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辛夷將手里的信箋合上,重新放回匣子里裝好,又將匣子上了鎖,放在了一邊的小幾上,便也學著夏老夫人一般,躺到了那太師椅上,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
風兒輕徐,樹枝輕搖,陽光徐徐灑落,天上云卷云舒。也許是心境不同了,這般尋常的景致卻也能讓人心緒開闊暢然了許多一般。
她愜意地微微瞇起杏眼,勾起唇角道,“或許吧!”過往的那些愛恨糾葛也該結束了。
“祖母,等到有機會,我想將我母親帶回蜀中來,如今,她一個人待在京城,也委實太孤單了些。”葉辛夷突然想起,側轉過身,枕著手臂眨巴著眼望向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略一思忖,便笑著應道,“應該的。”
一老一少相視而笑,是該放下了。殷雪喬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們都深愛的那兩個男人對她,值得還是不值得,都不重要了。
就像夏老夫人說的,她起碼生下了葉辛夷,只這一點,夏老夫人便感激她。
而她,是她的母親。葉辛夷曾經心里的疙瘩也隨著葉仕安臨走前坦白的真相,還有方才那封信里,她的生父臨去前字里行間的不舍與依戀而真正釋然了。
祖孫二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各自微笑著躺著看風景,暖風熏人,竟吹得人綿軟,越發不想動彈了一般。
沉穩卻輕盈的腳步聲徐緩地傳進耳中,葉辛夷杏眼微閃間,嘴角卻是翹了起來,頰邊兩個梨渦淺淺,蕩起蜜意。
一道身影隨著腳步聲而近,停在了她身邊,投下了暗沉的影來,隱蔽了她頭頂的風景。
可他來了,她還看什么旁的風景?
“怎么在這兒躺著了?”沈鉞的語調無奈而寵溺,望著她一雙笑彎成了月牙兒的眼睛,眸間也不由得一柔。
“跟祖母在這兒邊吹風邊說話,美著呢!”葉辛夷笑答。
美便好,沈鉞笑著睞她,朝著夏老夫人躬身行了個禮。
葉辛夷從太師椅上蜷起身子半坐起來,從他出現,那雙眼睛便一直沒有離開過他,“你和大伯父說完話了?”
沈鉞頓了頓,才“唔”了一聲。
葉辛夷微微瞇起眼來,恍悟到了什么。
邊上夏老夫人則已經揮著手趕他們了,“去吧!去吧!你們年輕人事兒多著,用不著都在這兒陪著我這個老婆子混日子,去去去!”說得好像多么嫌棄他們似的。
葉辛夷卻越發覺得祖母親切可愛,笑著道,“祖母別傷心,回頭啊,我給你偷偷帶好吃的。”說著,便已是將腳挪到了地上,正待起身時,卻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朝著沈鉞張開了雙臂。
沈鉞微愣,下一瞬卻是笑了開來,伸出手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葉辛夷笑成了一朵花,聽著身后的笑聲,轉過頭去看,夏老夫人卻憋著笑取笑她道,“你個姑娘家,怎么半點兒不矜持呢?”
“祖母瞧我們恩愛,不高興嗎?”葉辛夷在沈鉞懷里安然得很,扭過頭朝著夏老夫人一擠眼睛。
夏老夫人沒眼看了,一臉的“我不認識她”,道一聲“不害臊,快走快走!”
“那我們真走啦!”葉辛夷朝著老祖母一揮手。
沈鉞抱著她大步走遠,夏老夫人看著那小夫妻倆,卻是笑出了滿臉的褶子。
“你是特意來接我的?”葉辛夷攬住他的頸子,笑盈盈問道。
沈鉞“嗯”了一聲,低頭不客氣地在她額頭上啵了一記,一雙漆眸幽深,“帶你去見一個人。”
葉辛夷挑起眉梢,“那位故人?”
沈鉞沉凝著臉色點了點頭。
葉辛夷這還是頭一回來夏長河的外書房,外頭穿著程子衣的府兵把守,整個院落生人勿近,充斥著滿滿的肅然之氣。
相較而言,書房內的氣氛反倒和緩了許多。
他們進門時,夏長河正跟一人對桌品茗,書房內縈繞著清雅的茶香。
那人背對著他們而坐,一身深色的素錦直裰,以白玉束冠,端坐于椅上,背脊挺得筆直,正端著一只盞碗在輕啜。
夏長河笑著問他,“如何?”
他輕聲答道,“這茶味初品有些發苦,還有些澀,回口卻帶著甜味兒,還有種說不出的清新之氣,好茶。”
嗓音端持清冷,葉辛夷往沈鉞一瞥,果真是故人。
夏長河卻是朗笑了起來,“這茶不過是山野間的野茶,茶自是好茶,可卻是野性難馴,非得用這沸水灼燙三次,將那頭道茶水倒掉,方能去一去那野性,得了你這一句好茶之贊。”
“什么樣的茶該用什么水,又用什么法子沏泡,這一聲好,應該贊給將軍才是。”明明是一句投其所好的稱贊,可語調持平,不聞半點兒諂媚之意,反倒讓人覺出難能可貴的真誠來。
夏長河當下便是撫掌而笑,“傳聞說鎮國侯府謝三郎最是個端方持重,不茍言笑之人,卻原來也有一副好口舌,能說這利耳之言。”
“下官供職大理寺,從不會說假話。”那聲音仍是平平,不見半點兒起伏。
“好一個不會說假話!熒出和辛夷幫著評上一評,他這些話,這個人,到底幾分真假?”這話里滿是笑意,似真似假,卻又好似帶著些別樣的深意。
似是對著剛進門的兩人說的,可他面前那人面上神色卻微微一斂。
沈鉞和葉辛夷進門之時并未刻意斂去聲息,因而哪怕是背對著他們的那位故人都是聽聞了他們的腳步聲的,不過一直很是沉得住氣,直到此時方轉過頭來,望向了身后。
卻還不及看清,便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素色身影已是如風般,帶著淡淡不知名的馨香卷過了身畔,不客氣地到了四方桌的南位坐下,顧自倒了一杯夏長河親自沏的功夫茶便仰頭灌了下去。
謝銘此時方得以看清她,見她一身素衣,比之京城時好像清減了不少,只那眉眼卻仍然靈動如初。一頭鴉青的發絲上不過插了根羊脂白玉的簪子,鬢間隱隱一縷白,是一朵小巧的簪花,卻是全然的素白色。
謝銘的視線一頓,繼而再瞥向她面容,見她正鎖著眉,好似在品味口中茶味一般,他視線微微一黯,垂落而下。
那頭,沈鉞也已經入了座,抬眼間,含著兩分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自謝銘身上輕掠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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