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和親歸去來(5)
楊晟醒在東宮的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陽穴,而身邊躺著一個女子,不著寸縷。
楊晟掀開被子起身,卻被女子抱住了腰際,女子輕聲道,
楊晟解開女子抱在他腰上的手,
“來人。”
宮人魚貫而入,捧著衣物和銅盆熱水。
女子在床上看著楊晟衣冠漸正,只當自己不存在,不由得眸子漸濕。
內侍低聲道,
“殿下,那女官怎么辦?”
楊晟淡淡道,
“給她金銀,送出宮去。”
宮人將楊晟的腰帶系好,楊晟頭也未回,抬步就走,卻聽身后一聲呼喚,
楊晟道,
“內侍會給你足夠的金銀,給你安排好馬車,你家鄉何處,如今便回去吧。”
女子赤著腳跑下床,抱住楊晟的腰,略微哽咽道,
眾宮人驚詫,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楊晟垂眸,長出一口氣,回頭,正好對上女子盈盈的雙眸。
女子道,
“此生已交與殿下,若是殿下不要妾,妾唯有一死。”
女子含淚的雙眸中抵死的堅毅與不退步,讓楊晟愣了一瞬。
相似的一雙眸中,他看見另一個女子的倒映。
寧愿永不落紅塵,灰飛煙滅,再不投生,也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女子求道,
“求殿下憐惜,否則,妾唯有一死。”
一旁的宮人心跳如雷,這女子,怎么敢。
楊晟沉默片刻,轉身,道,
“賜居西偏殿,封良娣。”
楊晟提步離開,眾宮人大驚,女子含淚露出了笑意。
一眾宮人跪倒,
“奴才見過良娣娘娘。”
宮長訣倚在榻上,昨夜之事漸漸浮現在腦海之中,那些恍然而迷亂的記憶連篇,她只聽得見自己一聲聲喚世子的聲音,一遍又一遍。
她握住他的手,去解他的衣衫,夜涼如水,川流不息,她伏在他身上身上慢慢睡著。
宮長訣咬著唇,原來昨夜竟是這般光景,難怪世子要帶她跳河。
她垂眸,看見自己的手,如同見到昨夜里,她看著的他的手,骨節分明,薄繭略過她手背。
宮長訣閉眼,把頭埋在膝蓋里。
她怎會如此放蕩。
那酒,到底是誰要害她?
梳妗上前,遞上熱帕子,
“小姐,擦手吃飯。”
“聽說今日城里會有煙花,說是因為老爺在鄞州打了勝仗了。”
宮長訣抬起頭來,
“父親打了勝仗?怎么我不知道?”
梳妗拉過宮長訣的手,將帕子放在她手上,
“昨日夜來的消息,那時候小姐還沒醒,沒能和夫人和二老爺一起看。”
“前日里,就是元帝大壽那日,西青京城里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亂了起來,派去鄞州的兵也比咱們以為的少,現在老爺已經打回觀山,眼見著,收復鄞州就在眼前了,西青這次事情一出,想來是難結束了。”
宮長訣垂眸,窗外的樹枝搖曳,鳥兒嘰嘰喳喳地叫。
“那西青究竟發生了什么?”
西青皇宮中,
啟帝猛地將碗碟揮落在地,目呲欲裂,
“可知那孽子如今在何處!”
殿中宮人顫顫巍巍跪下,俯首道,
“陛下息怒!”
啟帝眉頭緊皺,怒發沖冠,
“用這場煙火來嘲笑朕,未免太不知所謂,當朕是死了嗎!”
“陛下息怒啊!”
“父皇息怒!”
余宸跪道,
“那來自長安的煙火不過是偶然,父皇千萬別責怪二哥!”
“求父皇網開一面,二哥絕不可能與大周聯合起來要欺瞞忤逆父皇,二哥…二哥一定是被冤枉的,求父皇開恩,求父皇開恩!”
余宸一面磕著頭,一面哀求著,額上青紫一片。
跪在啟帝旁邊的內侍眸中凌亂,長安中有一家煙火鋪盛名遠揚,如今,在大周皇帝生辰之時,在西青城中竟放,這不是在明晃晃地打陛下的臉嗎?
聽說那大周皇帝的壽宴之上,亦是燃放了一樣的煙火,這般同時燃放,縱使沒有什么,也一定會被人做文章。
更何況,那煙火千里迢迢從長安運來,說成是無心,也未免太牽強了些。
二殿下只以為自己能借大周獨有的煙火引出大周那些將士的思鄉之情,從而出現,能將其一舉抓獲,如四面楚歌般,不費吹灰之力地立大功。只可惜,到底是漏算一步。
他在這宮中見過三朝天子三朝臣,這般無心卻滿盤皆輸的例子也看過不少。
但現在正是奪嫡之際,二殿下急于求成,想要立大功,先是將自己的打算隱瞞不發,后又實施結果不如先前所預料,怎么能不引起陛下懷疑?
五殿下如今句句聽起來都像是在為二殿下開脫,卻句句都帶著陛下往二殿下與大周勾結的方向去想。
陛下本就多疑,一旦有了苗頭,陛下心里的疑慮很快就會在心中坐實,在此奪嫡之際,二殿下無疑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個。
就算二殿下的本意確是為了捉住那些躲在西青京城里的大周兵將。
那又如何?
只要陛下一句不信,所有辯解都是蒼白的。
余宸猛地磕頭,甚至淚流滿面,
“父皇求您不要懲處二哥,二哥一定是無心之失,或者,或者是有人刻意想害二哥,才布下這樣的天羅地網,等著二哥鉆進去,二哥宅心仁厚,不像兒臣一般,二哥可是您最器重的兒子啊,怎么會用這種方法來諷刺您呢?”
啟帝道,
“夠了!”
啟帝猛地一拍幾案,
“不要再為那個逆子開脫,他究竟自何處認為自己是朕之所器重!”
啟帝道,
“無心之失?”
“在大周皇帝生辰這一日,燃放不遠萬里從長安運來的煙火,自以為朕是傻子可以隨意蒙騙嗎!”
余宸哽咽,
“父皇……求您……”
“二哥就算有錯,可他畢竟是您的親生兒子,也是如今您的長子,求您看著二哥往日孝順的份上,從輕發落吧。”
啟帝深吸一口氣,怒氣難消,依舊在胸腔里洶涌著。
“朕的長子只有你大哥一個人,縱使是你大哥不在了,任何人也別想消想這個位子半分,他既然要想,那便在王府中想個清楚明白!”
內侍了然,如今二殿下,大抵已是無力回天了。
五殿下話中從一開始的堅持二殿下無罪卻暗暗引導陛下認清二殿下的罪名,加重二殿下行為的嚴重程度,到現在妄加揣測,甚至扯上陛下最器重最疼愛,卻英年早逝的大殿下,讓陛下的疑慮與怒火更深一步。
這位從南岳回來的五殿下,想來絕不可小覷。
之前五殿下兩次失誤,讓陛下錯失戰機,陛下深惡痛絕,認為五殿下必然是冷心冷情,吃里扒外和大周勾結,雖然沒有證據,但五殿下與陛下確實是在一朝之間,連個父子的樣子也難維持了。
陛下這般多疑,縱使沒有證據都能懷疑至此,但也正是因為沒有證據,這便成為五殿下翻盤的原因。
現在,二殿下事犯忤逆,證據確鑿,煙火自長安而來,時間是大周皇帝之生辰。
說得再駭人些,也不知是巧合是天意,還是真的如此,那大周皇帝竟然在壽宴上一樣盛放了這場煙火,同樣的煙火同樣的時間盛放在西青,卻無疑成了一場災難,本可能只是辦事不利,從這個巧合開始,卻成為了勾結大周一同謀逆的證據。
二殿下,只怕這次下去,已是救無可救。
陛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再如之前一般器重二殿下,更遑論將手上的分國與勢力交由二殿下掌管。
但在此時,三殿下,四殿下卻都手握兵權且有正在治理整合的封地,有大把立功的機會。二殿下在這場皇室奪嫡的戰役,遲了這一步,走錯這一步,已是滿盤皆輸。
同時,五殿下之前被陛下懷疑的事情也會被沖淡,一個證據確鑿,一個毫無證據,誰會更像是勾結大周之人,不言而喻。
這次變動,看上去并無人獲益,但其實,五殿下便是那個獲益最多之人,在陛下心中洗脫冤屈,重新有了起碼做表面父子的機會。
有可能,陛下覺得之前誤會了五殿下,會油然而生愧疚之情,五殿下從中能得到的益處,不可估量,或與陛下養出幾分真心也未嘗不可能。
余宸只是哽咽著相求,啟帝看著余宸仍是少年般的樣貌,清瘦又孱弱,面色蒼白,額上的血跡斑斑,啟帝忽然生出幾分舐犢之情來。
余宸到底還是個孩子,是他親生之子。
縱使之前離心,他不完全相信余宸的任何表現,余宸是他與鷺兒的親生之子這件事,確是板上釘釘。
鷺兒那般早的離去,他怕見到和她的孩子會心痛,會忍不住想起那些無能為力的一切,所以在先帝之時,在西青仍脆弱不堪之時便請求先帝將余宸送去南岳,原以為不過幾年不見,卻沒想到,余宸這一去就是十數年。
他后悔,但也漸漸冷下心腸,對一個這么久沒有見過的孩子,他該有什么情緒?思念嗎?無條件的信任嗎?
這些顯然都不是一個殺伐決斷的帝王該有的情緒。所以,他只把余宸當陌生人對待,不去想他的母親,也不管他的背后是什么。甚至會用上一個帝王的多疑與小心翼翼去懷疑與刺探。
不肯和親歸去來(5)
楊晟醒在東宮的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陽穴,而身邊躺著一個女子,不著寸縷。
楊晟掀開被子起身,卻被女子抱住了腰際,女子輕聲道,
楊晟解開女子抱在他腰上的手,
“來人。”
宮人魚貫而入,捧著衣物和銅盆熱水。
女子在床上看著楊晟衣冠漸正,只當自己不存在,不由得眸子漸濕。
內侍低聲道,
“殿下,那女官怎么辦?”
楊晟淡淡道,
“給她金銀,送出宮去。”
宮人將楊晟的腰帶系好,楊晟頭也未回,抬步就走,卻聽身后一聲呼喚,
楊晟道,
“內侍會給你足夠的金銀,給你安排好馬車,你家鄉何處,如今便回去吧。”
女子赤著腳跑下床,抱住楊晟的腰,略微哽咽道,
眾宮人驚詫,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楊晟垂眸,長出一口氣,回頭,正好對上女子盈盈的雙眸。
女子道,
“此生已交與殿下,若是殿下不要妾,妾唯有一死。”
女子含淚的雙眸中抵死的堅毅與不退步,讓楊晟愣了一瞬。
相似的一雙眸中,他看見另一個女子的倒映。
寧愿永不落紅塵,灰飛煙滅,再不投生,也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女子求道,
“求殿下憐惜,否則,妾唯有一死。”
一旁的宮人心跳如雷,這女子,怎么敢。
楊晟沉默片刻,轉身,道,
“賜居西偏殿,封良娣。”
楊晟提步離開,眾宮人大驚,女子含淚露出了笑意。
一眾宮人跪倒,
“奴才見過良娣娘娘。”
宮長訣倚在榻上,昨夜之事漸漸浮現在腦海之中,那些恍然而迷亂的記憶連篇,她只聽得見自己一聲聲喚世子的聲音,一遍又一遍。
她握住他的手,去解他的衣衫,夜涼如水,川流不息,她伏在他身上身上慢慢睡著。
宮長訣咬著唇,原來昨夜竟是這般光景,難怪世子要帶她跳河。
她垂眸,看見自己的手,如同見到昨夜里,她看著的他的手,骨節分明,薄繭略過她手背。
宮長訣閉眼,把頭埋在膝蓋里。
她怎會如此放蕩。
那酒,到底是誰要害她?
梳妗上前,遞上熱帕子,
“小姐,擦手吃飯。”
“聽說今日城里會有煙花,說是因為老爺在鄞州打了勝仗了。”
宮長訣抬起頭來,
“父親打了勝仗?怎么我不知道?”
梳妗拉過宮長訣的手,將帕子放在她手上,
“昨日夜來的消息,那時候小姐還沒醒,沒能和夫人和二老爺一起看。”
“前日里,就是元帝大壽那日,西青京城里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亂了起來,派去鄞州的兵也比咱們以為的少,現在老爺已經打回觀山,眼見著,收復鄞州就在眼前了,西青這次事情一出,想來是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