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夢(40)
林歡月起身,培蘭忙將溫水鹽茶遞上,
“娘娘。”
林歡月洗漱過,培蘭替林歡月系著腰帶,
“娘娘,奴婢聽御膳房的宮人們說,這段日子陛下總是食欲不振,吃飯只是動幾筷子,咱們要不要做點什么給陛下送過去。”
林歡月面色平淡,
“御膳房的大師傅們廚藝精湛,連御膳房的師傅們都沒有辦法讓陛下食指大動,我這般粗陋的廚藝能做什么。”
“平白地去了,只怕還會討陛下的嫌,安安靜靜地呆在后宮里便好。”
培蘭失望道,
“可是娘娘之前做給我們吃的桂花糕就很好吃,還有娘娘做的點心,就算是見過了御膳房的點心,再見娘娘的,也一樣會覺得娘娘的點心精巧漂亮,外表誘人。”
“若是您去了,說不定會有轉機呢,陛下如今只怕是不記得您了,您若是能在陛下面前露個臉,展示您的蕙質蘭心,說不定陛下就會注意到娘娘,回心轉意了。”
林歡月若有所思,
“培蘭,你說這后宮爭寵是為了什么?”
培蘭道,
“當然是為了留住陛下的心啊。”
林歡月看向窗外的樹,
“陛下的心不在我這兒,就算是我強求也強求不來。”
“而這后宮之中只有我,沒有旁的嬪妃,就算是我不承寵,宮中人也不敢輕慢了我,如此,又何必費這么多心思去做這些無用的事情?”
“如今我能執掌后宮,能暫管鳳印,已經是我一介草民出身能得到的全部了,再去奢求,只會物極必反。”
林歡月走出門外,看向那棵樹,
“今天也抖了雪。”
“那片葉子可掉了?”
培蘭忙跟著林歡月走出來,
“奴婢去看看。”
培蘭小跑著,去看伸出宮墻的那根樹枝,又在地上尋了一圈,她忙跑回去道,
“娘娘,那葉子不在樹上,也不在地上或者雪里,也許是被風吹走了吧。”
林歡月的手搭在門框上,喃喃道,
“被風吹走了。”
可是,昨日無風,只是綿綿密密地下了一時半刻的雪而已。
會是那個人嗎?
林歡月看著那棵樹,
會是那個人,拿走了那片樹葉嗎?
培蘭不知林歡月心事,只是道,
“娘娘,快要過年了,咱們在宮宴上,要準備些什么?”
林歡月道,
“北宮的若素姑娘操持有度,又是跟在太后娘娘身邊的,想必會比咱們有經驗的多。去問若素姑娘便是。”
培蘭道,
“可是若素姑娘性子清冷,平素除了太后娘娘是不怎么搭理人的,咱們去了也沒用啊,而且太皇太后又不喜歡咱們陛下,連帶著也就不喜歡娘娘您,若素姑娘是太皇太后的人,自然是按照太后娘娘意思做事的,有可能根本就不愿意摻合。”
林歡月淺笑,
“若素姑娘是個好人,她會幫忙的,不要輕易編排。”
培蘭忙打自己嘴,
“我真是,說什么呢,好歹若素姑娘還是內宮的大女官,怎么也不能得罪了她。”
林歡月安撫道,
“這話以后切不可再說了,太后娘娘可是將若素姑娘視作自己女兒看待的。”
培蘭忙道,
“娘娘說的是,奴婢記下了。”
林歡月看向葉子仍剩大半的樹,宮宴上,那個人會不會來?
如果拿出那個香囊,那個人敢出來認嗎?
邊關。
宮長訣一連累了幾天,又被隔絕在藥帳之內,整日除了煎藥便是包扎傷口,有了休息的空檔,竟是靠在灶爐邊,依著墻就睡著了。
昏昏沉沉的夢境朦朧。她看不真切,好像有一個人正點燈,宮長訣已經見怪不怪。
她的夢中,總出現這么一個人,守著一盞燈,也守著她。
那人將一個杯子拿起來,往燭臺里倒了些什么,那火光蹭的一下冒了起來,燃燒了猛烈。
那男子將燭臺放到離窗邊遠的地方,
“心頭血流盡的時候,這顆心也要不復存在了。”
一個精神睿利,頗是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道,
“老夫早說過,不該這么做,然而他還是做了。”
“這是他要經歷的劫數。”
男子道,
“等這些心頭血燃盡的時候,他就會睜眼了吧。”
老者扇了扇那火,火苗搖擺幾下,卻依舊燒得旺盛。
“經歷這么一遭也好,歸魂引,就在于一個歸字,就算是經歷了這一場,他總是要回來的。”
宮長訣不明白老者說的他/她,是男還是女。
只是迷茫地聽著。
老者道,
“陸家姑娘也算是好姑娘,娶都娶了,就別在意這么多,好好過下去,塵世的姻緣轉瞬即逝,并沒有那么容易遇見。”
男子道,
“終究是受她父親臨終所托娶了她,弟子也清楚她本性良善,只是心中仍舊放不下她。”
男子話音落,宮長訣能感覺到男子看向了她的方向,她很確定,這最后一個她字,說的是自己。
男子道,
“只是楚世子比弟子更放不下長訣,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去彌補,他日醒來,斷情絕愛,這輩子只怕都要孤苦伶仃。”
老者捋了捋胡須,
“冉蘅以前便是名冠長安,就算是走了這么一遭,耗去了半條命,也必定有女子愿意嫁給他照顧他。有沒有歡喜算什么,能相守到老才是,人世間的情情愛愛,太過癡絕,讓人能做出這樣荒謬的舉動。”
老者看向床上,宮長訣似乎能感覺到老者的視線在她身上繞了一圈。
男子苦笑,
“他起碼還可以做一個夢騙一騙自己,可我卻必須一直清醒著。”
老者道,
“清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碼你不會做出和冉蘅一樣的決定。”
宮長訣聽得云里霧里。無由來感到臉邊一股灼熱。
熱得她驟然醒過來。
宮長訣睜眼,灶中的柴火正在灶口搖搖欲墜,火光就映在她面上。
難怪如此灼人。
宮長訣將柴火塞進爐灶里去。
這一次,她竟然還夢見了夢里的人討論世子。
只是說的東西奇奇怪怪,她竟是沒有聽懂。
大抵,這就是夢境的原因吧,云里霧里,不知開始,也不知結束,沒有原因地延續下去,突然也會驚醒。
可是,這個夢,延續得太久了,她無數次從夢中驚醒,卻都被重新拉回這個夢境中來。
真實得有些可怕。
也莫名讓她心慌。
一個人推門進來,
“宮姑娘,李大夫醒了,快去看看吧。”
宮長訣回神,一下子清醒過來。
“來了。”
她站起身來,忙著往外走,因為坐在地上太久,猛一起來,她的眼前一片黑,差一點摔倒,扶住門框緩了好一會兒才好一些,她踉踉蹌蹌地跟著走出去。
李素旁邊圍了好幾個大夫,幾乎是在藥帳之中的大夫都來了。
李素的面色也如常,接過了左窈青遞過來的湯碗。
祝大夫坐在旁邊給李素號脈,緊緊地抿著嘴,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祝大夫的面色慢慢松緩,甚至露出了一絲壓制不住的笑意,
“已經壓制住大半了,瘟疫有的病狀也幾乎消失,除了脾胃有些受寒之外,其他都還好。”
周圍圍著的大夫像是過年了一般,竟是一下子都站起來,互相擁抱,有兩個女大夫甚至喜極而泣地跪倒在李素床邊,
“太好了,這場瘟疫有救了!”
“素素妹妹,我就說你吉人自有天相。”
“這下可以讓李素出去了吧,陸文夕都在外邊候了多少天了。”
李素聞言,面色微紅,凝滯了一會兒,才問道,
“陸文夕一直在外面?”
說話的大夫忙七嘴八舌地答道,
“每天出去十回有九回他都站在外頭。”
“天天都截住我,在外頭和我對喊問你情況,我哪敢說你不好,只敢說比前一天好,我要是說不好,估計他就不走了。”
“可不都成了望妻石了。”
女子的聲音鶯鶯婉轉,帶著瞧熱鬧的情緒交雜在一起,面上的疲憊消散,帶著這段日子難見的笑容。
雖然是吵吵鬧鬧的,宮長訣卻覺得眼前這般景象格外安寧美好。
李素不答話,只是面色微紅地低下了頭。
李素向宮長訣招招手,
“過來。”
宮長訣走過去,眾人給她讓出一個位置。
李素握著她的手,認真道,
“你的藥方能救這里躺著的一千多人,宮長訣,你做得很好。”
李素眸中帶著笑意,不再是從前那般冷冰冰,見宮長訣只會遠遠道一聲大小姐安的模樣。
面頰微紅,言語溫柔,眼睛里閃著光。
宮長訣搖搖頭,
“不,是你做得好。”
“我缺少了勇氣,倘若少你這一份孤注一擲的勇氣,這個藥方永遠不能起效用。”
李素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摸了摸她的臉頰,
“這次回去,我就不做你府上的府醫了。”
宮長訣一急,
“你要去哪里?”
李素笑,
“我要嫁人的。”
“但是我是你的朋友,你想來見我的時候,就一定能見到,我隨時歡迎你來。”
宮長訣聞言,抬起頭來,似乎這一瞬間,她與李素之間隔閡了數年的冰封驟然裂開,她不自覺眸子濕潤,
“好。”
“但是說好了,不許拿沙鼠嚇我。”
李素笑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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