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熹恭江山亡(11)
宮長訣在路上壓著錐帽走著,前面是定王府,宮長訣下意識就走了小巷,要從角門進去。
梳妗拉住宮長訣,
“小姐,您去哪?”
宮長訣被拽住,才反應過來,如今她已經回家,不住在定王府了。
宮長訣有些窘迫和尷尬,幸得錐帽遮掩,也看不出來。
“咱們走吧。”
梳妗應了一聲,又忽然停下腳步。
宮長訣往前面看,楚冉蘅就站在不遠處。
梳妗忙道,
“小姐,梳妗忽然肚子有些疼,就不陪小姐了,小姐您自己回去吧。”
梳妗的語速極快,也不給宮長訣反駁的機會,說完就跑了。
宮長訣暗嘆一聲氣,摘下了錐帽,看向楚冉蘅。
暖暖的日光照在人身上,清晨帶來的微涼消散,薄薄的夏衫浸透了溫暖與陽光。
陽光輝煌的顏色灑在大地上,樹葉花草皆閃閃發光,璀璨的顏色并不細碎,整片整片地籠罩下來磅礴大氣。
天藍色的蒼穹上掛著大朵大朵,無比巨大,朵朵分明的白云,那些白云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行行成陣,平穩地飄游而去。
溫柔而明媚,微風不噪,時間似乎變得很慢,日晷上的指針影子似乎停止了一般。
楚冉蘅輕聲道,
“長訣,過來。”
宮長訣跑過去,楚冉蘅拉住她,攬入懷中。
楚冉蘅身上清淺的白檀香似乎與陽光渭涇分明,帶著輕薄的冷意,若有若無,冷冽地鉆進人鼻子里,卻撲了她滿身。
小巷從來隱蔽,只有定王府的人偶爾進出才會有人走過,如今并非采買之時,小巷空無一人。
時光似乎靜止,流轉的光線撒在靜謐的小巷之中,安詳而閑適。
溫吞吞的陽光有些輕慢,輕飄飄地凌駕于小巷之中,青磚高檐琉璃瓦,路邊隨意生長的小花搖曳著夏風。
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靜地站著,過了許久。
宮長訣靠在楚冉蘅身上,
“你明知有人看見了,怎么不提醒我?”
楚冉蘅道,
“你生氣了?”
宮長訣抬起頭來,用手捧住楚冉蘅的臉,笑道,
“本來是有些生氣,但看見你這張臉,我又舍不得對你生氣。”
楚冉蘅道,
“原來有一日我還得慶幸父母給的這般相貌。”
“那你可得好好保護這張臉。”
楚冉蘅不逗她,溫順著輕輕嗯了一聲,又道,
“你去城南做什么?”
“城南的流民真的太多了,第一次去看的時候,遠比現在凄涼,聽說是關無忘去發了糧食銀子才好一些。”
楚冉蘅道,
“你的打算呢?”
宮長訣抬眸看他。
一輛馬車停在公主府邸前,一個俊俏的青年用扇子撥開車簾,直驅進入公主府邸中。
“當真是傷風敗俗,還未嫁人便常有男人進出,這個月都第幾回了?”
另一人低聲道,
“何止呢,明明就不是公主了。”
“那位嘴上一套,背地一套,說著已經貶為庶人且嚴懲,現在卻又賜予公主府邸,這不就是還承認她的公主身份嗎?”
“城北云臺那會兒,聽了那位自己說一切都是以大局為重,我當真信了幾分的。”
“相信了這么多年,原以為也是可信的,但近日聽說,定王和宮家的遭遇有關。”
“這怎么說?”
“當年定王一夜之間被滅門,不久之前宮家也突然一夜之間被貶為庶人,這其中相似之處,就是——”
旁邊的人眼睛骨碌碌一轉,突然明白過來,爭著道,
“是他們當時都拿著虎符!”
“對!”
“不會吧,定王一族當年的事情,不過是意外啊。”
“哪有這樣的意外?不求財,也不逼定王辦事,到底是為了什么?”
“萬一是仇家尋仇呢?”
“什么仇家尋仇能讓府中無數高手的定王府都毫無招架之力,滿門盡滅?普天之下,試問誰能有這種能力?”
“你該不會是說,和宮家一樣,這背后操縱之人,是……那位吧?”
丞相府中。
申丞相將一把刀推到關無忘面前。
關無忘拿起。
“楚世子想要的東西,就是這把刀。”
關無忘彈了彈刀刃,漫不經心道,
“也就是鋒利了幾分,薄了幾分,這么一把平平無奇的刀,也值得楚冉蘅如此費心費力?”
“這把刀雖平平無奇,可這并非是普通的刀。”
關無忘隨手將刀放下,擱在桌子上,
“怎么說?”
“關大人請看刀柄處。”
關無忘撥了一下刀,刀柄與刀刃接口處,露出一道圖騰。
一道似魚又似云的圖案出現在眼前。
長街上,一行披麻戴孝的人走過,嗩吶扁鑼一路響著,哀樂一路來奏。
帶頭的少年抱著一塊牌位,而隨后的人高舉著一塊旗子,旗子上繪著深紅色的圖騰,乍一看是一條魚,仔細看,卻又似凌空恣意飄搖的流云。
抱著牌位的少年哭得涕泗橫流,走得慢吞吞的,眼淚流到衣襟上也沒有伸手去擦。
一行人浩浩蕩蕩,后面八個人抬著棺材,在長街上慢慢地走著,一路灑著紙錢,一路上的人忙避開。
有官兵來前,拿著刀攔住為首的少年,
“誒!停下來!”
少年的淚落在牌位上,他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淚,哽咽著嘶吼著,
“你干什么,連送葬也要攔嗎!”
官兵道,
“不是不能送葬,而是你這棺材里的尸體不能被送葬。”
少年的聲音仍帶著孩子的童音,卻撕扯著嗓子,
“憑什么!”
官兵道,
“你這棺材里,躺的是禍害萬民的亂臣賊子,死的是該死之人,你說能不能送?”
官兵上前敲了一下棺材,
“都放下!”
抬棺材的壯丁面面相覷,忙不迭將棺材放下,少年面色猙獰,沖上前去。
棺材一角將要落地的那一刻,少年的手猛地落在棺材下面,隔開了棺材一角與地面。
少年惡狠狠地瞪著抬棺材的壯丁,吼道,
“棺材不能落地!”
眼睛血紅,唾沫橫飛,清秀的臉龐面色猙獰。
少年死死瞪著官差,大罵道,
“我父親為國盡忠,從龍之功全不可沒,你們憑什么說他是亂臣賊子,憑什么說他禍害萬民!”
少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被壓住的手死死頂住棺材。
官兵卻用棍子敲了敲棺材,
“都放下來!不放下來的馬上抓起來。”
幾個仍抬著棺材的壯丁忙將掛著麻繩的抬棍放下,棍子落地的聲音像是催命符,少年的眸子紅得嗜血。
一雙手被死死壓在棺材下,卻仍咬牙要抬起棺材。
“你們殘害忠良,一定不得好死!”
官兵站在街上,看著少年,
“我們會不會不得好死不知道,反正你這爹是不得好死了,速速離去,不得再出于街市,要下葬,等深更半夜沒人了再拉出來。”
少年目呲欲裂,一雙手被壓得青紫。
旗子依舊飛揚著,官兵將旗子撥下來,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往后若是在街上看見一次,必定要抓你們一次。”
旗子被扔到地上,少年的眸死死睜大,淚珠從血紅的眸中落下。
旗子在地上被人踩踏來踩踏去,滿街的人都紛紛避開,竊竊私語道,
“這孩子是郎中令的公子吧。”
“慎言!現在可不是郎中令了。是罪臣,不能胡說。”
“那旗子上的是什么?”
“那是郎中令一族的圖騰,聽說是營州的望族呢。”
“正是可憐見的,郎中令做了錯事,倒要一個孩子來受罪。”
“誰知道那罪名是真是假?現在的朝廷,還能如當初可信嗎?”
“這倒也是,只是金口玉言,無論如何,這都是罪臣了。”
“到底是可憐了這孩子。”
少年咬著牙,跪倒在地上,用盡全力去抬那棺材,長街眾人或可憐或看熱鬧的目光落在瘦弱的少年身上。
丞相府中,
“多謝關大人讓本相得償所愿。”
關無忘道,
“不敢邀功,是楚世子將皇后娘娘所飲鴆酒偷換,這才使得娘娘死里逃生。”
申丞相在桌上將刀往關無忘的方向再推一分,
“既然如此,這刀,便由關大人交于楚世子罷。”
關無忘飲了一口茶,道,
“自當如此。”
關無忘放下杯子,拿起刀,起身推門離去。
定王府中,
“回來數日,元帝已經數度傳召你我,大抵他也知道,現在朝廷不為百姓所信,他亦然,縱使這些彎彎繞繞說清楚了,這般反復無常,百姓也難再相信他了。想借著對你我的體恤和關切,在民眾中博一份好感。”
楚冉蘅沒有抬眸,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道,
“你覺得該入宮去見嗎?”
“不該。”
“如今你我背靠百姓聲勢,元帝知道自己已失民心,便不敢輕易對你我做什么,因為他沒有這個資本再胡鬧。我們數度拒絕入宮,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下令懲處,但是,我們不進宮去見他,他不可能不急。”
宮長訣在桌上無意識地用手指畫著圈,
“他的想法,你可清楚?”
楚冉蘅抬眸,一向緘默的眸子深沉,
“他想借給我們賜婚,挽回他的聲勢,借如今我們正處于風口浪尖,萬民做媒的時候,博得百姓好感。”
宮長訣的手指頓了一下,而后狀若無事道,
“對。于他而言,這是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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