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長訣

夏宴(3)

夏宴(3)

夜雨蒙蒙,籠罩了遠山起伏的輪廓,雨不停地在下,打落許多花朵,散了一地嬌艷欲滴的花瓣,哀凄地被雨踏碎明艷。

然宮長訣的夢中卻是烈陽艷艷。

紛飛的桃花林中,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拼命地跑著,跌在林中,桃花的花瓣落她滿身,滿地殘花凝重的逝亡顏色讓人心驚。

御林軍已追至山崖,宮長訣卻頃刻便站在了斷崖上。

宮長訣流著淚,用簪子刺破脖頸。

一個清俊出塵的男子在山崖上隨她一躍而下。

翠綠的山澗,她身上的紅紗被風揚起,紅得刺目的鮮血淋漓落在她衣衫上,染得衣衫顏色更重,亦噴灑在另一個人的白衣上,刺目驚心。

男子的聲音沉重,似浸萬里霜華而來,凄清而絕望,卻是極盡溫柔,

“別怕,我陪你。”

男子的話似驚雷響在宮長訣耳邊。

一室黑暗,外頭雨聲泠泠。

宮長訣猛地從床上坐起,一身的冷汗。

下意識道,

“不要!”

外間守著的梳妗聽見里面傳來的聲響,忙點起蠟燭,拿著燭臺放在幾案上,

“小姐,您又做那個噩夢了?”

宮長訣捂著隱隱作痛的心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梳妗忙倒了茶,遞給宮長訣,

“小姐,奴婢在這兒呢。”

宮長訣強行想讓自己鎮定下來,接過茶杯,手卻止不住地抖。

閃電霎時將漆黑一片的天地照得一片白晝。

緊跟著就是一聲驚雷平地起,宮長訣被嚇得手猛然一抖,手中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四濺。

梳妗忙躬下身子去拾碎片。

“小姐,沒事了,只是打雷而已。”

宮長訣的心跳得極快,耳邊仍舊一遍遍回響男子低沉的聲音,

“別怕,我陪你。”

她心如鼓擂。

不多時,雨停了,宮長訣稍稍緩過來,道,

“如今什么時辰了?”

梳妗道,

“卯初一刻了。”

梳妗將明支夜闔的窗子支起來,外面的天顯然已微微亮了。

宮長訣起身,洗漱后,梳妗替她綰發。

宮長訣對著銅鏡,一言不發,腦中仍一遍遍回蕩那觸目驚心的一幕。

她十指冰涼,面色發白,她夜夜夢回,夜夜驚醒。那是她最絕望的回憶。

梳妗道,

“小姐,云貴妃娘娘賜了這許多簪子,可要挑幾根出來用?”

宮長訣點頭道,

“用吧。”

梳妗將宮長訣的一頭長發綰成拋家髻。又在大木盒里挑挑揀揀,擇了一只步搖。

以光滑潔白的南珠作壓墜,簪上層層疊疊的芙蕖,每一處極盡工巧,亦極盡溫柔,流光溢彩,細膩的雕刻使簪上芙蕖如同清水中而出,帶著清透的水玉露水,嬌艷欲滴。

梳妗將簪子斜插入宮長訣的發間,鏡中人明眸皓齒,有了華美珠玉的襯托,似乎一瞬氣色都好了不少。

梳妗拿出一朵同色芙蕖華勝,簪在宮長訣發中間。

梳妗看著銅鏡,笑道,

“小姐今日定是宴上最好看的女子。”

宮長訣呆呆地看著鏡子,卻沒有聽見梳妗的話。

有人在梳妗耳邊耳語兩聲。

梳妗道,

“小姐,表小姐來了。”

宮長訣聞言,方如夢初醒。

左窈青踏入內室,

“姐姐今日這般好看,早知我當穿上前幾天云貴妃賜的云錦來了。”

宮長訣看向左窈青,她一身紫色流仙裙,落落大方,并不多點綴。

宮長訣笑,

“當是穿來與我看看。”

左窈青笑,

“誰要穿給你看,又不是俊美郎君,平白浪費了我的好衣裳。”

宮長訣笑道,

“原來你那好衣裳是要穿給俊美的郎君看的,當真是浪費了云貴妃一番苦心。”

左窈青聽了只笑。

宮長訣說完,又覺不對勁,

“你說那衣裳是云貴妃所賜?”

左窈青道,

“大宴那日,我隨哥哥去尋你,那日你迷了火里濃煙又入過水,面色青白得厲害,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急得哭起來,誰知叫云貴妃瞧見了,待太醫說你并無大礙后,云貴妃便傳召了我,說是見不得美人哭,賜了好些進貢的布匹和玉佩釵環。”

宮長訣微微皺眉,

“那云貴妃可曾有什么異常?”

左窈青道,

“只說我哥哥是個人才,只可惜陛下不喜歡,不能當朝為官,也是可惜。”

“貴妃娘娘只是嘆了一聲,便再無其他話了。”

宮長訣凝眸道,

“窈青,你那些東西都還沒有動吧。”

左窈青道,

“還未曾。”

宮長訣道,

“那些東西,恐怕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哥哥的。”

宮長訣目光灼灼,

“云貴妃必定借賞賜之機,要告訴你哥哥什么。”

左窈青沉思片刻,道,

“我回去必然告諸哥哥。”

兩人同乘馬車離開,向著元山而去,半月前,元山半山腰處開了一家山莊,只接待文人雅客,山莊中有戲臺,有曲水流觴,也有競詩畫的云臺。

不少世家子弟聞聲前往,或附庸風雅,或尋詩作對。

兩人到時,戲臺上已開始演上了,青衣眉眼嫵媚,而生亦俊朗多情。

臺下坐了十幾個人,正在議論些什么。

“宮家如今雖有聲名,但到底沒了官職,往后只怕會沒落了。”

“倒是讓下面的下屬占了便宜,能暫代太尉之職。”

“說是說體恤,誰不知道,是陛下厭了宮家,宮家也繁盛了近百年,也是時候到頭了。”

“倒了又如何?沒能力罷了。”

“這些年宮家打的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又沒有什么實在的功績,德不配位,陛下自然能分辨,尸位素餐有什么用,自是讓有能之士代之為妙。”

左窈青聽了眾人的話,擔憂地看了宮長訣一眼,而宮長訣面色如常,淡淡道,

“窈青,沒關系。”

比起前世宮家所受的那些苦痛,這點詆毀算得了什么。

眾人絲毫未發現兩人。

直到聽見一聲溫婉的女子聲音,

“我當真是該罰,客人先到了,我這個做主人的反倒是遲來。”

眾人回頭,見左窈青輕笑,笑容和煦。

而她旁邊,正站著方才他們還在議論的正主。

背后說壞話說到正主面前了。

眾人面色一僵,笑得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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