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化江是條繁忙的水上交通要道。
在一些水深較淺的航段,設立有浮筒式的航標燈。
航標燈是用電池和太陽能雙重供電,換一次電池,可以用上一年多。
所以,現在,航標頂上的紅燈正在一閃一閃的。
照亮了一條栓在航標浮筒上的小木船。
這是條公園內湖慣常見的7人小船,以往,在奉化江里,根本不可能看到它的身影。
江水還是很急的,經過的大型運輸船又多,掀起的尾流,輕而易舉就能把小船打翻。
這條小船,出現在航標旁,可以想見,經過了怎樣的風險。
船內,裹著睡袋裷縮在船艙底的,正是王路一家三口。
加絨的雙層睡袋,勉強能抵御江上的夜風。
一個睡袋動了動,探出一個頭來。正是王路。
王路呆了半晌,才記起全家在哪兒。
一時了無夢意,他輕輕拉開睡袋的拉鏈,坐了起來。
王路小心地伏身看了看陳薇和王比安,兩人睡得很沉。
被月湖的水流帶著,一家三口很順利地沖過了北斗河的暗河,進入了奉化江。
一家人沒敢多停留,也不敢上岸,這段奉化江還在市區繁華街區內,依然稱得上是險地。
在陳薇的建議下,一家人決定向上游走。
王路和陳薇劃船的經驗僅限于公園湖泊,而王比安更干脆,只有“駕駛”電動船的經驗。
奉化江的中心水道是不敢走的,一家人只好盡量靠近岸邊,向上游劃去。
雖然王路和陳薇輪換著劃槳――槳只剩一只了,陳薇的船槳在加了“純天然人造鮮血”后,已經變成了喪尸的美食――但船行得并不快。
迎頭而來的江流常常沖得小船改變方向,為了不被沖到江心水道以致失控,王路和陳薇有一小半時間和精力,用來校正方向上。
曾經在經過一段沿江綠岸時,王路試著從一個小型碼頭登岸,結果很快逃了回來。
那是李勝貴中學的碼頭,該校緊靠奉化江,以風景優美著稱,全校師生1460多人。
現在是1460多只喪尸。
看著從教學樓里沖下來的學生喪尸們,王路撥腿就逃。
開玩笑,現在的初中生怎么長得這樣高,1米7以上的高個子比比皆是,別說已經變成喪尸了,就是正常人,王路也不一定對打得過。
一家人熄了在市區上岸的心,一路向上游劃去,出了市區的江段后,沿岸都是陡峭的石砌堤壩,一時找不到碼頭等設施,結果越劃越遠。
眼見著天色漸漸暗了,王路不敢摸黑行船,就近找了個航標,把繩子栓上,分吃了最后剩下的巧克力,沉沉睡去。
王路抬頭看看天,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其實,天上的星幾億年來,都一樣亮。
只不過是地上的人工光源,污染了人們的眼睛,才看不到星光吧。
王路掃了一眼江面,除了航標燈,看不到哪怕一盞燈光。
就象人類現在的處境。
一片漆黑,前途渺茫。
王路又低頭看了看,陳薇鼻息沉沉,借著依稀的星光,似乎能看到她的眉頭舒展著,睡得很安穩。
從月湖公園登島被拒,到喪尸環繞無處求生,直到暗河突圍絕處逢生,陳薇的心情可謂大起大落。
所以,她才會那樣說那個曾經在湖心島拒絕他們一家的男人吧。
雖然是興災樂禍,但并不是陳薇變壞了,更有點天理迢迢,報應不爽的味道。
如果那個男子沒有拒絕王路一家,那么王路就絕不會慌不擇路從暗河脫身,月湖的水也就不會流走,男子依然可以憑湖水阻礙喪尸,過著在亂世中的逍遙生活。
只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王路突然心中一動。
如果自己一家搶先登島,而男子后來,自己會不會讓他登島呢?
也許――不,不是也許,而是肯定不會讓男子上來吧。
湖心島就那么大,養一家三口還行,養的人多了,肯定負擔不了。
來了一個男人收下,那么再來個女人呢?
再來個一家三口呢?
甚至更多的人呢?
換了是自己,也一定會獨霸湖心島,不讓別人登島吧。
這無關道德。
只是為了生存。
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身后的陳薇和王比安。
王路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自己和那個男子一樣,都是自私自利之徒。
“怎么沒睡?”身邊響起一個聲音。
是陳薇。
王路壓低嗓子:“在想些事。”
“什么?”陳薇也坐起身。
王路思索了片刻,一五一十說了心底的想法。
這有些幼稚,甚至可笑。
一家人被喪尸逼得裹著睡袋睡在江心的船上,卻在傷春悲秋考慮人性的問題。
但不知為什么,王路卻有訴說的欲望。
陳薇靜靜聽著,沒有打斷王路的話。
她只是悄悄伸過手,握住了王路的掌。
王路的話音低落了下去,在航標燈的映射下,他的眼睛似乎在發著莫名的光:“我,也不是個好人啊。”
陳薇緊了緊握著王路的手,悄悄卻堅定地道:“不,你是為了我,為了王比安在拼命。你和那個男人不同,你是在守護生命。沒有我們母子的拖累,你一個人,可以在這個生化世界里活的更好。但你沒有離我們而去,一直以來,你一次次和喪尸拼命,就是為了讓我們活下去。”
王路沉默不語,半晌,他輕笑了一聲:“挺象韓劇里文藝范兒的臺詞的。”
陳薇一愣,等琢磨過味兒來,忍不住輕輕擂了王路一拳。
王路抓住了陳薇的手,認真地道:“老婆,我們一定會活下去的。”