。
葉辛夷高興得不行。雖然才離京不過這么兩個月的時間,可她卻早已想家得很了。如今雖然被迫將家從京城搬來了這兒,可偶爾午夜夢回時,葉辛夷卻還是會夢見那個小院兒,那間炊煙裊裊的灶房,還有院子里那棵棗樹,不由有些可惜。
他們離京之時,那棵棗樹上已經密密匝匝結了滿樹的果子,若是還在京城,也差不多能摘了。彼時,她還和沈鉞約好了今年一道摘棗子的,眼下卻是不能夠了。
葉辛夷想起這事兒時,便依在沈鉞肩頭感嘆了那么一句。
當時沈鉞沒有說什么,第二日卻是去尋了棵棗樹苗子栽在了他們新置的宅子園子里。
葉辛夷見到時,心里暖得不行,眼睛卻是澀澀的,努力扯著笑道,“這個棗樹在蜀中怕是也種不活吧?就算種活了怕是結的果子也不好吃呢。”棗子喜歡干熱,蜀中卻是一年四季的濕,確實不合適。
“誰說不好吃?日日拿蜜灌著,我還就不信它能不甜了。”沈鉞扔了鏟子,將那土踩得實了些,仰頭望著那棵棗樹,狂恣地瞇了眼。
“你確定拿蜜罐它不會將它給灌死了?”葉辛夷樂不可支,可心卻軟成了一團。
當然了,葉辛夷更想念的是家里的人,如今馬上就能見著他們了,她如何會不高興?
等到那一日,她和沈鉞便是早早地迎出了城門,站在成都府的北門外遙遙張望。
直到看著一隊車馬踏著塵煙由遠及近,葉辛夷情不自禁往前邁了一步,一瞬不瞬看著,真真算得望眼欲穿。
待得車馬離得更近了些,葉辛夷看著裹挾著塵煙飛馳而來的幾騎之中,當中有一個特別熟悉的身影,先是愣了愣,繼而面上的笑容便是燦爛地展了開來。
那一隊車馬許是也看見了他們,速度慢慢緩了下來,到得近前,前頭幾騎上的人都是勒住了馬兒,聽著馬兒幾聲長嘶,停了下來。
那幾個騎士紛紛自馬上一躍而下。
“阿姐!”不過兩個月沒見的少年居然又長了一大截,而且變了不少。不只個子長高了,面膛也變黑了,與還在京城時,清瘦得恍若竹竿一般的模樣不同,此時的他好似肩厚了些,連帶著面上的笑容都爽朗了許多。
葉辛夷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這小子,倒是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了。“什么時候學會騎馬的?”而且看他方才跟那些侍衛們一道并肩疾馳,半點兒未曾落下,那騎術居然還算得很是不錯。
“出了京城之后才學的。還好,不算笨。”葉川柏抬手撓了撓后腦勺,面上終于顯出兩分少年郎的靦腆來。
“阿姐別聽哥哥胡說,他當初可摔了不少回呢,笨死了。”一把嬌脆的嗓音卻是毫不留情地揭起了短,兩輛馬車當中的一輛車簾掀了開來,一個小姑娘探頭來看,瞧見葉辛夷,一雙眼睛便是亮了起來,歡快地喊了一聲“阿姐”,便是拎著裙擺縱身跳下了馬車,如同乳燕一般朝著葉辛夷奔了過去。
葉辛夷笑著展開雙臂接住她,低頭打量著她,卻見她小臉有些黑紅,想必是路上曬的,而且許是舟車勞頓,往日白嫩的模樣倒是不復見了,反倒黑瘦了不少。
方才看著葉川柏,雖然覺得心疼,卻到底是男孩子,多些磨難才能成長,往后才能更有擔當,所以,心里倒是欣慰居多。可這會兒再看葉菘藍,這滿心滿眼里卻也只剩下心疼了,蹙著眉隔著衣裳摸到她好似瘦得只剩骨頭的肩膀,葉辛夷長嘆了一聲,“路上吃了不少苦吧?居然瘦成了這樣,等到安頓下來后,阿姐好好給你補補。怎么也得將這肉補回來不可。”
葉菘藍雖只是小戶出身,但自從葉辛夷成了如今的葉辛夷之后,至少生活上就再未苦過家人。
從京城到蜀中的這一路上有多苦多累,她自己倒是半點兒不記得了,這會兒見葉菘藍這樣,心里卻是揪得厲害。
沈鉞正與護送他們一行人來的親信護衛在說話,轉頭望了一眼,不由微微笑,心里想著,往后他們若是有了孩子,若是個男孩兒還好,若是個女孩兒,他是必然要捧在手心里的,可若連葉辛夷都做不了嚴母,那豈不是要寵出個無法無天的來?
正胡思亂想著,眼尖地瞧見馬車處有動靜,他連忙抬手阻止了還要說什么的護衛,快步走了過去。
長輩們到底長著年歲,倒是比葉家小兄妹倆穩重多了,這會兒才撩著車簾,緩緩下了車。
馬車一共兩輛,當前一輛坐的是葉菘藍和林秀蘊,這會兒林秀蘊正拎了裙擺款款下車來,沈鉞趕上前,拱了手,“林師叔,一路辛苦了。”
林秀蘊倒還是冷冷淡淡的樣子,點了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沈鉞便又朝后頭走去,后頭先躍身而下的是老鐵,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很是不悅地道,“臭丫頭,半天了居然也不來跟師父請安,老頭子等不了你,只好自個兒下來了,真是好沒面子。”
“師父大人大量,莫要跟我們小輩計較。歡歡兒是見著你們太歡喜了。她忙了好些時日,今日在新宅子里備了酒席,請了知竹軒的大廚整治了一桌席面,回頭我們再自罰三杯向師父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